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花朝月夜長相見(1 / 3)

入夜,碎玉軒燈還未熄,隻是主屋已各自閉門。

夜風已冷,窗紙微微割裂一道縫,昏黃的燈火燭光就映照了出來。

透過縫隙可以看到顧瑾瑜正伏案寫字,此刻他愁眉不展,原本該寫的心平氣和的字被他幾筆草草了事,末了,心中不知被什麼事擾得難耐,“嘶啦”一聲,將宣紙扯了個粉碎。

當是如此,不管誰家遇到這莫名其妙的亂事,總是無法靜心的,而人最容易失策的時候,就是心慌意亂的時候。

窗口的人看得饒有興趣,有些嘲諷冷寂,領口盤扣下的流蘇被燈火照得發紅,她屏氣凝聲,手中扯著極細小的絲線,彈指一觸間,破空裂氣的聲音兀地響起,殷紅的絲線與昏黃的燭火好像融為一體,直刺向顧瑾瑜的心口!

電光火石間,一道墨色騰空劃起,“喀”地,絲線刺穿了顧瑾瑜拍案而起的毛筆,毛筆“啪”地掉落在地上。

“來人!”顧瑾瑜大喝一聲,身形也極快,一手掠起掛在一旁的風衣,“噌”的一聲,銀白亮眼的細劍就璿了出來。

她沒有容自己思考太多的瞬間,對付顧瑾瑜這樣的高手,如果不能趁其毫無防備的時候,那麼必是她輸得一敗塗地,方才一擊未中,絕沒有第二次機會,她很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逃,再不走,就絕對沒有機會了!

她才這麼想著,腳下微微一動,顧瑾瑜聲色辨別何其之好,手中的細劍也早快自己的身形而出。她還未抽身,隻覺一股疾速破風直逼自己麵門而來,她疾退三步,腰身向側一轉,那細劍帶著罡勁的力道,惹人窒息地劃過她的上臂,若不是她轉身得快,劃斷得也許是她的脖子——好快的速度!

刹那間,她立刻向後撤去,這一番交戰,已經驚動了碎玉軒的人,她看到轉角有明滅的燈火在移動,由遠及近的就聽見一群人在大喝——

“有刺客!”

“快來人抓刺客,一定是朝那邊去了!”

“你帶人去那邊搜!那刺客已經受傷,跑不了多遠!”

草木微動,她手臂上還在流血,現在隻是浸透了衣衫,再一會會,血跡就會流淌下來,也會成為被碎玉軒追蹤的線索,她一咬牙,隻能盡量地往樹木花草的叢深處躲藏,下意識的,手伸到腰身下去握住了什麼,仿佛能安定人心。

碎玉軒的園子裏本也是種了很多花草的,夜裏寒露和花朵芬芳可以微微掩蓋住冰冷血跡的腥味。

她踉蹌一步,突然一隻手自黑暗中兀地伸出掐住了她的手臂,她還來不及驚叫,另一隻手就捂上了她的唇,有帶著杏花香的溫熱的氣息在耳邊輕道:“櫻桃。”他隻是說了這麼一個詞,懷裏那姑娘的身體就因為錯愕而僵硬了三分不再掙紮,那人緩緩將手鬆開。

“來人,跟我到這邊來搜,草叢後,假山裏,一個地方也不要放過!”幾丈外傳來熟悉的喝聲,沒有記錯的話是碎玉軒的大弟子趙赫。

雖然黑暗中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湄潭也知道,那姑娘肯定是死瞪著他,現在隻要他說一句話,就可以讓她毫無逃出生天之由。

“你逃不掉啦。”湄潭低低一笑,說得好開懷的樣子,她還未反應過來,隻在微弱的月光反射下看到銀鏈出手,他何時拿劍在手她亦不知道,出劍甚沒有預料直刺她而來,她一怔,對麵的人突然放大了說話的聲音,“在下想與姑娘討教幾分。”這一聲落,她也隻在這一怔間劍鋒割到了她的手臂,就在方才顧瑾瑜也傷到的口子上,更加深了一筆,她腰身一轉,整個人眼看著要跌到地上。

