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覺得她像一個等待君王臨幸的後宮嬪妃了。
怎麼說呢?她大約有一個月沒有看見韓衍默了。還意外地發現自己真的很想他。想也沒用,他永遠不會屬於她,也永遠不會屬於誰。所以她聰明地克製,不會讓自己落到可悲的結局,就像當時LIZA說的那樣:這個男人你可以撒嬌,可以爭寵,可以暫時倚靠,卻不能去愛。
大多數的時候她會幻想韓衍默還在她身邊的情形。即使他們之間隻有短暫溫存,即使這短暫的溫存的基礎是金錢。
她辭去了“林氏”酒店的工作,整天飄來蕩去的無所事事。
一間起名為“空氣”的酒吧間裏——
“我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總要找點什麼東西來做做的啊。”她開始向SALLY抱怨,搖晃著酒杯裏麵血紅的液體。
“我知道。”SALLY看著她的側臉。
“你說我還能做什麼呢?”她歎了口氣。
“你又不缺錢用,如果真的覺得煩的話,出國散心嘍。我那個死鬼老爸在德國慕尼黑那邊有座別墅,閑置著很久沒用了,不然你過去幫我們家打掃打掃啊。”
“去你的,本小姐不做鍾點女傭。”她當然知道SALLY是為了她好,不要她在這邊胡思亂想,才會讓她出去透透氣,可是目前真的提不起興致來。她一口氣喝完手中的“血腥瑪麗”,向酒保拋了個媚眼:“嘿,帥哥,再來一杯。”
SALLY看不下去了:“拜托,小姐,不要亂發春好不好啊,人家說不定還是個在室男呢,勾引也要看對象啊。”這女人,今天晚上是真的不對勁了。
“SALLY,我本來就是這種女人。”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從皮包裏麵拿出一根煙叼上,熟練地點火,吸了一口,“我感覺我現在根本找不到生活的目標。”她冷笑,“或許像我這種在風塵裏麵打滾的人,根本不配談人生目標吧。”
“咳、咳。”SALLY揮了揮手,拿掉她手中的香煙,“好女孩是不抽煙的。”
“好女孩?”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記憶回到了十多年前。母親撫摸著她的頭發,稱讚著“夜楓乖,夜楓真是個好女孩”一樣,“哼,除了我老媽老爸外,沒有人說過我是個好女人。SALLY難道你不知道我這種人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的嗎?”
“夜楓!”SALLY有點惱怒,“你別這樣。”
“SALLY。”她看了她一眼,拿著酒杯輕輕地敲擊吧台,“小時候我喜歡做夢,喜歡看王子與公主浪漫一生的愛情,喜歡靠在媽媽的懷裏看書、寫字,撒嬌地叫他們幫我買冰淇淋。十八歲的時候,我的整個人生都被顛覆了!那時候開始的七年,我沒睡過一天好覺。可怕的夢魘每天都纏著我,有段時間我竟然連自己都不認得了。嗬嗬,真的是很可悲。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林正梁血債血償。”
“夜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伯父伯母最希望的並不是要你替他們報仇,而是你們姐妹倆過得好好的。”SALLY看著好友明豔的臉龐,輕輕說道。
“其實我知道的。”她垂下眼斂,低頭看著自己塗滿蔻丹的雙手,突然湧起了一陣厭惡,“其實我知道遺忘仇恨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沒有辦法,我恨,恨那個奪走了我一切的人。說實話,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你看看我和夜琳搞成這樣子,我是個最失敗的女兒和姐姐。”
“夜楓——跟夜琳講明白啊,你要瞞她到什麼時候?她有權利知道真相的。”
“以後再說吧。”扮慣了惡毒的後母,她都不知道好人這兩個字怎麼寫了呢。唉,即使一切都事出有因,但是她現在真的不知道怎麼去麵對夜琳。
“你何苦呢?”SALLY不能了解地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把杯中的酒喝光。
你不會明白的。她在心裏低喃。
聖誕節。
耶穌誕生的日子,大街小巷熱鬧非凡,什麼時候中國人也興起過西洋的節日了。到處都是聖誕樹,聖誕老人。放眼可見的五顏六色的氣球和絲帶飄蕩在空靈的天空。
很冷,現在已經是夜晚十點了。巴黎春天百貨店卻依然是人潮洶湧,無意識地閑逛、無意識地刷卡,享受著一種近乎頹廢的購物樂趣。
上海這地方似乎沒有冷清和夜晚這四個字。這裏,隻要你有錢,什麼都可以擁有。心裏突然湧起了無力感與厭倦,失去了逛街的興致。
招來一輛出租車,直奔回家。
還沒來得及開燈,包中的手提電話響了。
“喂。”她聽到彼端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愣住了,“夜琳——”
“是我,夜琳。”聲音似乎帶著某種壓抑的悲傷。
“怎麼了?小琳,是不是不舒服啊?你在哪裏啊?姐姐馬上過來看你好嗎?”她著急地問。
“我都知道了,姐,我都知道了!”
