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楚鳳宸終於在宮婢的簇擁下出了寢宮,上了花轎。
喜樂聲中,花轎在宮牆裏穿行,最終徐徐落到了議事殿外。
公主出嫁,禮節要比尋常女子出嫁多許多,除了最早的皇陵祭祖,到神官府的祭神,還需要再議事殿上聽候冊封。這也是沈卿之留著“宸皇陛下”的性命的原因,外姓駙馬入皇室,始終是需要一個最正式的冊封的,否則即使他有駙馬之實,也會落得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下場,即使他手握兵權,也終究會有一些老臣心意難平。
“公主嫁到——”
花轎被掀開了簾子。
沈卿之就站在花轎外,婚服如同血染的一樣鮮豔。對上楚鳳宸的目光,他略略揚起了一絲笑容,躬身行禮:“公主。”
喜樂聲悄然而止,金色的殿堂兩側站著盛裝朝服的文物百官,華服的宮婢手捧著冊封的文書跪在帝座兩側,昂長的階梯盡頭是燕晗當今宸皇。
“公主請。”
沈卿之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萬籟俱靜中,每個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所有人都似乎壓抑不住真實的心思了。
沈黨喜笑顏開,零星的裴黨愁眉不展,高座之上的宸皇陛下目光淡然,眼底卻盡是憎惡。
楚鳳宸垂眸,柔順地把手交到了他的手心,跟隨者他的腳步,一步一步朝議事殿邁進——她從登基那一天起,就害怕著這一天的到來,也許就是因為怕久了,真到了今時今日的局麵,她有的隻是麻木和迷惘。
沈卿之在階前三步停下腳步,緩緩朝殿上的“宸皇陛下”跪倒。
楚鳳宸也隨之跪倒,淡淡打量殿上的“宸皇陛下”。在過去的五年裏,她在鏡子裏看過無數次自己身穿帝袍的模樣,其實還是和連織有一點點不同的,更何況兩個人的聲音也有一些不同。連織很聰明,為了避免讓人聽出她和楚鳳宸的聲音不同,她似乎用了什麼讓聲音變沙啞的藥物,看起來就想是哭泣過頭或者是染了風寒一樣。而沈卿之顯然已經被壯誌衝昏了頭腦,他顯然一丁點都沒有察覺,坐在高座之上的根本不是楚鳳宸。
“臣,沈卿之,叩見陛下。”沈卿之清越的聲音在殿上響起,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他雖然跪在地上,卻沒有叩首,眼中早已經不複當年的謙恭。
“沈卿免禮。”連織開口,聲音果然還是略微有些沙啞。她道:“頒旨。”
“……是。”
帝座旁的宮人俯首行禮,畢恭畢敬取過了宮婢托舉的錦卷,徐徐展開了。還沒有開口,他的臉色已經白了又白,最後變成了鐵青。他的手劇烈地抖動著,目光顫顫巍巍掠過殿上的群臣,像是在做垂死的掙紮似的——可惜,殿上沒有人開口。
宮人用力眨了眨眼,嘶聲開口:“奉天……帝詔,我燕晗受天地福祉,國泰民安,值此盛世,又逢公主和寧花蔻之年……沈卿之少年俊傑,乃、乃我朝中頂梁之中堅……今、今朕特下旨賜婚……封沈卿之為駙、駙馬都尉……承天地之福祉,開我燕晗……燕晗盛世之鼎……”
昂長的一道旨意,宮人念到最後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溝壑縱橫的臉上老淚縱橫,幾次哽咽之下才終於把最後一句話念完。在殿上的老臣中也有不少紅了眼睛,官服之下的手指止不住地顫動。不敢動,並不是不懂。今時今日殿上究竟在發生著什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隻是匹夫之力,無力回天。
沈卿之的眉眼間的溫潤已經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張揚,他直勾勾盯著座上的“宸皇陛下”,忽然站起身來,朝前邁動了兩步連上幾級階梯,幾乎要走到帝座上!
“大……大……”宮人嚇得竄了出來,一個“膽”字卻卡在喉嚨底,無論如何都擠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曾經的丞相,如今的駙馬都尉以很緩慢的速度一步、一步來到了帝座旁邊,微微俯身,一字一句道:“臣,多謝陛下恩賜。”
“下去。”“宸皇陛下”沙啞的聲音響起。
“哈……是,臣遵旨。”
沈卿之轉了個身,卻並沒有下階梯,而是居高臨下看著文物百官,銳利的目光如同獵鷹一樣。
百官沒有一個敢動彈的。
片刻的靜默之後,所有人像是恍然驚覺似的,忽然齊齊跪倒,高聲呼喊:“叩見駙馬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