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經到了春光明媚的三月天。
雨水特別多的季節總是讓人心情不好。每天滴滴答答的打傘、擠公車的日子過了大約有一個月了,換了地方,換了工作,心無芥蒂地上班下班,審稿、寫稿、做訪問,夜楓自認為還過得瀟灑痛快,忙碌的生活讓人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胡思亂想。
夜楓打量著這間編輯部,租下了上海繁華商業區的一幢寫字樓的三層。一間是普通員工的辦公樓層,一間是老板的辦公地點,還有就是員工餐廳了。美商開辦的企業《人物》雜誌在美國是一家著名的雜誌,當然,在中國設立分公司的目的是為了更好的挖掘一個新興的巨大市場在人才方麵的潛力,中文版的《人物》目前在上海也已經是一本家喻戶曉的雜誌了。
對於這份工作,她沒有更大的野心,隻是純粹用來打發時間而已。一直到目前職位還是在原地踏步,一個小小的編輯兼記者。
今天公司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她坐妥位置,拿出昨天做好的訪問,打開計算機,動手寫訪問稿,明天還得上交呢。坐在她對麵的May立刻探頭過來:“喂,夜楓。”
“什麼?”她分出一隻耳朵,準備洗耳恭聽MAY的高論。
“你知道麼?”MAY在傳播公司新一輪的八卦消息,“美國總公司的執行總裁TOMAS今天到上海來考察業務哦。”
“哦?”她的手還是忙碌地敲擊著鍵盤,“接下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那個叫什麼TOMAS的是一個足金翡翠鑲鑽石的王老五?要釣請早是嗎?”她笑了,有時候辦公室這地方比菜市場還雜,流言滿天飛。怪不得今天這裏好像多了很多花,女性員工的臉孔好像也更加多姿多彩了點。或許化妝品公司應該頒獎給那個什麼TOMAS的,以鼓勵他對化妝品行業的特殊貢獻。
“對啊對啊。”一桌之隔的CHERRY趁著到茶水間端咖啡的空當,也湊了過來,“夜楓,聽說那個大老板真的很帥耶。你長得那麼漂亮,去試試看啊,當不成正室,當二房也好啊,這輩子就不用愁了。”她曖昧地朝夜楓眨眨眼。
“我對洋鬼子沒興趣啦。”夜楓停下手,歎了口氣,“我都二十六歲高齡了,那些大老板會看得上我嗎?真是搞不懂你們。”自己想就去啊,別老是拉我下水。不過這句話她很明智地沒有說出口。“那倒也是。”又一個八卦型的人物SANDY擠了過來,“據說那個洋鬼子很難相處,花心指數高達120,沒有一個女人跟他交往的記錄打破1個月的。”
還真是越講越誇張。
“哇,那麼花心啊。”MAY驚呼了一聲。
“那還有假?”SANDY神秘兮兮地說,“我有一個當模特的表姐,以前就是他的女朋友,結果不到兩個星期,兩個人就say goodbye了。”
“這麼神勇?”CHERRY瞪大了一雙眯眯眼。
“所以說,千萬不要挑上有錢的男人,全都不是好貨色。通常他們隻會用下半身來思考問題,見到女人就往胸口瞧,話還沒說完就想和你上床。”SANDY講得好像真的一樣,“做女人真悲慘!”她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SANDY啊,不要在這邊嚇小女生。”夜楓站起身來,“講得那麼恐怖,好像他是那種蠻荒年代欲求不滿的野人一樣。”
“真的啦,我沒事幹嘛騙你們啊。”SANDY一副委屈樣子。真是好心沒好報。
“都擠在那邊幹什麼?”一聲獅子吼傳來,老板站在走廊口,大聲咆哮,“都沒事情做了嗎?在那邊閑磕牙?”
“對了,各位同事,今天美國總公司的大老板親自蒞臨,各位千萬不要給我丟臉啊。不然的話,嘿嘿……”十足的奸笑讓人聯想到小學時候語文課本裏“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雷霆萬鈞的聲音嚇得一幫人作鳥獸散。
所謂朝九晚五的意思就是說:早上九點上班,晚上五點下班,除了國家規定的法定節假日外,每天都得像蹲監獄一樣,守著一個固定的崗位。當然,除非你自己有更好的出路換工作,或者看哪個老板不爽,炒他的魷魚。
晚上六點,夜楓看看計算機記錄的時間。她還待在公司裏麵,手中的稿件還沒有完工,而明天老編又急要的。
還沒有吃晚飯呢,好餓。
看了看計算機裏的稿件——已經接近完工了,算了,再忍一忍吧。
拐進茶水間,流理台前,她替自己衝了杯咖啡提神。
嗯,好香。含在嘴裏的咖啡混合著些許的空氣和唾液在唇舌之處緩緩地繞了個圈,然後順著咽喉往下滑,感覺太棒了。
“你好像很喜歡咖啡。”茶水間的門口響起了帶著些許生硬的中國話。
她回過頭。
一個外國人靠在門框上。那是一個很俊美的男人——淺亞麻色的頭發,紫色的眼睛,輪廓分明的臉,有著出色的五官。最特別的還是他的氣質,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邪魅。對,就是這兩個字,邪魅。她在心裏暗自說道。
“是的。”她對著他笑了笑,“請問你是?”
