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第八節

樓道很暗,沒有燈,外麵昏暗的路燈射進來一點點光,小周打開手機當手電,徐美娟跟在他後麵跌跌撞撞往上爬。樓梯很窄,踩上去吱吱嘎嘎地哼,樓很老了。“這是哪裏啊?”徐美娟又開始害怕了。

“華興客棧。”

客棧?天呐,美國還有客棧?美國應該都是酒店啊,怎麼還會有客棧?聽上去象是到了古代社會,那種做人肉包子的黑店,徐美娟越想越害怕,她的腿又開始哆嗦了。

上到二樓,小周敲開門,一位中年婦女笑咪咪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華姐,給你帶來個客人,剛下飛機,SH人,你多關照。”

“好的,好的。”華姐一邊將他們往裏讓,一邊接過徐美娟的行李,她看上去熱情友善,徐美娟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屋裏很亮。這是個套間,中間一個客廳,三十多平方米,客廳往裏是個過道,過道上有三個門,看樣子是三個房間。客廳中間有一張很大的餐桌,四周放著很多舊的椅子和凳子,牆邊上有一張大沙發,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是拚湊起來的,不過挺幹淨。讓徐美娟驚訝的是,客廳的一邊就是灶台和水池,廚房怎麼和客廳在一起?灶具也都是舊的,但擦得很亮。唯一讓徐美娟看不明白的是,進門那兒有一間屋,門開著,門上掛著半截門簾,那門簾灰不灰黑不黑,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那是個啥?徐美娟心裏嘀咕。

“我這裏能做飯,米,麵,油,鹽盡用,你自己隻要買菜就行了,十元錢一天,住一天付一天。”華姐說話聲音不高,笑咪咪的,讓人覺得挺親切,徐美娟點點頭。

“要是住我這,就給你安排床鋪。”

“這裏能洗澡嗎?”

“能,那個門就是衛生間,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隨時可以洗。”

“好的,我住。”十美元就是八十三人民幣,不便宜,但這是美國,除了住還供應米,麵,油,鹽,這讓徐美娟覺得不算太貴,她現在負債累累,要節約每一個銅板。

“那好,華姐,我走了。”小周看徐美娟願意住,準備走了。

在車上,徐美娟一直防著小周,下車時他要車費,她很不高興,現在他要走了,倒有點不舍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美國,剛認識個人,又要走了,她感到心裏又是空落落的。她跟出去送他,剛到門口被小周攔住了:“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小周邊說邊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轉身問道:“你住下了,要不要給家裏打個電話?”

“那太好了。”徐美娟心頭一熱,接過電話撥了號碼:“媽,我到旅,旅館了,”徐美娟不知該怎麼稱呼這種住人的地方,她不能說她住在客棧,那樣母親要擔心死了:“很好的,姆媽,你放心,有澡洗……很幹淨……嗯,很安全,真的很好,你盡管放心,叫囡囡聽話,我明天給她打電話,老王的事你抓緊辦,好了媽媽,我要掛電話了,電話是借朋友的,再會姆媽。”媽媽還不想掛電話,但徐美娟不能再打了,半夜了,小周要走了,掛了電話,徐美娟想哭:“謝謝!謝謝!”徐美娟把手機還給小周,她覺得小周已是朋友了。

“有事和華姐說,她人好,會英語,又有身份,你剛來,有事多問問她,要用車,就打我電話,華姐有我手機號。”

“謝謝!”

“不客氣,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

一聽這話,徐美娟鼻子酸了。

徐美娟回到屋內,華姐正等著她,“你住這屋吧。”說著一挑門簾,將徐美娟領進了那間掛著門簾的屋子。一股剌鼻的臭味,酸腐,黴爛的臭味,夾雜著人體的各種怪味撲麵而來,徐美娟一下被嗆住了,趕緊屏住呼吸。這間屋大約十來個平方,靠牆各擺著兩張鐵架子的上下鋪,一條燈繩,懸在屋子中央,管控著電燈開關。一麵牆,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許多拉杆箱和大大小小的包,兩張架子床中間有條一尺來寬的走道,頂頭是張椅子大小的茶幾,油漆早沒了,看不出顏色,上麵放著鏡子梳子什麼的,一個多孔接線板,有手機在充電。

“人多,味道就重,門平時就不關了。”

徐美娟皺了皺眉頭,難怪門上掛半截簾子。屋裏一共八張鋪,沒住滿,徐美娟挑了張下鋪,華姐從牆角一個布袋裏掏出條床單,幫徐美娟鋪上,“這是幹淨的。”她邊鋪邊說,“這裏平時人不多,周末人多,擠點,也熱鬧。飛了一天,早點休息吧。”說完一挑簾子出去了。

這裏能住人嗎?徐美娟呆呆地站在那兒,這裏又臭,又髒,又擠,根本不能住人,這樣的地方還要十美金一天,這哪是人住的地方?這裏是人住的地方,旁邊的鋪上,對麵的上鋪和下鋪都躺著人。徐美娟歎口氣,輕手輕腳放好自己的東西,她沒什麼東西可放,這屋裏也沒地方可放。徐美娟準備洗個澡,她拿著洗漱用品剛走到客廳,華姐說:

“衛生間有人,你稍等。”

徐美娟站在那兒想了想問道:

“華姐,這兒真是紐約?”

