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白穿的衣服。

經過一段雞飛狗跳的訓練,盛暑的定居生活終於趨於穩定。

早上起來,和意暄一起用過簡單的清粥小菜後,開始喂豬喂雞鴨。

這些動物對他都聽話得緊,以前意暄喂豬的時候,那一家兩口總是變著法兒來給她搗亂,不是把東西都拱到食槽外,就是理都不理她。現在可好,每天都起得早早的,巴巴地趴在槽邊等人來喂食。盛暑把飼料倒進槽裏時,它們一動都不動地安靜地觀看,等他說一聲“吃吧”,才爭先恐後地搶著把東西全部吃完,末了還不忘朝著他尖叫幾聲以示感謝。

家裏的雞鴨更誇張,隻要一從籠裏放出來,盛暑走到哪裏,它們就矢誌不渝地追隨到哪裏,有一回還成群結隊地跳上床等著和盛暑一起睡午覺。意暄大感荒謬之餘,也覺得盛暑的“魅力”很有利用價值——隻要讓盛暑一動不動地待在某一個地方,雞鴨們的屎尿就會非常集中地圍繞在他周身,省去了她每天都要到處清掃的麻煩。

盛暑的工作還包括在屋後的菜園子裏除草捉蟲澆水施肥。雖然剛開始的時候他常常分不清楚哪是草哪是菜,所幸菜秧被他清除掉三成之後,就沒有再減少。別人捉蟲都是把蟲子“就地正法”,他倒好,一定要留下活口把它們放生。這些蟲子也似乎很講義氣,被捉到一次後就不再騷擾他們的蔬菜,全部遷移到別家去另謀出路,搞得周圍的幾片菜地苦不堪言。

總的來說,雖然會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故發生,但清涼村的簡單作息步子,盛暑算是跟上了。而整天閑著沒事幹的土堆它們,則也被分派了看守羊群的任務,早出晚歸,用勞動來換取棲身之地。

不出意暄所料,盛暑那夥“結拜弟兄”果然在不久之後就把盛暑的屋子當成了聚會的大本營,隔三差五就捧著酒壇子出現,要不就把他拉出去到處晃蕩。他們喜歡和盛暑在一起,除了盛暑這人傻裏傻氣好相處以外,更有賴於過年對他“特異功能”的多方宣傳。

大暑已過,夏天剛剛離去,秋老虎的威力卻仍不容小覷,有時候天都能比前段時間還熱。這個時候,盛暑的身邊就是最好的避暑勝地,叫人煩躁不已的天氣像是會自動對盛暑退避三舍似的,隻要靠近他,就會有一股清涼的感覺升上來,使得大家暑意全消——惟一例外的反而是盛暑自己,人家讚不絕口的清涼感覺他非但說不出個原因來,而且壓根兒就感受不到,所以一群人爭先恐後往他身邊擠的時候,最熱的反而是他自己。

“沒關係,不是說心靜自然涼嘛。”同樣受他“體氣”之惠的意暄每次都熱衷於讓他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一日,為了自己的福利,為了保衛他們拚死從雞鴨那裏搶來的黃金位置,當盛暑說想要多做幾件家具時,一夥人任勞任怨地陪他一起選木材,一起搬回家,又自告奮勇地要幫二牛打下手。意暄的小院子裏,頓時呈現出一副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當然,其實大多數人隻是在瞎忙或者越幫越忙。

“二牛,你這根木線拉得不直,我看應該往右偏一點兒才行。”

“錯了錯了,應該是往左偏。”

“我說往右!”

“我說往左!”

“唉呀呀,二牛你的鋸子怎麼鋸得那麼慢啊?是不是鈍了?我幫你看看我幫你看看。”

“這個釘子不好,沒幾天可以撐就會斷掉了,你信不信?”

“二牛啊,這張桌子怎麼這麼難看呢?我覺得再高個兩寸比較好。”

“拜托,我說是太高了好不好,低個一寸比較合適。”

“不是這個問題,我看是釘得有點兒歪才會——”

感覺大受侮辱的二牛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暴喝一聲:“滾!給我一邊待著去!”

才吼完,就聽一個淒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救命啊!我把木屑點著了!怎麼辦?怎麼辦?”

大家夥兒又跳上跳下地趕緊滅火。

怎一個亂字了得!

其實隻是一團小火苗而已,卻被窮極無聊地叫得震天價響,害得大家虛驚一場,“縱火者”過年立刻被揍得滿頭包。這下連盛暑也覺得實在太過搗亂,終於開口叫他們到屋簷下去納涼。

眾人見他麵色不悅,倒是很聽話地一邊待著去了。

來者是客,意暄替二牛和盛暑送了茶水之後,也順便給每人一碗,然後就轉回裏屋縫衣服去了。

見他走遠,過年才端碗水來到盛暑身邊——盛暑才是真正在幫二牛打下手的那個人。

“嘿,你們相處得怎麼樣?”過年說著往正屋努努嘴。

“你說和意暄?”盛暑抬頭看他一眼,又低頭專心做事,“不錯啊。”

“喲,怎麼改叫意暄了,不是夏姑娘嗎?”

“意暄說姑娘姑娘聽著怪別扭的,讓我和大夥兒一樣喊。”他老實地道。

“這樣啊。”他還以為有什麼“巨大的轉變”呢,“那你對她有沒有——嗯?”

盛暑終於抬起頭,一臉疑惑,“你說什麼?”

過年深刻意識到自己是三八錯人了。這人傻到什麼竅都沒開,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對此,身為頭號結拜兄弟的他有必要好好開導他一番。

“我跟你這麼說吧,現在全村大概有一半以上沒婆家的姑娘都對你有意思——”

“有意思是什麼意思?”虛心求教是盛暑有記憶以來一貫的原則。

有意思不就是很好玩?但放在這裏好像說不通啊,難道說村裏有半數以上的姑娘都覺得他很好玩?哪裏好玩了?

過年挫敗地蹲下身來,沒力地解釋:“就是喜歡你啊,懂了吧?”

“不懂,為什麼有意思就是喜歡?”

“因為——”過年思考了好一陣子,才黑著臉說道:“我說喜歡的意思就是喜歡的意思,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哦。”沒關係,下次問意暄好了,意暄懂得比較多,“那她們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長得不錯又有力氣。”為了不讓自己的自尊心受太大的損傷,過年決定用最簡短的詞句概括。

長得不錯又有力氣?

過年立刻想到了過年家的那頭水牛。

“就這樣嗎?”

“那你想怎麼樣?”難道還要想更好聽的話來讚美他?做夢!過年火大地捶了他一拳。

簡直就是踐踏他的尊嚴!想當年,他可也是響當當的清涼村第一美男子。自從他來了之後,唉,想起來就傷心啊。

“我沒有想怎麼樣啊。”過年為什麼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真奇怪。算了,他就當村裏的姑娘都喜歡過年家的牛好了。不過——“這關我什麼事?”

“關你的事大了!大得很,比村裏的祠堂還大,比李婆婆家的圓桌還大,比我爹打噴嚏的聲音還大,比……”

一直沉默不語的二牛終於受不了他的言不及義,插嘴為被搞得頭昏腦脹的盛暑指點迷津:“他大概是想說,你對哪家姑娘有意思都可以,就是不準去喜歡他喜歡的那一個。”

盛暑向過年求證,卻見他突然住了嘴,顯出忸怩的神色,忿忿地怒瞪二牛。

看來二牛說得不假。弄了半天原來是為這麼一句話啊。

“原來過年你有喜歡的姑娘。”喜歡一個姑娘,是不是和他喜歡鬆子、土堆它們是一個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