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彩霞滿天。燕晗當今聖上與攝政王同歸。並在攝政王府一住就是半月。
這半月足夠讓朝中的風聲徹底亂成一片。沒有人猜得透年僅十五的宸皇陛下究竟在打什麼樣的算盤,他先冊駙馬,後親攝政王,如果這是一局棋,它究竟是一局年少無知的亂棋,還是另有用心?封駙馬是分權,那親攝政王呢?
整個朝野人心惶惶的時候,楚鳳宸卻樂得逍遙。她正在裴毓的房中做一隻風箏,細薄的竹絲捆成精巧的框架,再在竹絲上糊上極薄的紙張做風箏麵,最末是提筆在箏麵上細細描摹出細致的花紋……做風箏是一項精巧的活,很顯然,當今聖上的功底還略略欠缺了些。
裴毓說:“如何?”
楚鳳宸無言地看著形狀和顏色都不是很登大雅之堂的風箏,咧嘴笑道:“簡直是完美。”
裴毓說:“陛下這是欺負微臣目不能視?”
楚鳳癟癟嘴,恬不知恥道:“不信你叫丁水看呀,論做工論繪畫,實乃佳作,堪稱一絕。”
裴毓摸索著站起了身想要靠近,楚鳳宸眼疾手快疾步上前扶住了他,領著她來到案台前。眼看他森白的手慢慢在風箏上摸索,她的心快吊到了嗓子眼,可是等了好久沒有聽到挖苦的話語,卻等來了他的一聲輕笑。
他說:“姑且信你。”
“哼。”
“去試試?微臣願出一壺酒,賭它飛不起來。”
“……賭就賭!”
事實證明,天家血脈始終是聰慧過人的,那隻奇醜無比的風箏最終還是上了天。楚鳳宸在太陽底下眯眼看著碧藍的蒼穹,興致勃勃朝裴毓喊:“喂,飛起來了!”
一回頭,卻發現裴毓已經坐在園中涼亭裏閉上了眼。
她慌亂地鬆開了手中的風箏線跑到他身旁,良久,才小心地推了推那個蒼白的身影,卻隻換來他微微地一皺眉。
他睡著了。
楚鳳宸輕輕坐在了身旁,眼中的歡暢一點點退卻成為了深沉的顏色,最終卻什麼都沒有做,隻是把早就備下的衣裳輕輕蓋在了他身上。
半月前,她第二次登門見瑾太妃的時候,她已經把一杯毒酒放在了寢宮的案台上。見她到來,她眉眼冰冷,隻是輕輕吐了一句話。她說:“本宮與裴毓,苟活一人足矣。”
她最終徒勞而返,卻在裴王府的前廳中見到了徹夜等待的裴毓。裴毓說:“別著急。”
“好。”她輕聲應他。
那時候,她還不曾想到所謂別著急隻是裴毓一句寬慰的話語,因為他的身體正日複一日衰竭。起初她能在清晨見到他在園中飲茶,後來她要到太陽初升的時候才見著他在她房前恭順一笑,再後來,她已經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是在休息,什麼時候醒著。他像一個孩童一樣,每日變換出許多新鮮的事情,興致勃勃要求她來達成,可是每次卻都是這樣的結尾。
他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即使他並不願意。
風箏最終輕飄飄落在了地上,斑斕的顏色仿佛能灼傷人的眼睛。
楚鳳宸伸出手碰了他的額頭,卻陡然間縮回了手。
……其實還是怕的。
有些銘刻進骨髓的東西,並不會那麼快消散殆盡。不過沒有關係,那些恐懼與天下安寧相比都無關緊要,隻要她能把它們壓下,隻要她能忘記眼前這個溫順的虛弱的人是裴毓,這些終究都會變得無足輕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