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量了片刻,輕輕闔上了手裏的奏章,眯起了眼睛淡道:“朕誰也不幫。”

眼眸中,除卻揮散不去的淩亂,還有一絲清明依稀可見。那是屬於天家的冰涼。

…………

翌日,出宮半月的楚鳳宸終於出現在了議事殿早朝之上。她坐在高座之上俯瞰朝中文武百官,果然見著了朝中布局又有了些許微妙變化。沈黨的人數已經徹底蓋過了裴黨的,就連顧璟身後的人也都少了好些。

她譏誚地勾了勾嘴角,用目光示意身旁的宮人宣讀旨意。

宮人緩步上前,細聲細氣道:“宸皇有旨,丞相沈卿之多年以來輔政有功,又逢亂世,攝政王病重,特賜南疆三軍虎符於沈相,盼沈相能選取朝中新秀良將,早日平定南疆……”

殿上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臉上神色皆是驚惶。

雖然南疆三軍兵權不過占所有兵力的兩成,可從古到今從未有帝王膽敢賜兵權給輔政大臣,這幾乎是與狼謀皮!這個年紀輕輕的當朝帝王是被接連出現的事件嚇得混了頭腦嗎?

楚鳳宸坐在皇座之上把文武百官或驚惶或恐懼的目光盡收眼底。她暗暗勾了一抹笑,親自走下階梯扶起跪伏謝恩的沈卿之,溫煦道:“沈相,從今往後,朕與沈相可是榮辱與共、休戚相關了呀。”

沈卿之眉眼溫和,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楚鳳宸四顧,在所有大臣驚疑的目光中笑了笑,道:“退朝。”

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敢走動一步。隻有沈卿之徐徐站起身來目送當今聖上的背影離開議事殿,溫和的眉眼中第一次有了鋒利的光芒。兩成兵權,於任何一個人來說可能不僅不是保障反而是隱患,可是他不是任何人,他是沈卿之。多年蟄伏不過是求一個名正言順。如今,終於是時候收官了。

楚鳳宸一步踏出了議事殿,顧璟跟在他身後一直到了宮門口,一起上了馬車。馬車內,楚鳳宸重重地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終於還是縮了起來。這一局,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即使交出的隻有兩成兵權,這依舊是一場豪賭。她本來就膽小,要是再在殿上待一時半會兒,怕是要露底氣了……

恐怕沒有人會猜到方才在殿上威風八麵的當今聖上此時此刻會在馬車裏發抖。

顧璟道:“陛下別太擔心。”

楚鳳宸恍恍惚惚抬起頭來,艱澀笑了笑,道:“顧璟,你說,朕萬一輸了,是怎樣一個死法?萬箭穿心,還是死無全屍?”

顧璟的目光沉靜,許久,他低道:“臣陪著陛下。”

“不用。”楚鳳宸搖頭,“顧璟,你是國之棟梁,應該長命百歲,青史留名的。”

“臣陪著陛下,生死無畏。”

“……顧璟,你別烏鴉嘴。小心朕沒死也治你罪。”

顧璟:“……”

楚鳳宸低笑出了聲,悄悄遮蓋了心頭的異樣。即使這一局生死不定,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顧璟來陪葬的。即使一開始是她把他拉到了陣營之中,可是真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她卻不想他參與過多。那樣光明的人,應該處司律府高座,掌天下公正,留青史之名,不該被這皇權紛爭牽連性命。

如果非要有一個人生死一起賭,剝離了血肉和泥濘也站在身側。

那個人……大概是裴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