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這件事暫擱一下吧,麻煩你了。”
仍是有禮而親切的微笑,可是為什麼看在他眼裏,總覺得一陣陣背脊發涼?哢哢……好冷。如果說這元皓不是真有“熊心”的話,那還真是要為他捏一把汗了。
元皓望著眼前已大功將成的圖稿,長長籲了口氣。金獎,舍我其誰呢?剩下的時間,隻要將這些紙上的東西化作現實中的衣物,就萬事OK了。
“元皓,給。”一罐可樂被遞到眼前。
元皓微笑著接過,順著那隻拿可樂的白淨小手,眼神攀上那個正笑吟吟望著自己的人。三個月的接觸中,不知不覺,他已全盤接受了紀小月。每晚陪他一起加班,餓時會遞上熱的食物,渴了連忙將可樂奉上,甚至還會變戲法般突然拿出紅牛、雞精、冰糖銀耳……總之,他被她的體貼給徹底打動了。屬於他元皓的愛情,就是這樣吧。一個事業上的助手、生活中的伴侶,可以不需要任何甜言蜜語、浪漫約會,隻需安安靜靜地相對而坐,在工作閑暇時彼此抬眸交換一個會心笑容,便勝過一切。
“這是規定作品中的職業裝?”紀小月的眸子凝視著畫中那套衣服久久未曾移開。
“嗯。”元皓放下手中的可樂,將畫舉至眼前細細端詳著。
“好厲害,真的好厲害。”紀小月怔怔地低聲重複著。從來就聽說元皓的創作才華可謂驚世,可今日親眼見了,始知什麼叫“驚”。這人的想象力簡直可用天馬行空來形容,這樣大膽用色、別出心裁的裁飾,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雖是創新,卻一點也不見生澀、突兀之感,根本就是渾然天成。天哪!假以時日,眼前這個男人必定會自成一派,成為宗師級的人物。而他,隻不過比自己大了一歲而已。
“還是匆忙了些。”元皓審視著圖中的模特兒,微微搖首,總覺得自己的作品少了些什麼,在繽紛的色彩和華麗的風格背後,似乎少了點什麼異常重要的東西,可是,他卻怎麼也想不出少的究竟是什麼來著。
“喻總監,怎麼不進去?要不要我跟我們總監先傳個話?”Fanny自洗手間回來,見到立在辦公室門外的喻顏,連忙上前主動示好。老大也真是,什麼人不好得罪,偏偏要得罪喻大美人。要知道她可是掌管生殺大權,兼每日工資報表、紀效考核的重要人物啊。
“不用了。”喻顏仰頭,露出一個恬靜的笑來。眼神卻自Fanny再度飄回屋內那個人身上。為什麼這麼奇怪?真的非常奇怪。望著她的眼神,一股說不出原因的古怪感讓喻顏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自紀小月那雙透滿震驚的眼神中,隻看到害怕和擔憂,卻沒有一點點原本該有的仰慕和自豪?
