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若水已經是我娘子,她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杜少棠如秋昶哲所願地給了他一個保證。
有時候,和同樣迂回的人談話還真是累,要不停地猜度著他話中的意思,背後的意途。
若水就和她爹完全不同,有什麼話會直接說,大膽又直接,不用猜測,和她相處很舒服。
真是慶幸,若水沒學到她爹的迂回。
不過——
和娘發生爭執的事,若水至今沒有跟他說,這其中到底是什麼緣故?
“若水——”
杜少棠在後花園的小樹林裏尋找著秋若水的蹤影。剛才小綠子明明說秋若水在這個小樹林裏,可是為什麼一直看不到人影?
“若水——”
杜少棠仔細環看四周,呼喚著她的名。
“我在這裏,向上看。”秋若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杜少棠抬起頭,隻見她坐在十尺多高的樹枝上,正向他招手,“你也上來吧!”
“你幹嗎爬那麼高?快下來。”杜少棠低喝道。
“不用擔心,我以前就經常上來探望麻雀一家。我上次上來的時候小麻雀才剛孵出來,現在好像都飛走了。”秋若水看著空空的小雀巢,有點失望的樣子。
“好了,既然巢已空,你也該下來了。”杜少棠哄道。
秋若水低頭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她叫道:“少棠,你接住我,好不好?”
“什麼?”杜少棠一愣,隻見秋若水已經縱身下跳,他連忙衝上去伸手一接,將她攬入懷中——
“嗬嗬!”秋若水雙手攀著他的肩,笑嗬嗬地望著他。
杜少棠瞪了她一眼,無奈地笑了,騰出一隻手來輕推她的額,“我說過不許你做這樣危險的事的。”
“危險嗎?我不覺得。”秋若水耍賴地說。
“如果摔到了,看你還會不會這樣說。”杜少棠又輕推了她一下。
“說句老實話,其實我還真希望摔一次,因為我一直想見見那個美女神醫。”秋若水依然笑著。
“你想見餘沁梅?”杜少棠想起上次她曾經問過軒轅簫關於他們的事,如果她好奇那些事,想去見餘沁梅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她來蘇州也有一段日子了,你秋大小姐想做的事,怎麼卻沒有做?”
“她是個神醫嘛,一定很忙。我聽說啊,如果沒病的人去找她,她不會給好臉色的。我可不想看美女的這一麵。”秋若水本來一早就想去山園小築見見那個讓整個蘇州驚豔的神醫,可又聽說了一些關於她的事,知道無事打擾的話,會讓美人討厭。那樣可不好。所以她就一直忍著,希望哪天有什麼小病小痛的,好讓她去見識一下。可她卻一直身強體壯,連個感冒也沒有。
哎,真是憾事。
“除了軒轅簫,我還沒見過她對誰有好臉色。”杜少棠想起與餘沁梅的數麵之緣,她一直淡著臉,不能說冷,卻讓人覺得千裏之遠。隻有對著軒轅簫,她才有一些正常的表情。
“對啊,你見過她。她是不是真的很漂亮?比虞夢還要漂亮嗎?”秋若水興奮地問道。
杜少棠想了一會兒,緩緩道:“可以這樣說,論相貌,她比泠姬、虞夢都美。”
“嘩,那軒轅簫還真有福氣,兩個大美人啊。”秋若水感歎道。
杜少棠卻笑了,“我卻一點也不羨慕他。”
比起那兩個女人,他還真情願他的妻子就是秋若水——雖然秋若水不及她們美麗。
“為什麼?”秋若水下意識地追問道。
為什麼?
杜少棠一愣。
“不為什麼,我想我是不喜歡吃太軟或太淡的東西吧。”他笑笑道。
太軟?太淡?
秋若水聽得一愣一愣的。
臨秋山莊事實上是一個刺繡作坊,整個前院部分都是作坊,有繡房、賬房、倉庫等等,後院才是工人與秋昶哲與秋若水的住處。而秋若水的住處又是山莊中最為靠後的位置,和秋昶哲一樣,兩人的住處都有獨立的小繡房。
這小繡房是與一般工人的繡房相對而言的,事實上卻是一間足足有二十多尺深的房間,裏麵各種各樣的繡線、絲綢、刺繡樣版一應俱全。而秋若水的繡房另外還有一麵牆,裏麵放了各種畫卷,花鳥、美女、青山、綠水……都是平日用來刺繡用的。
“你在幹嗎?”秋若水看著從剛才走進繡房便站在原地的杜少棠,問道。
杜少棠感歎道:“我還以為我為你準備的繡房已經很齊備了。”
“其實我沒想到你會專門為我準備一間繡房的。雖然不比這裏,但已經很好了。”秋若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這間繡房,是我娘的。”
杜少棠不解地問道:“你娘的繡房怎麼會在你的院子裏?”
