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你?”驚嚇之下,幼瀾咬破了舌頭,椎心的疼痛恰好確定現在不是做夢時間。
“對,嫁給我!這樣你就不會一個人在宮裏孤孤單單的,不用回家被異母姐姐欺負,不用早早起來做飯。我也不用每天回去之後就想著第二天快點到,不用從寅時開始就在宮裏遊蕩等你出現……我們可以每天在一起!”一番話下來,他已是大汗淋漓。天,他從來沒想過這輩子得說出這種話來!
他是認真的?他知不知道她明天就要像豬肉一樣被皇帝挑選?他知不知道他在誘惑她放下一切私逃?
他是傻瓜嗎?年紀明明比她大卻還這麼天真!皇上就算最後對她沒有興趣也不可能容忍別人這樣無視他的權威!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能逃到哪裏去?何況不管他怎樣,她是有家人的,他們待她再不好,也遠遠沒到需要用這種方法害他們被滿門抄斬或者流放邊疆!
所以說,她才不會跟他發神經。
“有書房嗎?”是誰在問那麼蠢的話?逃命都來不及了還書房?
“有有!我看的那些武學典籍你可能不喜歡,你愛看什麼書,我們去崇文館找!”
好大的口氣!騙老婆也不是這等騙法。但那個明知是假,心中卻一陣喜悅的笨蛋,到底是哪一個?
“有廚房嗎?”
“有有!你愛吃什麼都讓廚子去做!包你滿意!”必要時把禦廚要來就得了。
鼻子酸酸的。他、他,就算他哄得她開心,往後的日子還是照樣難過!理他做什麼?
“有好看的衣裳嗎?”她開心啊,聽他編織著他們美好的未來,心旌蕩漾。
“有有!看你喜歡絲綢錦緞還是毛皮,都可以!”不管什麼,先答應下來再說比較方便。
看他那信誓旦旦的樣子真可愛。雖知終是無望,就當讓她也隨他編織一回夢幻吧。
“有妾室嗎?”
“有有!看你想要什麼樣的,我去挑……”妾室?他倏地頓住,對上她戲謔的明眸。
這個壞孩子!
“沒有。不會有。也不想有。”他的眼神無比認真。真個讓人醉死在其中也甘願哪。
“有自己的一間房嗎?”
“這個……可能比較難辦。”他聳聳肩,旋即露出一口白牙,“你可能不知道,我正迫不及待地要跟你同住一間房。”他滿意地看她滿臉紅暈,嘿,扳回一城。
“到底怎麼樣?答不答應?”條件談得差不多了,結論呢?
“……好。”雖然隻是癡人說夢,聽了這許多,她於願已足。
耗了這麼久,恐怕馬上就有人來了,他再不走,後果不堪設想。
“太好了!”顧不得禮節,顧不得閑人在側,一把將佳人摟進懷裏,讓她感受他近乎狂亂的喜悅。
她不語,閉上眼,深深呼吸他清爽的味道——惟一一次親密接觸,是要記一輩子的。
哦,好感動!
在場的準娘娘們就算沒跟人海誓山盟至少也偷看過坊間流傳的雜書,活生生的場景在跟前上演,當然大飽眼福。感情豐富點的已經扯著手絹在一旁擦眼淚了。
等等,等等。
一個穿著談吐、明顯不是太監的男人可以在這裏亂晃亂晃順便發表愛的宣言嗎?
像是集體回過神來,夾雜著哽咽聲的尖叫一同響起。
她驚醒般將他推開。
“你回去準備一下吧,明日卯時,我們在鳴鳳亭見。”而他將等不到她,因為那時她們早已在兩儀殿集合,準備麵聖了。
望見門口侍衛聞聲,已匆匆趕過來,她最後一次深看他的容顏,要記一輩子的臉,這麼地……好看。
“快走!”
“嗯。”他撫上她如水的肌膚,驚異於從未嚐試過的女性觸感,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沉醉。
忍不住,嘴唇沾上了那一方柔嫩。
嗬,感覺真好。
這人!