不去多傷神了,原本也不關自己什麼事。這年頭,就是再怎麼看著像天使的女孩子都生就一副險惡心腸;再如何正人君子的男孩子也難過美人之關。眼前這對小情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紀小月付出柔情蜜意,元皓得到美人青睞外加日後教訓。很公平。
想是如此想,手還是自然而然地自口袋中摸出移動電話來。快步閃到安全通道,麵朝落地玻璃窗,邊望著窗外景色邊自手機中調出了那個存儲的號碼。
“喂,是我。幫我查兩個人。”
玻璃窗中反射出的美麗臉龐上帶著一抹清麗的淺笑,閃爍的眼神中卻寫滿了嘲弄。
房內輕輕回蕩著Darren Hayes感性而微啞的歌聲。在柔和的燈光下,仰臥在米色沙發中的人,正邊望著手中的資料邊和著歌聲輕輕地哼著。
“喬建。”喻顏將頭微斜,以期靠得更舒服一些,望著手中資料上的那張一寸大頭像。食指停在照片中人的那副眼鏡上……
她的記性向來不錯。照片中這個沒有笑容的年輕人,應該就是自己那日看到的那個儒雅青年吧。
食指慢慢遊移著,自履曆的姓名、籍貫到身高,最後,停留在父親這一欄。
“喬翎成……”精心修飾過的眉在額間微皺,好熟悉的名字。尋思著,服裝設計界——不是,沒有這號人物;服裝公司的那些泰鬥們——也沒有這個人;模特公司……不對。輕拍了一下腦袋,對啊,設計界,建築設計界。他不就是那個建築設計界的“大喬”嗎?在自己回上海那年,他還因為被歐洲某皇室邀去進行宮廷改建而名聲大噪。
這樣一個光芒四射的父親,一定會給兒子帶來很大的、莫名的壓力。而當身為兒子的他在自身表現低於原有期望值時,成為一個性格陰鷙而古怪的人那也就很順理成章了。
喻顏仍記得當初看到元皓的履曆時,備注裏那一連串的金獎、冠軍的頭銜。如今手中這份履曆,卻囊括了所有表明失敗和鬱鬱不得誌的銀獎同亞軍。那也不難理解為什麼他看元皓時,猶如怨婦般的眼神了。因為元皓太過耀眼、人生之路太過順利了。元皓搶走了喬建期望中自己該有的樣子。
喻顏快速閱完關於喬建的資料,一張嶄新的、略顯單薄的履曆隨之出現。
“那你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對著照片中那個笑時微露兔牙的女孩,喻顏自言自語著。其實,心中早在已有了答案。這個女孩子竟然連自己也瞞過了,不簡單!若非是單純被騙,那定是演技過人。應該是後者吧,否則怎麼會將元皓那樣的怪胎給收得服服帖帖?
好傷神啊,該喝點什麼補充一下大量死去的腦細胞才是。她懶懶地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正要起身,電話鈴聲陡然響起。
喻顏探身看了眼來電顯示的號碼,一聲不屑的冷哼自唇中逸出。任憑電話徒自響著,她悠悠地晃到廚房,自冰箱中取出一瓶冰糖燕窩,細細品味起來。
“嘩”的一聲,電話自動轉成留言狀態。
“三個月了竟然還沒搬家,不像你的作風啊。”電話中人的嗓音,與房間中未停止的DarrenHayes的聲線隱隱有幾分神似。
“知道你在家。待‘卓新’的工作一結束,我會與你約時間見上一麵的。”留言的聲音頓了頓,“顏,已經十年了。你真的對這個遊戲這麼樂此不疲嗎?”
這是天方夜譚嗎?她並無意於身陷在這場馬拉鬆之中,是他兀自在那裏自導自演了這場劇。現在她所做的,隻是主動去掌控遊戲規則罷了。誰讓她已被動地置身其中。
“元皓,對不起了。”嚼著口中香滑的燕窩,眼中閃過一絲肅殺的寒意。雖然已經知道了紀小月的來意不善,更推斷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但她卻並不準備涉足這件事。她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至少就元皓得罪自己的事來說,還不至於讓她要以損失公司利益為代價去換他的離開。但是,望了眼已經安靜下來的電話機,“卓新”絕不能與“雅麥”合作。
紀氏,這個她會痛恨一輩子的名稱,永遠也不允許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為此,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是的,任何代價。咽下口中沒了味道的食物,心意,異常堅決。
終究,她還是選擇了為私廢公。符合了她一貫的行事標準。
時針已指向十二點。
元皓抖擻了一下精神,“各位,辛苦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早已哈欠連連的一群人一聽這話,像是得到了特赦般,連忙謝恩、關機、走人。三步同時完成。一眨眼,原本還熱鬧的辦公室已經隻剩下兩個人。
“小月,你也早點回去吧。”望著她一雙熬紅的眼睛,他心中生出不舍來。
“不行,一想到明天就是比賽的日子了,我簡直興奮得睡不著覺呢。”她邊說邊將他向門外推,“倒是你,快點回去吧。免得明天提交作品時,一雙兔子眼。”
“不行。我還得聯係一下司機和製衣部,再確認一下……”他精心準備了這麼久,絕不允許在最後時刻會出現烏龍事件。
“你今天都確認了不下百遍了。”紀小月邊搖頭邊誇張地歎氣,“拜托,元總監,現在可是淩晨,不是中午。你快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