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那隨波逐流的信紙上,其中有一段文字,依然還清晰可見,“——本月初三,於錦箴閣,得遇方氏之長女,端莊得益,與犬子情投意合。遂遣冰人前往撮合,欲修得百年之好。望夫人成人之美——”
可惜,現在隻有水裏的魚兒知道,岸邊的風兒知道,天空的雲兒知道。偏偏那個要嫁人的人兒,卻不知道!
夏日豔陽,蟬鳴聲聲。
精美華麗的“惜韻居”內,忽然傳出嘈雜的聲響。
寧家的千金小姐寧可韻,聞聽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時,不禁勃然大怒。
有力的推開桌上的茶具,氣急敗壞的說道:“——究竟是誰,今天要納徴定親?你在胡說八道說什麼,除了我寧可韻之外,瀚威哥才不會去和別的女人成親!
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你這大膽的賤婢竟敢跑來這裏說如此無禮的謊話,想要成心戲弄本小姐是不是,莫非不想活了!”她原本十分甜美動聽的聲音,因為過於的激動,顯得高亢刺耳。連向來美麗的容顏,也變得猙獰可怕起來。
原本想來邀功請賞的,看到如此狀況,小玉實在不敢再說下去。細細想來,忽然感覺情況不妙,有些惶惶不安,後悔不已。
可惜沒來得及逃跑,寧可韻已經氣勢洶洶的衝上前去,揪住小玉的衣襟,十幾個耳光就狠狠的扇在她的臉上。打完後又用力將她推搡到地上,抓著她頭發,狠狠叩在大理石地板上,砰——砰——好不嚇人。
……片刻之後,寧可韻才形同鬼魅羅刹一般,站起身來。對著小玉又是連踩帶踢的好幾下。仿佛是享用了什麼似的,有著嗜血的興奮。
小玉被打得鼻青臉腫,口齒流血。早嚇得連哭也哭不出聲音來,勉強在那裏掙紮,一心隻想趕快逃走。
寧可韻氣呼呼的坐在那裏,想想覺得不解恨,見小玉好不容易掙紮著爬起來,沒等站穩,抓起桌上翻倒的茶壺,用力砸向小玉。
讓她本來滿是淤青的額頭上,當場頭破血流地又多了個大洞。暈乎乎地變成血人似的。見到鮮血仿佛有魔力似的,讓寧可韻的手又開始想要蠢蠢欲動。
“小姐!別生氣,會傷自己身子。小心傷到手——也許這死丫頭在外麵亂聽人家嚼舌頭。”害怕會弄出人命來,隨後進來的大丫環石榴,上去推開驚嚇過度的小玉。讓人趕緊拖走她。沒用的家夥,就她這不知道死活的賤人想錢,偏要來嘴碎,活該被打得半死。
“石榴,你趕快派人去忠義候府齊家,打聽一下有什麼新消息。不是聽說,要給齊二哥說親事嗎?怎麼現在又變成了瀚威哥?”寧可韻的手不斷反複捶打著桌麵,好像根本不知道會疼似的。
“是!小姐——石榴這就叫人去打聽,你先消消氣,喝杯熱茶。”石榴乖巧地應道。一邊倒好重新送過來的熱茶,一邊小心謹慎地保持一定的距離。
免得不留神,就成為下一個出氣包。這年頭,在寧府的最保命法則是:少聽,少言,少摻和。
侍候小姐這麼多年,要是還學不會察言觀色,恐怕早被打死了。也不枉寧老爺每月用十兩銀子的重賞,特意留下她專職看管小姐。
小姐的脾氣,向來驕橫跋扈。但凡遇事不如意,就生氣亂砸東西,甚至動手打人。看到別人越是痛苦不堪,她反而越興奮不已。
寧家向來有錢有勢。
就算小姐肆意妄為地打傷、打殘幾個卑賤的奴婢,在寧老爺的眼裏,根本小事一樁,大不了賠些銀子,打發了事。
重新花錢再去買新的奴婢回來,也用不了寧家多少錢。重要的是,他的寶貝女兒能開心就好。
寧老爺是富甲一方的大米商,前後曾經娶進六房妻妾,生育了八九個孩子,偏偏膝下也就隻養活了這麼一兒一女。
特別看重的,就是這個心肝寶貝女兒,這可是大夫人在結婚二十幾年後,老蚌生珠似的生下拚命生下的女兒,還丟送了自己的性命。
憐惜她剛剛出世就沒有生母,加上幾位姨娘又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大家過分地溺愛嬌慣。讓她從小養成了唯我獨尊的蠻橫性情,凡事得迎合她才可以。若是有任何的不滿足,大哭大鬧,絕不善罷甘休。
事到如今,完全被蒙在鼓裏的可能隻有寧可韻而已。
這會兒全城的人,恐怕也全都已經知道了。
忠義候府齊家特意的挑選在今天,按吉時到“錦箴閣”方家和城南杜家去下聘禮。一路上抬著三牲六禮,吹吹打打地繞了大半個城。
好風光,好熱鬧。
其實齊、方、杜那幾家人早在上月中旬時,就已經由媒人們正式地開始了係列的納彩、問名、納吉等各項儀式。
一切都順順利利地在進行。
當然,能夠如此順利。還因為寧老爺跟大少爺已經商量好。怕小姐知道這事以後,可能接受不了事實。肯定要去齊家大吵大鬧。
簡直有辱家門。那個時候,弄得大家都不高興。若是讓外麵的人知道了寧家小姐品行不端,不但令人笑話,還要讓寧家顏麵掃地。
是很丟人的事。
他們父子對寧府上下所有人,都下了緘口令。大少爺更是借口有事在身,必須出門遠行。不知何時悄悄溜之大吉。