“你快走啊!”她催,已顧不得羞怯。隻有一丈遠了,她知他身手不凡,但在宮裏起衝突哪能討得了好去?
“快走!”還親!她都急得快哭了!
終於到了跟前,她閉上眼呻吟,一場惡鬥怕是免不了。
萬一他輸了,被抓進天牢,那可怎麼辦是好?
頃刻之間,許多念頭雜亂無章地閃過。
萬一他被、被他們殺了,那那……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禍福與共,決不獨活。
霎時明了。
原來,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竟已放了這麼多感情下去。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四周一片靜默,她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她鑽入他懷中笑開了,隻覺天地之間再也無人能將兩人分開,
“微臣參見八皇子!”轟然巨響驚醒她的沉醉。
咦!怎麼又來了個八皇子?她睜開眼,看見身前跪了黑壓壓的一片人。
怎麼回事?
他看都不看侍衛一眼,兀自對呆若木雞的她溫柔低語:“我現在就去跟父皇說我們的事。你別擔心,不會有問題的。”
八皇子?父皇?
老天!
“你要成親?”成章帝從一堆奏折中抬起頭來,滿含興味地看著兒子。
什麼時候,這小子也開竅了?
“哪家的千金,相好了嗎?”看這個架勢,八成是定好人選了。
“越州太守樂絳的四女,樂幼瀾。”
越州?那可是在千裏之遙的南方啊。成章帝難掩驚訝,他這個武癡兒子五年前回宮之後幾乎足不出戶,哪裏來的機會認得人家閨女?除非——
“她是……今次的秀女?”
“嗯。請父皇成全。”
那就是了。吩咐近侍去取樂幼瀾的畫卷,他興致勃勃地準備打聽兩人是怎樣搭上線的。
“你跟她認識多久了?”
“半個月。”
“在哪裏認識的?”
“禦花園。”
成章帝終於受不了兒子僵硬的腔調了!
“我說詵兒,朕現在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與你談論你的婚事,你可不可以不要搞得像在朝堂議事一樣?”都怪那個菖艾老怪,好好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送給他教,七年後回來卻跟他這個爹像陌生人似的。
“兒臣……盡量。”他笨拙地應著。在山上住了七年下來,他能和兄弟們自在交談,也是侍從眼中平易近人的好主子,卻隻能用這種方式與高高在上的父皇相對。
盡量!這還要盡量!他這個父親真是失敗啊!
歎息著,他繼續問話。
“這女孩個性如何?”畫像中的女子,容貌清妍討喜,雖然有些稚氣未脫,卻也十分入眼。不是他這把年紀會喜歡的型,倒和詵兒蠻配的。嗯,眼光不錯。
“她很愛讀書,寫一手好字……”褚詵眼神渺遠,敘述的語氣是前所未見的溫柔,臉上的真誠笑意讓皇帝看了都有些酸意。
看來,不管支持與否,他都會有這樣一個媳婦了。
也好,早些定下來,他也可以少操些心。
詵兒自小體弱,隨高人學武一來是強筋健骨,二來當時他新喪母,立儲之事又鬧得沸沸揚揚,也想讓他換個環境可以好好成長。誰知天殺的菖艾怪叟一口咬定詵兒是武學奇才,七年來日也操夜也操把自己花五十年搜集到的武功秘笈一本本讓他練,都把人給練傻了。回來以後才想起那粗人根本就沒教他讀四書五經諸子典籍,弄得好好一個天之驕子隻識得幾個大字,再安排人教授時,他雖肯學,卻怎麼也比不上習武用心。而現在他最大的嗜好仍是搜集武功秘笈,如果不是礙於皇族不能私結江湖草莽的規矩,他的住處裏恐怕早已住滿舞刀弄劍的所謂俠士,媲美孟嚐君的門客三千了。所以說,他真後悔當年認識那死老頭,害得他可愛的兒子被荼毒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