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3)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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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偷渡,曆經艱難命險喪

遭遣返,心灰意冷上賭場

牛雲麗看到的那個身影是徐美娟。這兩天,徐美娟一直在職業介紹所等工作,也一直在給王麗珍打電話,但工作沒等到,電話也沒打通,她急得哭過幾次了。今天在職業介紹所又白等了一天,傍晚,徐美娟回到客棧,一頭栽倒在床上又開始哭了。二十三萬債務,都是向親戚朋友借的,說好到了美國盡快還,可她人到美國了,工作呢?錢呢?整天這麼幹等著,怎麼還債?越想越急,淚水嘩嘩地湧出來。

華姐一挑簾子進來,拉起徐美娟:“起來吃飯,吃了飯去掙錢。”

徐美娟被華姐拉到了客廳,一個操SD口音的大姐正在炒菜,菜很香,聞得出有肉。華姐給徐美娟盛了碗剛做的米飯,SD大姐將一大盤芹菜炒肉絲放到桌上,笑咪咪地對徐美娟說:“吃吧,炒得不好,將就著吃。”

“謝謝!”徐美娟沒好意思抬頭,她剛哭過。

“吃,別客氣!”SD大姐把那盤菜又往徐美娟麵前推了推。

“謝謝,我有菜。”徐美娟這兩天一直吃著從SH帶來的榨菜。

“菜炒鹹了,我吃不了,你就幫個忙!”

“小徐,你就吃吧,吃了跟李姐去賭場掙錢。”華姐說。

“賭場?我不去!”徐美娟緊張了。

“不是賭,去賣泥碼,掙個生活費,沒危險的。”華姐笑著說。

“那怎麼掙?”徐美娟還是很緊張。

“跟李姐去掙。”

“吃菜!”李姐端起盤子將香噴噴的芹菜炒肉絲撥到徐美娟碗裏。

徐美娟的眼淚又出來了,在家裏,丈夫和媽媽就常這樣往她碗裏撥菜,她低下頭,眼淚吧達吧達掉下來,她太想家了。

菜並不鹹,味道很好,徐美娟知道,這裏的人都非常省,菜都是做一頓吃幾頓,李姐故意說菜做鹹了,是為了讓她吃。

華姐端來一碗西紅柿蛋湯:“我今天湯做多了,幫著喝!”

徐美娟抬起頭,眼淚汪汪地說:“謝謝兩位大姐。”

“中國人是一家,不用謝。”李姐一臉親切。

吃完晚飯,李姐帶著徐美娟出了門。“李姐,真的不賭也能掙錢?”

“能,就是少了點,運氣好能掙二十塊,不好隻能掙十七八塊。”

“是美金?”

“那當然。”

徐美娟算了一下,二十塊美金,就是一百六十六塊人民幣。

穿過兩條馬路,昏黃的晚霞裏,一輛藍色的大巴士停在馬路邊,她倆奔過去,車上已有很多人了。沒多會,車開了。這是開往新澤西州金莎賭場的賭場大巴士,俗稱賭巴。

美國許多州開設了賭場,賭場大都開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沒有任何公共交通,為了吸引客人,幾乎所有的賭場都有專門的大巴車到市區招攬生意。華人好賭,全世界都知道,美國人當然也知道。法拉盛是紐約新崛起的中國城,有十幾萬中國人,賭場當然不放過這裏。賭場不但派賭巴去華人聚集的地方招賭客,還用各種手段吸引人們去賭場,如發放免費籌碼,提供免費大餐,甚至在中國傳統的節日發放免費月餅,綠豆糕等傳統食品,春節還會發紅包,其中最吸引人的,是賭場發放的免費籌碼。賭過的人都知道,賭博時,賭徒先將現金兌換成籌碼,用籌碼去賭,贏了,再將籌碼換成現金。賭場發的免費籌碼,隻能賭博不能換現金,被稱為泥碼。新澤西州的金莎賭場,給每位乘賭巴去的客人發四十五美金泥碼。每天有很多中國人去他們賭場,這當中有去賭博的,也有專門去賣泥碼的,他們將泥碼打折賣給賭徒。那些自以為找到老虎機門道的賭徒大量收購泥碼。據說老虎機每天都有一次大量吐錢的時候,隻要找準時間,不停地打,就能逮住那個傳說每天都有一次的發財機會,李姐是專門去賣泥碼的。

