不行不行,她揉亂一桌碎紙,心慌無主:“我要去濟南把小姐救回來,不準喬公子娶她。”
風莫離無力地垂下頭,勉強擠出一點耐心哄著無理取鬧的小女人:“容容,相信你家小姐好嗎?她並不是那種弱不禁風、受不了半點打擊的沒用女人啊?
在他看來,那些敢去惹卿嫿兒的人才是需要同情的對象呢。隻從卿嫿兒一手布局設計馮子健一事,便可知那美人兒手握智珠、算無遺策,豈是易相與的。誰敢去惹她,不如先為自己看好墳地再說。
卿容容學他趴到桌上,垂頭喪氣地念叨:“小姐當然不是沒用的女人……”
可是,她還是會擔心啊。
就算小姐可以保護好自己,並且以牙還牙,教那些壞人吃足苦頭。但這並不表示小姐不會因那些惡語受到傷害啊。如果小姐會在乎那些冷言冷語,被傷了心,即使割光那些人的舌頭又有什麼用?
唉,為什麼她要將小姐推向喬璿啊?女子的最佳歸宿,難道非嫁人不可嗎?人心難測,即使看上去像是最可靠的人也有著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女兒家的幸福,就隻能托付在自己以外的某個男人身上了嗎?
卿容容看著對麵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的風莫離孩子般純稚寧靜的睡臉,腦袋混亂了起來——
自己好像不適合考慮這樣深奧的問題呢。
少爺如果知道她把小姐推進火坑,一定會殺了她的。
如果小姐無法麵對流言蜚語,喬公子在小姐與仕途之間,又會如何取舍?
嗚嗚,她是真的很苦惱啊。並不知道自己成為卿容容苦惱之源的男子溫熙如暖陽的目光柔柔罩住心傷累累的女子,無限憐惜。
這個簡單的故事,抽去人名,剩下主幹,他會得出的結論,定是那女子失貞敗德。
但將故事重組,女主人公的名字換上卿嫿兒,一切卻又不同。
伴她一路走來,時日雖短,亦足以讓他了解她的為人。
以她的聰慧,當日若有何不妥,輕易便可遮掩過去,怎會輪到馮子健大興問罪之師?
而這令他傾心傾情的女子,整整三長載,便在那愚不可及的男人鄙視的目光下,斷送了自己本應最最美好的錦繡年華。
看著這朵傾國名花眉宇間的重重鬱色,看著她疏離美目中的濃濃質疑,他惟一的感覺,隻是心痛。
三長載嗬,一千多個日與夜,她身處煉獄,卻是怎樣熬過來的?
“喬公子?”
卿嫿兒撤下戒備,眼中仍然掛滿問號,不解為何他一臉沉痛自責。
沉痛還可說是痛惜她並非他心中所想的冰清玉潔的好女子啦,可是自責?她的初夜不見落紅怎麼都輪不到他自責吧?
大惑不解的美人兒側頭細想,差點就要做出“搔頭”這樣失儀的舉措。
喬璿低柔悅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仍是溫雅平和的悅音,卻隱隱多了一股自責(咦,自責?奇怪。):“三年前,喬璿於金陵馮府,聽小姐清歌淺彈,從此傾心。當時已有蛛絲馬跡,可看出小姐夫婦不諧。然喬某拘於世俗淺見,不敢妄動,致小姐三年來身處煉獄,此喬璿之過也。”
他今日方知,自己當時的顧慮與猶豫,是何等的愚蠢。
嗄?
從未想過會有這種反應的卿嫿兒傻了眼,看著他一直以來沉穩平靜的俊顏籠上一層陰鬱,不知怎地,心生不悅:“喬公子你有否聽進?兒的話啊?我告訴你的是我……”
她正想效法容容,換個“淺白易懂”的說法講給他聽時,喬璿截斷她的話,沉聲道:“?兒不用說了。若你當日曾做下什麼苟且之事,要瞞過馮子健,是何等容易,怎會讓馮子健捉到把柄?何況之後更與馮子健反目決裂?正因你不肯遭人冤屈,委曲求全才會如此。不是心懷坦蕩、問心無愧,又怎會如此烈性?”
她隻需事先備一瓶丹朱,事後窺機滴上白綾,便可瞞盡天下人,何況生手如馮子健?
隻有蠢笨如馮子健,才會因此對她的清白生疑。
況且剛烈如卿嫿兒,若婚前已有了情郎,怕是寧死也不肯上那花轎,馮子健又怎會有機會近得她身?
他沒說出口的是,縱使今日,她已非完璧,他也已是非她不娶,她是否完璧,已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了。
卿嫿兒怔怔對上他滿是愛憐的墨玉黑瞳,眼前如飛掠過的,卻是那一夜,馮子健自她身上滾落,裸著身子迫不及待地在床上四處找尋的醜態,及他遍尋不見落紅後,那雙陰狠的眸……
兩者之間,判若雲泥……
她淺淺漾開笑容,如花綻放,卻不由紅了眼眶。
想起是日,對歐陽子夜說道:“信我的,自然會信……”
淚,透了眼睫,滑下素淨的玉頰。
她含笑帶淚:“喬兄猜猜,?兒現在在想什麼?”
喬璿啊……
喬璿柔聲道:“我想,?兒此刻對喬某已是芳心暗許,否則怎會連這樣隱密的事都說給我聽,又在乎起喬某的看法。”
這個就知道取巧的男人啊!
卿嫿兒抬起俏臉,破顏而笑:“喬璿你若再猜對?兒一樁心事,我便嫁了你又有何妨。”
倚東風,一笑嫣然,轉盼萬花羞落。
喬璿愕然道:“還是指小姐現在在想的事嗎?”
卿嫿兒抿出又深又圓的梨渦,笑容甜美至不可方物:“不錯啊,快猜。”
原來卿嫿兒卸下戒心、揮去愁雲,竟可美至這般令人歎為觀止的程度。
喬璿貪看著她秀美無倫的歡顏,哂然道:“這又何難?小姐此刻想的定是,‘就算這呆瓜猜錯了,本小姐也隻硬派他對,反正嫁是嫁定他了’。對嗎?”
卿嫿兒噗哧失笑,無限嬌媚地橫了他一眼,輕嗔道:“我的天啊,竟有這樣厚臉皮的男人。”
接著垂下頭,盈盈淺笑,喚道:“喬郎。”
今後也許,仍是困難重重、險阻層層,那又如何?
情之所鍾,則雖萬千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