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賞花,日落園中擺酒,日子就這樣在刀鋒上漸漸地流走。楚鳳宸縮在裴王府中陪著日漸消瘦的裴毓,一隻隻風箏起初的奇形怪狀到後來居然也成了有模有樣。等天晴的時候,她便駕車前往護城河旁那一片芙蓉花田,把快要凋零的芙蓉花采摘了下來,曬製成幹,把一頁頁輕如羽翼的花瓣在風箏麵上黏成細巧的花紋。
裴毓不常說話,他隻是眯著眼睛在一旁笑著,仿佛能看見所有的事物。過了一會兒,便又是昏昏欲睡的模樣,在陽光下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等她黏完最後一片芙蓉花瓣,裴毓早就已經閉上了眼睛。她輕手輕腳來到他身旁,伸手觸碰他的額頭,撩開了他耳側柔滑的發絲。
她在他的麵前蹲下了身,第一次以這樣匍匐的視角去看他。也許恐懼都是一隻貓兒變成的老虎,日日心驚,夜夜難寐,到後來就真的麻木了。
“裴毓,你害怕嗎?”久久,她輕問。
裴毓沒有絲毫反應。又過片刻,他的眉頭皺了皺,濃密的眼睫輕輕張開了一絲縫隙,空洞的眼眸露出了一絲顏色。他伸手摸索著觸到了膝上的那雙手,安靜地笑了。
他說:“我又睡著了?”
“嗯。”
“風箏做好了?”
“嗯。”
“是不是很難看?”
“簡直是巧奪天工。”她仰頭看著他,咧嘴道,“如果去街上搬個攤兒,一定能賣出去百八十件,然後發家致富,富甲一方,成為名流商賈,得攝政王拉攏,雄霸半野江山。”
他的手觸到了她的臉頰,低聲道:“攝政王時間不多,萬一隻能護得了商賈一陣,該怎麼辦?”
楚鳳宸的身子僵了。
良久,她輕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等商賈富可敵國,就拿個籠子把攝政王養起來。”
“……籠子?”
楚鳳宸眯眼笑了:“是啊,瑾太妃說,攝政王是這世上最精貴細致的鳥兒,有著最好聽的聲音,最美麗的羽毛,生來便是養在金絲籠子裏天天珍饈喂著的。那時凡有使臣來我燕晗,就給他們看一看,嚇一嚇他們也就乖順了。”
“……胡鬧。”
楚鳳宸捂著肚子笑出了聲。
眼盲的裴毓自然是沒有辦法知道的,外頭的確已經是天羅地網正在慢慢收攏,的確已經有人早就替他備下了一個籠子。兩成兵力交予沈卿之,他終於已經不是那個溫雅知書的賢相,藏在黑暗中的利爪終於露出了馬腳。
裴毓又睡下,楚鳳宸替他蓋好被褥輕輕退出房門,不出意料在房門口看見了一臉踟躕的丁水。他已經在那兒跪了一個上午了,可惜他的主子卻根本看不見他。他疾步跟上了楚鳳宸的腳步,卻隻是一路沉默。
“陛下,殿下他……”終於,丁水出了聲。
楚鳳宸在他麵前停下了腳步,淡道:“老規矩,你如果透露半句時局,宮中禦醫將不日撤出攝政王府。”
“末將不懂,陛下既然與攝政王已經重歸於好,為什麼要瞞著他……”
“現在的他如何與沈卿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