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開始哽咽,“我當時腦中一片空白,沉默的時候我已經作了決定:如果他肯要孩子,肯結婚,那麼再苦再累再艱難我都會跟他在一起,撐起一個家,給孩子一個舒適的環境;如果他不要,就分手。結果,他選擇了逃避責任,或許是那責任太重了,他擔不起來,擔得太累,再也沒力氣擔了。後來,我打掉了孩子,我們也分手了。
“我沒怨他,我當時真的沒怨他,他一直不停地跟我說對不起,我說:‘別跟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要怪隻能怪你沒錢。’嗬!”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知是苦笑還是冷笑,抬起頭來捋了捋垂落額前的頭發,“從那以後我就立誌,這輩子要麼不嫁,要嫁就嫁個有錢的。”
好一陣,室內一片寂靜,隻有兩人交錯的呼吸和繚繞的煙霧。撚熄第三根煙,楊鵬緩緩開口:“錢對你,真的那麼重要?”
“嗬!”她仰起頭,深深地吸一口他吐出的煙霧,“現在看來,好像沒那麼重要了,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養活自己,日子過得還不錯。但一旦要維持一個家,錢就變得非常重要,我想,這一點你也深有體會吧?楊鵬,你賺了那麼多錢,你告訴我,錢是不是很重要?”
“我?”他想了想,“開始是吧,為了給家裏寄錢,再苦再累都要撐。後來,賺錢就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就像你每天上班一樣,隻不過我比較幸運,賺得比較多而已。”
“哈哈,你這可不是一般的幸運。”
“嗬嗬!”他也笑,看著她的眼神卻有種晦暗不明的東西。
她偏頭,無意間瞥見他的眼神,心下一怔,隨即撇開,伸手道:“給我一支煙。”
他一愣,沒說什麼,遞給她,順便幫她點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技巧地吐著煙圈,嗬嗬笑道:“怎樣?棒吧?你能吐得比我多嗎?”
“怎麼不能?”他自己也點燃一支,一口吸進,圓圓的煙圈一個一個地吐出。
“一、二、三……”她幫他數,“十四、十五,啊!還是你厲害,怎麼做到的?教我。”
“簡單啊,我的肺活量比較大,當然吐得多。”
“啊,那我不是輸定了?”
他笑,“輸就輸嗎,有什麼好計較。”
“是啊,有什麼好計較。”她撚熄剩餘的大半截煙,“其實,女人堅強是因為沒有男人給她撐起一片天,當男人逃避責任的時候,女人就必須學會為自己擔起責任。我要的,不過是一副寬闊的肩膀而已,隻是……一副肩膀而已。”
“其實……”他的眼神在濃濃的煙霧籠罩下閃爍,“隻要你要求的不太多……咳咳……”不知怎麼他突然嗆咳了下。
“看你,”她皺眉,“抽那麼多煙,肺在抗議了吧?”
“沒……咳咳……不……咳……不是……”他一麵咳一麵擺手。
“不是什麼呀不是,先別急著說話,順口氣再說。”她幫他敲背,敲得砰砰直響。
“行了行了行了。”他順過氣來擋開她的手,“你快把我的肺敲出來了,下手那麼重,就不能溫柔點兒啊。”
“溫柔你個頭啊。”
“看——”他指著她的鼻尖,“還說粗話,難怪找不到……”他突地住嘴。
“找不到什麼?”她目露凶光,頗有說錯一句就掐死你的氣勢。
“找不到……找不到……我找不到煙灰缸,啊,看到了,在這兒呢。”他抓過煙灰缸當擋箭牌。
“哼!算你識時務。”她收回惡狠狠的視線,片刻,突然語氣無力地問:“楊鵬,你說我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本身條件不怎麼樣,卻要求那麼高,難怪一直找不到人嫁!”
他偏頭看她,好半晌道:“不會啊。你很漂亮,很善良,很有耐心,很隨性,很灑脫,很熱情,很細致,很體貼,功課很好,熬的粥很好吃。”
“真的?”她眼睛發亮,“我都沒發現我有這麼多優點。”
“還有——”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笑臉,“笑起來很燦爛。”
“別肉麻了你,”她推他一把,“哪兒有你說的這麼好。”
“嗬嗬!”他輕笑,不知是代表真誠還是敷衍。
“說真的,你一個人在外麵這麼久,就沒有遇到好女人?別告訴我你沒有女人哦,我不會信的。”
他黝黑的臉變成醬紫色,“有是有,不過來來去去,大家都不很認真,逢場作戲的多,圖錢的多。”他輕笑一聲,開玩笑道:“現在的女孩子都很精明,不好騙。”
“亂掰,應該說現在的男人都很精明,不好騙。”
他笑,“大家都精明了,所以,就不容易走在一起。”
她轉過頭來仔細地看他,“我發覺你說話很有哲理哦,難怪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社會大學教你的東西比我在大學裏啃的書本有用多了。”
“書本自有書本的好處,像你剛才說的什麼書什麼路,我就想不出。”
“我知道你為什麼做生意成功了,你嘴很甜,很會討好人。”
“說得我像個油嘴滑舌的痞子。”
“錯,那叫諂媚。”
“看看,又一個我不懂的名詞。”
“呃……”她愣一下,突然大笑起來,“油嘴滑舌!”
他還能一本正經地回答她:“這個詞我懂。”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後合,拍著他的大腿道:“楊鵬,跟你在一起好開心啊。”
“真的?”他的嘴又咧開。
“嗯。”她用力點頭,“親切輕鬆沒有壓力,真的好開心,好開心……”她如癡如醉地喃語,放鬆地靠在落地窗前,“楊鵬,說說話,講一些你以前的故事給我聽,你都做過什麼工作,跟過哪些女人,就是看過哪些電影上過哪個餐廳都可以,我隻想這麼坐著,聽你說說話。”
“好!”他學她一樣靠著,兩人肩膀貼著肩膀,大腿挨著大腿,腳尖觸著腳尖,“我第一個女人你知道了,就是那個太妹。第二個女人呢?是我在工地搬石頭的時候認識的……”他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緩地徐徐而談。葉晶晶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嘴上支吾著應他,腦海漸漸陷入空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斜,一直斜一直斜……
楊鵬怔怔地看著躺在自己大腿上呼呼大睡的女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雙掌小心地捧住她的頭,剛想使力移開,又突然頓住,仔細觀察她睡夢中攢緊的眉心。她卸了妝,唇色略微有些蒼白,眼角眉梢都是疲憊,不像白日裏精力充沛的樣子。他的手像有自主意識般放開,拇指輕輕地按上她的太陽穴,一下一下規律地按摩,直到她眉心的皺紋舒展。他停下按摩,手掌卻舍不得離開她白皙的臉,掌心慢慢罩住她的麵頰,黑白分明的肌膚相映,令他的眼和他的心陷入迷惑。他拇指輕輕一動,似乎搔癢了她,她嚶嚀了一聲,頭在他腿上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熟了。他嘴角挑起淺淺的弧度,撥開她壓在臉頰下的發絲,拽過沙發上的毯子蓋住她,仰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鬆心情,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