寧老爺推說要談大生意,躲在外麵十幾天沒敢回府。留下的人能夠找借口跑的,全都跑了。實在無法離開,大家過的簡直就是如履薄冰的日子。深怕一個不小心,走漏半點風聲。到時肯定要鬧得雞犬不寧。
小玉這不知死活的賤婢,因為先前請假回鄉去了一個月,不知道緘口令的事。所以剛才回來以後,根本不聽大家勸告阻攔,也不顧及後果。
一心隻想著跑來邀功請賞。
哼——
這下可有她好受的。
慢慢養著吧!看來沒有個一月兩月,大概連床也下不了。瞧剛才的情形,以後恐怕差不多是個廢人了。
不過這可好,終於鬧得東窗事發——
以後誰也別想有什麼太平日子可以過。
看來自己還是趕快去稟告夫人她們知道。再派些人出去,四處去把寧老爺、大少爺全找回來才行。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如果實在沒法子待下去,她石榴還可以辭工不做。反正這幾年來,也攢下不少的銀兩。辭工以後回鄉下去,再托人去找個忠厚老實的男人,把自己給嫁了,相信還不是什麼難事。
齊夫人非常鬱悶,盯著那三個冤家似的兒子發愁。
本來一切盤算好了,把方家精明的大小姐,娶進家門來給老二瀚宇當媳婦,將來可以幫忙打理齊家上上下下的一切瑣事。
杜家大小姐溫婉體貼,若是能嫁給老三瀚威,也算是佳偶天成。兩對小夫妻恩恩愛愛,她隻用安安心心的等著抱孫子就好。
他們兄弟倆卻一起堅決地拒絕了這兩門親事,無論她說盡什麼樣的好話,他們死活不肯答應。
讓她一連失落了好幾天。
可是過了沒幾天,他們忽然又全都變卦了。
老二跑回來說什麼,想要娶那個杜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三小姐。還說什麼要承擔起責任。連老三那個悶葫蘆忽然也說什麼,若是迎娶的新娘子不是方家的大小姐的話,就今生今世不娶妻,娶了也不認。
難倒已經有一個獨守空閨的媳婦還不夠嗎?
聽聽!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豈不是全都亂套了嗎——
在他們眼裏,還有沒有她這當娘的存在?
好吧!兒大不由娘。
既然拗不過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雖然不合自己心意,可是為了能得到稱心如意的兒媳婦;難得他們也願意娶妻,可以讓她早點有孫子抱,她隻好認了。
好不容易折騰了這一個多月,終於將備齊的三牲六禮等物品,熱熱鬧鬧的送去兩家下聘,問期。總算是連娶親的日期——
“八月初六”這天成親的日子都已經訂了下來。
這會兒可好,老四不知發什麼瘋,突然跳出來說什麼要迎娶杜夫人娘家的小表妹為妻,否則出家去當和尚。
讓她聽得頓時臉都綠了。
這幾個小冤家——沒有一個能讓她省心的!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一個也不要生才是。還來得省事一些。
“不行!已經下聘的婚事,就不能更改。婚姻豈能當兒戲。”齊夫人很沒形象地大喊大叫。
“娘,你好偏心。人家普通百姓都是心疼幺兒,你隻關心哥哥他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不如去當個托缽化緣的和尚算了。”齊瀚揚把頭轉向一邊生悶氣,十八歲的他還隻是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孩子。
“照樣是不行!反正已經偏心了,我絕不會答應。你去當和尚吧,空空來,空空去,記得別帶走齊家任何東西。”齊夫人雙手抱胸,已經完全沒有了,平日裏那些尊貴和優雅。更無半點兒氣質可言。若是外人要是看見了,絕對會跌倒一大片的。
“為什麼不行?就因為穀姑娘,是杜夫人娘家的遠親?她才十七歲!不公平!二哥、三哥他們,都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姑娘成親。為什麼偏偏就我不行?娘——”
“臭小子!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去當你的和尚。”
“娘——”
“娘!凡事,大家可以好好的商量。”齊瀚宇剛開口求情被齊夫人揮手一掌拍了過去,還好他的功夫不錯,躲閃及時才沒有被打中。
齊夫人卻不高興,可惡的小子,功夫這麼好幹什麼;讓老娘想要打一下出出氣都不行。
“四弟他其實可以——”沉默半天的齊瀚威,也想幫四弟求情,讓她能夠同意婚事,不過他向來嘴拙。沒等把話說完。
齊夫人這次直接塞了個果子讓他閉嘴。這小子功夫更好,就算是讓她給打著了,反而手痛的會是自己。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