“你不怪我了?”夜楓覺得自己說話都很困難,急切地想知道妹妹的感覺。
“要請求寬恕的人是我!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不理解,還一味地惹你傷心。”她的聲音開始哽咽。當SALLY告訴她真相的時候,她恨不得殺了自己。
"“傻妹妹,何苦這麼說呢?”她的眼圈也開始紅腫,“別說這些了,都過去了啊,現在不是挺好?""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輕鬆地說:“現在在哪裏呢?”"
“我在博茨瓦納。”
“什麼?”她瞪大了眼,“跑那麼遠做什麼?”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夜琳的聲音已經開始模糊不清,“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我現在的心情,我真的覺得無法麵對你和九泉之下的父母。”所以她選擇逃避,越遠越好。
“小琳!”她心慌地叫道。
“對不起,姐姐,沒跟你說一聲就跑那麼遠。我會回來的,等我。”
電話的聲音就這麼被夜琳硬生生地卡斷了。
“喂,喂,小琳。”她頹然得手捏不住那小小的一部超薄話機,任它摔落在地板上。
“為什麼……”體內仿佛缺少了什麼似的,三魂七魄總歸不了位。她沒開燈,就這麼靠在冰冷的大門上,淚珠竟然一滴一滴地如同斷線的珍珠般灑了下來。一碰,滿手水漬。她竟然就這樣子哭了,思念與悔恨將她折磨得心力交瘁。
暗夜中,一道白光閃過,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地矗立在她的麵前。
是韓衍默,她最想見也最不想見的人,為什麼總是選擇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出現呢?
他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將她默默地攬在懷裏,感受到她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滲進襯衫,撞擊著他幹涸的心,滋潤著久旱荒蕪的田地。
“別哭了。”夢幻般輕柔的字眼從他嘴裏送出,連韓衍默自己也不禁吃驚。
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仍舊是洪水決堤,她就隻想這麼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裏,永遠不放開。
良久。
“啪!”他打開了電燈開關。刺眼的光芒讓她一時之間適應不過來,眯細了一雙紅腫的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她驚覺自己的失態,拚命地擦幹眼淚,想逃離他的懷抱。
韓衍默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心血來潮地在平安夜,丟下好友的聖誕party跑來找她,還在這裏枯坐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自己看到她之後才有了些許的領悟。
“夜楓。”
“你不該再來的。”她吸了吸鼻子,“我們之間結束了,不是嗎?”
“是嗎?”他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的,挑眉問道,“你是我花了七千多萬買回來的女人,能喊停的隻有我。”
“你得到的何止七千萬,林家的酒店已經被‘韓氏’收購了,總共有三十億的資產流進了你的賬戶,如果硬要算清楚賬目的話,我也算報過恩了。”她不露痕跡地掙紮開他的懷抱。自己竟然能用這麼平和的語氣跟他講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要將這兩件事情混為一談。”他的語氣突然變冷。
“韓先生,我隻是想過平凡人的日子。我累了,我也倦了。”她放軟語調,“如果你願意,肯跟著你的女人多得不計其數,放過我好嗎?”
她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地求過他,即使是在為她父母報仇的那段日子也一樣。
“可是她們沒有一個是你。”他合攏眼瞼,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形成一道暗影,讓人看不出真心,那一刹那,夜楓幾乎以為他是在乎她的。
“錢,我並不在乎。”他坐了下來,透過落地窗,看著灰紫色的天空開始飄起的雪花,一片一片的飄飄蕩蕩,無所寄托,“夜楓,你過得並不快樂,我們都清楚。讓你強顏歡笑的動力就是替你的父母報仇,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但是你快樂嗎?別抗拒自己的真心,其實最好的報複手段,就是讓自己活得比別人開心。如果離開我你會開心的話,我們分手。”
“謝謝你。”她的呼吸差點岔道,胸口竟然無可抑止地如針紮般的刺痛。
女人心,海底針。前些日子還能夠在夜楓的眼裏看到熟悉的故意克製的依戀。現在……最絕情的話也是從她嘴裏吐出來的。算了吧,這世界上的美女何其多,他也不會笨到隻專情於一個人。但是心口處……為什麼竟泛起了一種陌生的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