“哐啷。”湄潭丟下劍,一把攬住她,同時解下外衣披到她的肩膀上,笑得無華,“對不住了。”低語的隻有她能聽見。

“誰在那裏?”趙赫聽到了響聲自然帶了一群人衝了進來,“湄潭公子?”他一愣,“你們在這裏做什麼?”趙赫疑惑地看著跟前兩個人,轉而疑惑的目光落到了丟在一旁血跡斑斑的劍上。

那女子身體一動,似要有所動作,湄潭一把掐住她的手腕,趙赫隻看到那姑娘眼神一厲卻沒有更多的動作,手臂被湄潭抓住,像是受了傷。

湄潭微微一笑,“是我對不住姑娘了。”他扶起那女子,她一聲不吭,隻是不明所以地瞪著湄潭。

“她是誰?”趙赫第一眼自然是注意那看似陌生的女子。

湄潭一詫,“趙兄莫不是連自家的小婢也認不出了吧?”他將那姑娘拉到自己身邊,遮擋進自己的身影裏,笑道,“也是,碎玉軒門下百餘人,又逢多事之秋,難免不注意到幾個小婢女。”

“是嗎?”趙赫疑惑,身為碎玉軒門下大弟子自然不會關心今日多幾個小婢,明日又離開幾個小仆這樣的事,“你叫什麼名字?”他看向那小姑娘,半信半疑。

“趙兄弟你把她嚇到了。”湄潭出聲,輕輕拍了下那姑娘,“你們家公子問你話呢,叫什麼名字?”湄潭氣定神閑地看著她,那明擺著他借趙赫的口問她的名。

她瞪了眼湄潭,極是不心甘情願地從牙縫了蹦出了兩個字:“商秀。”

“商秀?”趙赫不改懷疑的目光,轉而眼神落到她受傷的手臂上,“剛才是怎麼回事?”方才他帶人衝進來也隻看到湄潭那一尾劍掠過跟前。

湄潭抱歉地退了一步,“夜半無事,上這園子賞賞花。”他看到趙赫的眼神微微一變,甚有些氣惱鄙夷,大抵是覺得碎玉軒遭此大難,請來相助的人卻還在做著賞心樂事,著實有些憤慨,湄潭也隻是微微一笑,“隻是在下聽說碎玉軒極重武藝修為,入得軒者,便是門下小仆也是會一些武藝的,所以不才請教了這位姑娘,卻不想,傷到了人。”他眉目低垂,其實這個借口並不高明,隻是他說得誠心誠懇滿懷歉意,將自己披在那女子身上的外衣微微掀開了一角,讓趙赫看到了她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商秀一頓也順著湄潭的話顫道:“是我學藝不精,怪不得湄潭公子。”她雖然那麼說著,瞪向湄潭的眼神倒是淩厲得緊,趙赫沒有看到,湄潭看到了,也隻是輕笑,佯裝沒有看到。

趙赫的眼神在跟前兩人身上逗留了幾圈狐疑三分,又去看了眼地上的劍,確實是自己親眼看到湄潭傷人,他又悔得誠心誠意:“湄潭公子,來者是客,碎玉軒本應盡地主之誼,即便是我碎玉軒門下小婢,你怎好下如此重手?”

趙赫許是覺得湄潭此人甚不好溝通又行事乖張不分輕重,他撿起地上的劍收了回來,順便瞪了眼湄潭,好像剛才還在懷疑那小姑娘,現在卻又開始為自家丫鬟打抱不平起來。

“是湄潭不知分寸了。”湄潭抱拳謙退一步,也不在意旁人對他冷眼相待,“敢問這是出了什麼事?”

“方才有刺客潛伏門中欲行刺家師,湄潭公子也要小心了,”趙赫又轉頭問道,“你們方才一直在這裏,可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物?”

湄潭搖頭,“顧門主尚安好?”

“家師沒事。”趙赫的口氣不見得有多好,一揮手叫嚷道:“既然有湄潭公子在這裏,我們就不多照顧了,走,去那邊搜!”

星火燈光漸漸遠去,湄潭扯下外衣的布條要替她包紮起來,商秀一手捂住自己的傷口,迅速退開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