兩小時後,賭巴到了金莎。人們魚貫下車,車門口,站著一位胖胖的,金發碧眼的婦女,她發給每人一張賭卡,那卡看上去和銀行卡差不多。領了卡,李姐和徐美娟進了賭場。賭場比足球場還大,賭場內的燈光不太亮,不是周末,賭博的人不多,許多賭桌都是空的。上千台老虎機大多沒人玩,但那些老虎機依然開著,翻紅滾綠地恭候賭徒。那一台台老虎機忽紅忽綠地閃爍著,時不時地“叮咚”一下,老虎機上閃爍的全都是元寶,招財童子,銅錢,如意,紅包,百寶箱等象征中國財寶的圖案,甚至還有李小龍的功夫形象,營造中國文化的氛圍,明擺著是專為中國人設置的,讓不懂英文的中國人感到親切,沒有顧慮,沒有壓力,敞開了賭。李姐領著徐美娟直奔中國人最多的賭桌,那桌子玩的是猜大猜小,一幫子人圍著桌子,有的在賭,有的在看,全是中國人。李姐在賭桌前轉了一下,一個瘦瘦的,說GD話的小老太太跟了過來。她們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在一台老虎機跟前,李姐和那GD小老太太四下裏看了看,警衛正在人多的地方轉悠,離得很遠。李姐將兩張卡塞給小老太太,小老太太將卡塞進老虎機,老虎機上跳出$45的數字。李姐悄悄告訴徐美娟,這是在驗卡,看卡裏有沒有錢。驗完卡,小老太太一聲不響地將手伸進手包,又迅速抽出來,手握著,拳邊泛綠。她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然後轉身走開,就在她走開的一刹那,她用手碰了下李姐,那錢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李姐手裏。塞了錢,小老太太走了,從頭到尾,她倆沒說一句話,交易就完成了,徐美娟看的目瞪口呆。李姐拉著徐美娟往沒人的地方走,走過幾排老虎機,李姐看都沒看,從那卷錢裏抽出兩張塞給徐美娟。

“不能讓警察看到,看到就上銬子。”李姐邊說邊四下裏望著。“警察會抓?”徐美娟問。“抓,前幾天剛抓了幾個,賣泥碼是犯法的,賭場給你泥碼是要你來賭,賺你的錢,不是讓你來賣泥碼賺他的錢。”李姐說的有道理。“最近行情不錯,能賣到四十,行情不好,隻能賣三十八九,有時隻有三十六七。”

徐美娟沒想到這麼快這麼簡單就掙了四十美金。她算了下,來時車票十五塊,回去不用買車票了,但要交五美元小費給售票員和駕駛員,這樣,她們此行的成本是二十元,跑一趟賭場可以淨賺二十美元。徐美娟挺高興,沒想到美國還有這種賺錢的門路,當然,有點風險。

“一天能跑幾趟?”

“不睡覺跑兩趟。人吃不消的。”李姐說。

徐美娟點點頭,是啊,能吃到不要錢的餡餅已經不錯了,還想多,就不實際了。賣了泥碼沒事可幹,李姐領著徐美娟在賭場轉悠。她們到各個不同的賭桌去轉了轉,不懂那些賭博方式,自然看不明白。正瞎轉著,不遠處一群人突然哄叫起來,看過去好象很熱鬧,許多人噢噢地叫著,李姐拉著徐美娟跑過去。

16

那是玩百家樂的桌子,桌子邊上圍了一大群人,大家都興奮地看著一個人,那人坐在賭桌邊上,無比激動地說著什麼。那是個黑黑瘦瘦的小個子男人,他的臉象喝了燒酒似的,通紅通紅,兩眼放著光,嘴巴咧著,笑得合不攏,那些圍著他的人和他一樣興奮,大都說FJ話,有的拍他肩膀祝賀他,有的慫恿他繼續下注,有的則勸他不要再賭了。荷官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耐心地等著。

李姐湊過去一看:“哎,贏錢的是老賴。”

“你認得他?”徐美娟有點奇怪。

“他也住華興客棧。”

“怎麼叫他老賴?”

