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卿嫿兒天資聰穎、滿腹經綸、驚才絕豔,又有誰想得到,她炫目光環之下,其實隻是一個怕極了寂寞的小女孩?
卿容容的出現,改變了那一切。
絕對的信任,單純的依賴,視她如至親,對她敞開心扉,沒有半點保留。卿容容被父親傷到麻木的心緒在她的溫柔嗬護中軟化成水時,她如影隨形的寂寞也在有了容容的陪伴後風化成往事,從此無蹤。
朝夕相伴、同寢同食、形影不離,如此親密的兩個人,她曾以為這樣的關係可以終老,直到那天,初聞風莫離的存在。
首次使她意識到容容不可能陪她一輩子,不是父親告知與馮子健的婚期,而是風莫離的出現,讓她清楚地有了“容容會被一個陌生男人搶走”的認知,也許那種心情,就像兄長舍不得自己出嫁的心情一樣吧,也有過“容容要一輩子陪著我”的任性想法,但最終還是“要讓容容幸福”的理性戰勝,隻是從此,也清楚地知道,容容,有著她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生一世伴她左右。
溫柔似水的眼波掠過鑽進牛角尖兀自苦惱的小丫頭,為之莞爾。
如果她沒有猜錯,卿容容此刻,定是在“小姐若不嫁人,一個人會很寂寞”與“小姐若是又碰到個壞蛋,所嫁非人也會很傷心”兩者之間無比矛盾。
人,都是永不知足的啊,如現在,她擺脫了馮子健,曾經的夢想垂手可得,卻又貪心地想要更多。與喬璿道左相逢,一路同行,兩心相許,她知曉了情愛究竟是何物,貪婪的心,企盼的便不隻是那單純的平靜,而是相悅相知、不離不棄的濃情蜜意。
“有了。”卿容容纖掌用力一揮,連鞋都顧不得穿,赤腳爬下床,興奮地衝到卿嫿兒身旁,星目熠熠閃光:“我不嫁人,陪著小姐,小姐便不會寂寞了。”
虧她想得出。
卿嫿兒清豔絕麗的秀容露出錯愕的神情,失控得差點要抓起案幾上的杯盞砸上她的頭,啐道:“你發神經?不怕風公子拿刀砍你嗎?”
呃……卿容容縮縮小腦袋,想起風莫離絕對沒有那麼好打發,目光微黯,重新苦惱起來。
嗯嗯……嗯……哦……
有了!
她加倍興奮地抓住卿嫿兒的袖子,目泛異彩:“小姐也誇過莫離不錯吧?嗬嗬……”她徑自傻笑,為自己可以想出如此兩全齊美的辦法拍案叫絕:“莫離也有誇過小姐呢……嗬嗬嗬……”
這丫頭瘋了。
卿嫿兒被她笑得頭皮發麻,不用聽(當然也不敢聽下去)都知道她的異想天開是什麼,板起俏臉冷冷道:“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風公子看上去雖是正人君子,又焉知他背地裏有否行為不軌、舉止不端呢?”
嗄?
卿容容從“美好”的幻想中清醒過來,暗想莫離的“行為”確實有點“不軌”,“舉止”也的確常常“不端”,亂慚愧地垂下頭,意思意思地為他辯解兩句:“小姐,莫離人很好啊。”
而且,雖然她的醋勁很大,可是小姐的醋她是絕對絕對不會喝的。
那這樣不就很好了嗎?莫離不會生氣,她也不用擔心,小姐更不會寂寞……嗬嗬嗬……真是三全齊美的良策啊,真的太佩服自己了,這麼困難的問題都能解決,太太太聰明了……嗬嗬嗬嗬……
真不知道這丫頭把她和風莫離都當成什麼人了。
卿嫿兒沒好氣地翻起白眼,雖然是不雅的舉止仍做得嬌俏絕倫,讓不常看到她這一麵的卿容容看傻眼,忘了繼續不切實際地幻想,呆呆聽她柔雅卻冷然的聲音嗤道:“若世間男兒皆薄幸,風公子又何以能免,三年五載後,容容紅顏消褪,又或是他新歡在抱,豈不亦被棄若敝屐?”
即使是最好的人,也敵不過歲月的侵襲,會變得越來越陌生的吧?
卿容容被她冰冷的語氣懾住,直覺地捍衛起心上人:“莫離不是這種人。”
卿嫿兒絕美的鳳目微微眯起,冰寒入骨,魅惑人心:“人心難測。況縱使他今日一心一意對你,怎知明日是否依然不變?縱使今年不變,明年又如何?十年不變,亦不表示二十年後仍是此心不改呢。”
從來沒被她這樣“凶”過的卿容容愕然,努力反駁:“可……可是,我喜歡莫離,想跟他在一起呀。不能因為這種‘也許他將來會……’的假設否定他的真心啊,況且,不隻是我會擔心莫離會否看上別的女子,莫離也會怕我在他不在身邊時變了心呀……”
久別重逢時,當察覺到她心底的不肯定,莫離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今時今日,仍深深鏤在心上,片刻不曾或忘。
若是動了心,無論男或女,都是一樣的吧?怕受傷,怕心碎,可是更怕的,最怕最怕的,該是失去對方吧。
卿嫿兒釋去臉上寒霜,笑容甜美溫婉:“容容放心吧,我並沒有覺得風公子不好。”瞟向如釋重負的少女,她舉起玉手,為她拭去不自覺嚇出的滿額冷汗,柔聲道:“容容知道嗎,我很喜歡喬璿呢。”
卿容容握住溫潤如玉的纖掌,秀目專注地望著她容光眩目的麗容,輕輕應道:“嗯。”
小姐要說的話,她已明白了。
卿嫿兒反握住她的手,款款而言:“不是不擔心,有一日喬郎對我的情意會煙消雲散,不論是日久生厭或是喜新厭舊,沒有人敢打包票那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君憐無是非 ,今日,他愛我憐我,在他眼中,卿嫿兒便是最無辜無邪,數盡天下人錯,我也不會有分毫過錯;然而,怎知會不會有日,我動輒得咎,突然之間,便萬般不是,滿身缺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