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月三的上巳節,第二天就是金殿傳臚的日子。
南方人笑話北方說春脖子短,已是暮春時節,沉睡了一冬的京城才在一場場春雨過後染上了一片綠意。
這一天,天色尚未完全大明,在大紅色的宮牆以及金黃色的琉璃瓦這兩種最是富麗堂皇的皇家色調組成的皇城之下,光興二年乙醜科的三百貢生都已經換上了一模一樣的進士巾服站在了宮門之外。
雖然旁邊還站滿了一大片衣冠禽獸,但,今天的主角無疑是這一批新科進士無疑。
陳浮生選了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中央位置站定,在他旁邊的自然是葉信這一批關係最為密切的同年。
雖然他並沒有把這個名次放在心上,不過還是不時有竊竊私語傳到耳朵裏。
談論最多的除了各自的前程自然就要屬這狀元花落誰家,說句實話,能夠考到這一步的沒有幾個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對於朝廷大事多少還是有所了解的。
就算偶有一兩個原本不關心的,在別人的熏陶下也漸漸知道了當前局勢的嚴峻。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狀元除了原本就已經頗為不凡的內涵,更是被當成了新舊兩黨博弈形勢的風向標。
如果是舊黨門下,那麼大家還能勉強度過幾年安穩的美好生活,但要是來了個鼓吹新法的,不管他是因為新黨的勢力真得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還是有著皇帝在背後特別提拔,那麼大家就都做好廝殺的準備吧。
當然作為一批官場上的白丁,除了幾個出身特別早已決定了各自立場的幾人,大家能夠彼此依靠的自然隻有這一批同年了。而陳浮生身邊的幾人還要再加上一層同鄉的關係,可以說是鐵打的天然同盟。
所以在殿試結束之後,早就有心思活絡的貢生在其中穿針引線,借著上巳踏青的名義,將這三百貢生好好組織了一頓。除了緩解十年寒窗不知連年科考的緊張情緒,更主要的還是聯絡彼此間的感情,組成一個鬆散的同盟。
雖然作為新科進士,幾年之內都沒有什麼出人頭地的機會,但一旦真正在官場立足下來,就是一筆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
陳浮生幾人會試的成績都極為靠前,自然是受到了極熱切的待遇。
當然陳浮生對於這一切可以說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不過是凡人間的蠅營狗苟罷了,哪裏比得上修行路上長生久視的美好風光!
不過既然身在這個位置,就免不了虛與委蛇一番,再說能夠出去看看這北地的春光倒也不錯,隻不過對於別人打探他政治傾向的問題自然是一筆帶過。
“浮生,昨天沈醉那小子說王相推薦了你作為狀元,而文老相國則是看上了另外一人,最後交到陛下那裏申請聖裁,你覺得你這一次的指望大不大?”
在一旁有些閑不下來的葉信用肘部抵一抵陳浮生開口問道,不過好在他也知道這個話題容易惹來非議,聲音壓得極低。
陳浮生還不待說話,蘇過就一臉疑惑不解地開口了。
“據我所知,沈侍郎算是文相國門下出身,乃是不折不扣的舊黨,沈醉雖然和咱們相熟,卻也沒有太大的交情,他為什麼明知道把這條消息可能會引起陳兄對舊黨的不滿,為什麼還要告訴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