“他姓賴。”

“贏了多少?”李姐問旁邊一個人。

“一萬多。”那人有點激動。

“這麼多錢。”李姐吃了一驚。

徐美娟心想,天啊,那就是十來萬人民幣了。

有人勸老賴不要再賭了,也有人慫恿他繼續,他誰的話都沒聽,從那一堆籌碼裏扒拉出一大半,大把大把地抓起來,放進身上的挎包裏,然後將那剩下的一小半推到右手邊,從裏麵撥出幾十個下了注。沒人再說話了,現在大家要看的是,這個剛才運氣好的令人瘋狂的人,接下來的運氣如何。賭桌邊靜悄悄的,荷官一聲不響地做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然後翻牌。那牌一翻過來,牌桌四周就響起一陣低低的惋惜聲。不等那惋惜聲下去,荷官那隻長長的塑料抓手就伸了過來,老賴押的那幾十個籌碼就被無聲無息地劃拉走了。荷官的那隻塑料抓手剛挪開,老賴又將幾十個籌碼押上了。沒人說話,賭桌邊還是靜悄悄的,不一會兒,那隻塑料抓手又伸了過來,老賴押的那幾十個籌碼又被劃拉走了。很快,老賴麵前的那一堆籌碼就被劃去了一多半,賭桌邊開始有人小聲議論了,那老賴倒也還沉得住氣,仍然淡定地不停下注,很快,那堆小山似的籌碼沒了。老賴的臉色不好看了,所有的人都看著他,荷官也看著他。他略加思索,從身上的挎包裏抓出一大把籌碼,放到賭桌上,他仔細地從那裏麵數出了十枚籌碼押上,這次,他運氣不錯,荷官很快就將一小堆籌碼推到了他麵前。接下來,他的運氣一直都不錯,玩了好一會兒,他麵前的籌碼都沒玩光,他時不時地能贏上一些籌碼,議論又開始了,嗡嗡的聲音圍在賭桌四周。但好景不長,老賴麵前的那堆籌碼又沒了。他看上去有點沉不住氣了,有人勸他收手,他好象沒聽見,摘下身上的挎包,將裏麵的籌碼“嘩啦”一下倒在賭桌上。人們驚呼起來,以為他要全部拿來下注,沒有,他開始數那堆籌碼,認真地數著,很快數好了,有眼尖的,已經數出數了。“還有五千七。”老賴從那堆籌碼裏數出了七百塊,然後將剩下的五千塊籌碼又放進挎包,拉上拉鏈,認真將挎包挎到身上。戰鬥又開始了,很快,那七百塊的籌碼又沒了。沒人說話,現在,人們要看老賴下麵怎麼辦。老賴楞了一下,猶猶豫豫地拉開拉鏈,將手伸進挎包,不過他隻掏出來一小把,還認真地數了一下,估計隻掏出來了一百塊,很快那一百塊又沒了,於是他又掏出來一小把,輸光了,再掏一小把,又光了,再掏一小把,終於,那隻挎包裏再也掏不出籌碼了。賭桌四周全是議論,都在為他惋惜。老賴先前的沉著早沒了,他兩眼發直,臉色發白,放在賭桌上的兩隻手在微微顫抖。這桌沒人再玩了,荷官收好所有籌碼,關掉賭桌上方的燈,走了。隻剩老賴一個人坐那兒,眼睛直勾勾地不知看著什麼。

徐美娟看了一下手機,現在是夜裏十二點,她算了下,這個叫老賴的人,輸掉這一萬多美金花了不到兩小時。

“又輸光了,他總是這樣,看他開始還想留一半的,可還是沒忍住。”李姐為老賴可惜。

“十賭九輸,他就不知道?”徐美娟想不通。

“怎麼不知道,忍不住,華姐不知勸過他多少次,他根本聽不進。”

夜深了,徐美娟和李姐在沙發上打盹,返程的車要淩晨兩點才開。

“太遲了。”徐美娟歎了口氣。

“人家把你拖來,又送你泥碼,不是讓你來賺他的錢,是他要賺你的錢,哪會讓你賺了錢馬上回去?”李姐說的有道理,賭場已經讓她們白賺錢了,這人就別想舒服了。淩晨四點,徐美娟和李姐回到了法拉盛。徐美娟算了一下,晚上七點半開的車,到淩晨四點回來,整整八個半小時,雖說沒幹活,但坐了一夜,人很累。上床休息到十點,李姐叫醒了徐美娟,兩人吃了早飯,繼續去職業介紹所等工。

李姐等到工了,去新澤西州做保姆。徐美娟又沒等到工,她不願做保姆,她繼續打王麗珍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她回到客棧,準備吃了晚飯再去賭場賣泥碼。回到客棧,徐美娟看到了昨晚上那個好運連著黴運的老賴,他正愁眉苦臉地坐在沙發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