華姐笑了:“是的,這兒真是紐約,是紐約最窮最差的地方,屬皇後區,叫法拉盛,相當於SH的棚戶區。”看著一臉失望的徐美娟,華姐又說:

“出門左拐直走五分鍾,看見一個綠色的鐵欄杆,就是七號地鐵口,坐地鐵三十分鍾,就到紐約最好最富的地方,叫曼哈頓。”

正說著,衛生間的門響了,從裏麵出來個中年男人,一閃身進了隔壁一間屋,徐美娟一下楞住了:

“華姐,這裏還住男人?也用這個衛生間?”徐美娟驚慌地問。

“是啊,家庭旅館,男客女客都有,衛生間隻有一個。”

見徐美娟楞著不動,華姐笑了:“沒事,住這的人都不錯,從沒出過事,我給你把門,你放心洗。”

徐美娟猶豫了一下:“算了,不洗了。”

“不洗就早點休息吧,上個廁所,我給你把門,”

是啊,澡可以不洗,衛生間還是要用的。徐美娟硬著頭皮進了衛生間。衛生間裏麵不臭,也很幹淨,就是有股怪味,可能是剛才那個男人留下的,徐美娟想吐。

徐美娟躺在床上,燈還沒關,她要看一下護照。出關時為了能脫團,一直在緊張地躲閃騰挪,沒看一下進入美國海關時,移民官的落地簽給了多長時間。護照上有個橢圓形的章,上麵印著November192007這是什麼意思?徐美娟認真想了想,今天是2007年5月20號,November是十一月,也就是說,她可以合法地在美國待六個月,在今年十一月十九號前離境。徐美娟把護照放進包裏,準備關燈睡覺。突然,一隻碩大的老鼠,“嗖”的一下從門邊竄了過去。徐美娟跌跌撞撞地跑進客廳,華姐正拖地。

“老鼠,一隻大老鼠。”徐美娟的聲音有點發顫。

“樓下是餐館,免不了有個把老鼠,沒關係的,睡吧,不早了。”華姐淡淡地說。

徐美娟躺在床上,沒有半點睡意,窗外有震耳的轟鳴聲,好象是什麼機器在響,每隔十幾分鍾還會有一種轟隆隆的聲音響起來,由遠及近,呼嘯著從身邊穿過,再由近及遠逐漸消失,好象是火車。屋子雖說收拾得還算幹淨,但彌漫著濃濃的黴爛,酸腐的臭味,讓人透不過氣來。老鼠很忙,“吱吱吱”不停地在撕咬什麼東西。徐美娟渾身酸痛,坐了近十四個小時的飛機,剛下飛機時因為緊張不覺得累,現在躺在床上,渾身酸痛,可她睡不著。終於到美國了,可看到的,碰到的和她當初聽到的,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太讓人失望了。做夢也沒想到,美國居然是這個樣子,又破又髒又黑暗,和SH簡直沒法比。還有從此背上的債務,象一塊大石頭一樣重重地壓在她的心上。徐美娟瞪著兩眼,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她不知道,白天的美國將會是什麼樣。

有人在哭,是的,徐美娟聽得清清楚楚,就在這間屋裏,就是對麵的鋪上,哭聲很低,很淒慘。

第九節

淒慘的哭聲到下半夜總算停了,徐美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就醒了,震耳欲聾的空調和冷風機的聲音響了一夜,老鼠忙了一夜,那火車一樣的東西有規律地轟鳴了一夜。天剛亮,徐美娟就被飛機的轟鳴聲吵醒了。她躺在床上,想著這個令人失望到極點的美國,想著背到身上的二十三萬債務,想著末知的工作,心象被棉花堵上了,悶得透不過氣。對麵上鋪那個夜裏一直哭的人,很早就起來了,她輕手輕腳出了屋,從背影上看,挺年輕。徐美娟躺在床上,想著要趕緊和王麗珍聯係,請她幫自己找工作,要盡快工作,掙錢,還債。王麗珍和徐美娟從小一起長大,讀書時同桌,倆人好得象親姐妹。六年前,麗珍在美國的姐姐幫她辦了兄弟姐妹團聚的綠卡,麗珍移民到了美國。前年,她回國探親,從頭到腳全是名牌,說話時,嘴裏不時冒出一兩個英語單詞,她說她在幼兒園工作,工作不累,收入卻不低,同學聚會,她給大家看了她在美國的許多照片,那些花園洋房,漂亮的汽車,看得大家眼饞。那次聚會給了徐美娟很大觸動,徐美娟問麗珍,她能否去美國,麗珍沒有正麵回答。徐美娟知道,中國人去美國很難,她決定,自己想辦法去美國,到了美國請麗珍幫忙找工作,麗珍是個熱心人,她會幫忙的。徐美娟辦好一切手續,訂好機票後,給麗珍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到紐約的時間,她不要麗珍去機場接她,她隻想讓麗珍幫她找一份適合她做的工作。徐美娟認為,憑她和麗珍的友誼,麗珍這個忙是一定會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