“我叫TOMAS。”來客毫不吝嗇地展現他迷人的笑容。
美國總公司的執行總裁?不去參加宴會反而跑到這裏來閑逛?
“你好。”夜楓不露聲色地回以淺笑,舉了舉手上的咖啡杯,“要不要給你也來一杯?”
“好啊。”TOMAS在小小的圓桌旁坐了下來,“有沒有用咖啡豆磨成的粉?說實話,我喝不慣速溶咖啡。”
“我也喝不慣。”夜楓深有同感,“我總覺得速溶咖啡是對咖啡的一種褻瀆。”
TOMAS仿佛遇到知音一樣,點頭同意,然後又說道:“可愛的小姐,我的中文水平不高,你介意我說英文嗎?”
“當然不。”夜楓改以流利的英文對他說,又突然想起什麼,“你有口福了呢,我那裏剛好有今天新買的藍山咖啡呢。”
“是嗎?那我倒真的要嚐嚐看嘍。”他表現出高度的興趣。
也幸好白領一族對於咖啡的熱愛,這間茶水間煮咖啡的器具倒是備得十分齊全。
她估量好兩個人的咖啡分量,將咖啡豆倒入小巧的手動研磨機裏麵,慢慢地推著——
“嘿!夜楓,咖啡哪能像你這樣磨的?”耳邊仿佛響起韓衍默熟悉的聲音,“要這樣。”他的大掌覆上她的纖纖玉手,帶領著她慢慢地搖動著研磨機,“對,要這樣搖。慢一點,要將摩擦熱控製到最小的限度,不然的話咖啡的香味會隨著熱量的增加而喪失的。還有咖啡顆粒的大小要一致,衝泡出來味道才會很好。”韓衍默是一個習慣於冷漠的人,所以偶爾間散發的溫柔更是她的致命傷。
而她,也因為他對咖啡的熱衷,潛心學習。
當時短暫的美好在現在看來卻十足是一種諷刺。
“你喝素咖啡嗎?”她詢問著坐在一旁翻報紙的食客。
“偶爾,你呢?”
“基本上不。”她把咖啡壺端下,“這裏隻有一般的方糖和奶精,還不能喝出真正的藍山咖啡味道。”她微笑著道歉。
“那無所謂,以後會有機會的。”他挑眉別有深意地說道。
夜楓愣了一下:“總裁你真是愛說笑。”她特地加重了“總裁”這兩個字。
“你知道我是誰?”他盯著她猛瞧,一點也沒有收斂的意思。
“當然,美國總公司的執行總裁。”她沒有回避他的目光,“我隻是沒有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來公司。”
“他們給我辦了個接風的酒會,我半途開溜。”他端起搪瓷的咖啡杯,淺嚐了一口,“不錯。”他點點頭,“沒想到還能在中國喝到這麼地道的藍山咖啡。”
夜楓了解地頷首,接口道:“是的,這種咖啡叫Blue mountain,原產地是牙買加,美國人愛之成狂,卻被日本人大量收購。真正的藍山咖啡很少能到達美國。在中國,也隻有在上海能夠買到真正的藍山咖啡。”
好一個聰慧的女子。TOMAS不禁刮目相看。很少有人能將咖啡說得頭頭是道,連他這個行家也寫個服字。最讓他驚奇的就是,她明明知道他是美國公司的總裁,還能表現出不卑不亢的態度,著實令人欽佩。這女子若不是絕對的無知,就是絕對的聰穎了。
他放下杯子,看著奶黃色的咖啡杯裏湯色清澄的液體,補充道:“你們中國人有句俗話叫做‘紅花尚需綠葉來陪襯’,一般的方糖和奶精的確將藍山咖啡本來的香醇掩蓋了不少,如果你是原味咖啡的忠實擁護者的話,那麼加點細冰糖便能更好的保持咖啡原有的風格;如果你迷戀強烈的味覺刺激的話,那麼加入的就應該是黑砂糖;如果你喜歡喝冰咖啡的話,那麼果糖就會是最好的選擇了。”他繼續喝了一口,感受這唇齒之間的芬芳,說道,“至於對奶精的選擇嘛,我個人就不是很有研究了,我通常會用最普通的植物粉末。”
夜楓從心底感到佩服,他對於咖啡的了解絕對不會比韓衍默少。又是一個偏執狂。唉,韓衍默,她怎麼又想到他了?
“你倒是很會享受人生。”夜楓的話讓TOMAS分不出是誇獎還是諷刺。
“我的人生哲學就是及時行樂。不要指望我是個高尚到哪裏去的人。”TOMAS自我解嘲,將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小姐。”他紳士地執起夜楓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打擾了你這麼久,我也該告辭了。”
夜楓將杯子收進洗碗槽裏,起身道:“認識你才是我的榮幸。我也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還有稿子要趕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