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1 / 3)

如此過了半月。

幾乎每天,他們都會在禦花園的相同或不同地方相遇,說說話,學學東西。他惹她,她生氣,翌日就轉戰他處,而他也總是會在一刻鍾之內用飛來飛去的輕功把皇宮梭巡一邊,然後找到她。

她是一個不記恨的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歡而散的收場卻並不影響第二日的情緒。

他站在住處的長廊上,望著欄杆外的春和景明,想著相處這幾日來的點滴,笑。

“主子,今日您……不出去?”耳邊響起一個尖細的嗓音,乍聽有些刺耳,但久了,也就習慣。

“嗯。”昨日聽她說,明天就是正式選秀的日子,所以今天一早就會有老宮人教她們明日的晉見步驟、突發情況的應對之法。

“要排演一整天,會累死人的。”她哀哀叫。

明天,她就要隨著她口中那些“準娘娘”們跪倒在父皇的麵前等候挑選。選中了,日後相見,她就是他的姨娘;選不中,她就回越州聽從一點都不疼她的父親安排出嫁。

到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想起這兩種結果他就覺得很火,想——揍人。

他不想對著一個比他還小五歲的娃娃叫“娘娘”,他不想她回了遠在南方的老家老死不再相見!

“會累死人的。”她隻是苦著張臉,哀哀地抱怨這個,然後就拖著他看她新寫的“墨寶”,沒事似的仿佛渾不知明天以後他們再也沒有相見之期!

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有沒有他這個人?

沒準,從頭到尾,她隻當他是個解悶的小醜。

該死的,她到底送他那副什麼“左攬繁弱,右接忘歸”幹嗎?嵇康他七大姑八大姨參軍都不關他的事!

她到底要說什麼?可惡!

“主子,您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啊?”羅奇是褚詵生母靳貴妃宮裏的人,褚詵藝成回宮後就派他來服侍,算是最親近的內侍,今兒個主子的心緒不寧,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恍若未聞,繼續看著花叢發呆。

羅奇看得憂心忡忡。他家主子從來就少欲少求,該是自己的東西也不知道爭取。仙逝的皇後和靳貴妃所出的大皇子、二皇子都在當年隨皇上東征西討中捐軀,剩下的幾位皇子中,就數他家主子出身最高。群臣動議立儲時,適逢靳貴妃薨逝,主子才七歲,竟然就大著膽子對皇上說,古有明訓,無嫡立長。當時三皇子已成年,才幹不錯又有大臣支持,儲君之位就落在了他身上,而他家主子則被送出宮去。好不容易回來了,又擺明了對國事毫無興趣,整天就隻知道練武練武,真是白白浪費了上好的背景和天賦啊。

難得最近他一改晨練回來便閉門不出研習功夫的習慣,成天往外跑,在宮中各個角落到處出沒,看情形準有大動作!據他的小道消息——不對,是內線消息,主子最近的動作已引起太子和秦王他們的高度重視。

三年不鳴,一鳴驚人!靳貴妃,您地下有知,看到主子終於有了身為皇家人的自覺,也該安慰了吧?嗚嗚嗚……

褚詵自不知他心中的天馬行空,兀自沉思。

不行,他不想看見幼瀾許給任何人,若真要許,就許給他!

若幼瀾成為他的妻子……

想象著那樣的一幅畫麵,他心中豁然開朗。

對!這就是他要的!

他轉身,對上一臉老淚縱橫的羅奇,微訝,但是年紀大的人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他也懶得理他。

“羅奇,你說,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不是應該去爭取?”

真的沒猜錯!主子就要出手了!

花白的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

“我也這麼覺得!”他滿臉喜色,飛也似的衝出宮門。

得去問問她的意思,否則,難保一切就緒,她又會跑得不見人影讓他好找。

羅奇抬起頭隻來得及看見主子的背影。

不知主子是準備用他那一身功夫威逼太子讓位,還是直接去向皇上要求?

太太太刺激啦!

一旦主子即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就要升太監總管嘍!哼,看到時太子那邊的那群老孱頭還敢不敢在他麵前趾高氣揚?

“你們五個,過來!”司儀嬤嬤對照手中的名單吆喝著這群明天就要正式參選的秀女。她是資深的老宮人,算來還是當今皇上的同鄉遠親,宮中妃嬪都要敬她三分,吆喝幾個小秀女自然不在話下。

“排好,在這兒。跪下嘍——”

眾佳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小心翼翼,惟恐有一點失誤就吃不上晚飯,被老太婆狗血淋頭地罵完時,錯過了午飯,再不進晚膳,明天麵黃肌瘦的樣子去見皇上豈不是非常不利?

“哼,看我得了皇上的寵幸後怎麼整你!”

身邊這位住隔壁房的中書舍人千金已經恨恨地咒罵了十七次,幼瀾恍若未聞。

原本想借著這次機會逃離那個家,到宮裏來做班婕妤式才女的雄心壯誌早不知何時沉澱進太液池去。無論接下來會如何,都不會是她真正想要的結局。

今天,她沒有見到他。才一天,就覺得若有所失,那麼明天、後天,以後的每一天,怎麼辦呢?

或許隻是習慣吧。一天沒個人說說話,怪悶的……別自欺欺人了,根本不是這樣。

昨天,她送了幅字給他。

從第一次拿起筆的那天開始,每天做完不輕不重的雜務後,她就躲在房裏寫字看書,八年下來,看了不少雜書沒個正經,字倒是練得挺不錯。父兄姐妹向她討,她從來不給。一方麵不願意,另一方麵,看他們吃癟的樣子也算是小小地滿足了一點自尊。

他肯定不知道,這是她第一次送東西給別人吧。想起他一臉的欲言又止,她也大概猜得出他要說什麼。

但是那又如何?他不過是個在宮中當差的,不論明日之後她留不留下,二人都不會有什麼牽係了。就算有心,說出來又有何益?所以,她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什麼也不說,由著他在那裏坐立難安。這樣簡單許多,也算是他每次都惹她生氣的報複了,嗬。

畢竟隻是十五天而已啊。過些時日,應該很容易相忘吧。

“我說要你低頭你是聾了還怎麼的?要賣騷到別處去!頭就算仰得天高衝撞了聖駕照樣得砍!沒有聽到司禮監公公口令之前誰都不準抬頭嗎?”

這位老人家還真是龍精虎猛,一把年紀了喊一天也不口幹,她都替她覺得累了。幼瀾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嗬欠。

都是那個死人,白天戲弄不夠連夢裏都纏著她,而且奇奇怪怪的場景越來越多。還好隻是十五天,再長一些恐怕她整晚都不用睡了。

魔鬼訓練終於結束,回寢房時天都黑了,累趴下的眾人準備在洗漱之後便即就寢。

正在這時,從牆上飛進一個身影,穩穩落在手拿個臉盆一臉昏昏欲睡的幼瀾身邊。正排隊等著汲水的千金們呆在當場。

好俊的男人!是非常剛陽的俊美,擾得在場一眾芳心蕩漾,難得的是沒有尋常武夫的粗魯,上好的衣料與剪裁更襯得一股天生貴氣。

老天真是太厚待她們了!在決定命運的明天到來之前先送上這位養眼的帥哥來安慰她們寂寞慌亂的心靈!

隻見帥哥略顯粗魯地一把抓過頻頻打瞌睡的小小人兒,非常大聲地詢問——大聲是很大聲,怎麼聽起來有點顫抖,像是……很擔心的樣子?

“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幼瀾抬頭看看他,帶點迷惘的,“什麼在一起?你來這裏做什麼?”

褚詵深吸口氣,硬著頭皮解釋:“我來請你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