“不是,這本來是我娘住的院子。她生了我以後身體就不太好,從那時開始就搬了出來,和爹分開住了。”秋若水走到繡線架子前,翻了幾下,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似的,“而我就一直和我娘住在這裏,她不在之後,這裏就隻有我在住了。”
“你在找什麼東西?”杜少棠走到她身後。
“有幾個顏色的繡絲家裏沒有,我找些出來帶回去。”秋若水應道。
杜少棠聞言笑了。
家裏!
她說得真是自然。
“我已經讓人把所有顏色的繡線都買了,怎麼會還少?”杜少棠又問道。
“這是自然,山莊裏有些繡線是自己染色的,不是外麵能買到的。”秋若水已經找出一些來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我以前送給你的那條腰帶上那兩隻蝴蝶身上就有些很特別的顏色。”
經她這樣一提,杜少棠倒想起來了,“我一直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送我那條腰帶?”
“沒有啊,見麵禮而已。”秋若水隨口應道。
“那你怎麼知道我們那天會見麵?”杜少棠追問道。
“那當然啦,我是去找你的。”
“找我?幹嗎?”
“看看你是怎麼樣的人啊,看看要不要這樁婚事啊。”
“結果呢?”
“那天我沒有見到你啊,你忘了?”秋若水回過頭來看他,好生奇怪。
“如果你見到了呢?”杜少棠還不放過這個問題。
“如果見到了,我一定不會把那條腰帶給你。”秋若水的臉上有幾分惋惜。
杜少棠眼睛微眯,透著些危險,道:“為什麼?”
“因為你太書生氣了,溫文爾雅的,和那隻鷹不配啊。”秋若水很坦白地說道,“其實後來見到你了,我就想過要重新給你繡一條,不過一直沒想到繡什麼。等我想好了,再給你繡吧。”
杜少棠伸手撫了一下她的頭,沒有說話。
他已經明白了,如果當初她見到的不是她願意嫁的,就算下了聘,以她的性子,相信她也會逃婚的。
原來這個小家夥,還要自己相丈夫。
是不是該慶幸自己被她相中了呢?
還是慶幸她相中的是自己?
秋若水拿出一個小荷包,遞給杜少棠,道:“這就是我娘教我繡的第一個作品。”
杜少棠仔細端詳了一番,歎了口氣道:“這是什麼?”
“這是海棠花。”秋若水瞪了他一眼,才笑著道,“不要太挑剔了,這可是一個四歲小孩子的刺繡。我還記得當時為了繡它,我是十個指頭都破了。”
“你四歲就開始學刺繡?”杜少棠一愣。
“嚴格來說是三歲十個月。”秋若水想了一下道。
杜少棠拉起她的手,看著這些可能已經被那小小的繡花針刺破許多許多次的指頭,心裏不禁泛起絲絲憐惜之意。
以前就聽過她說很小的時候就學刺繡了,沒想到居然是四歲,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大概連針也是剛會拿吧。
“我五歲開始離開家,到蘇州來。沒想到你卻是四歲還不夠就要學這些了。”杜少棠笑笑道,“我們好像還挺相似的。”
秋若水從他手中抽出一隻手來,輕輕撫過他的臉,道:“我娘去世的時候,我才七歲,到現在為此,我過了十年沒有娘親的生活。可是你卻十多年都過著娘親不能在身邊的日子。這樣算來,我比你幸運。”
“我沒你說的這樣可憐,我在軒轅家過得很好。你不知道嗎?蘇州城的人給了我一個外號,叫做‘靖春園外的軒轅公子’。”杜少棠笑著輕推她額頭。
秋若水連忙捂住額頭,“你老是這樣推我,哪天把我推倒了就讓你好看。”
“我認識的秋若水,是連窗子也敢跳的人,還怕這樣被推倒嗎?”杜少棠又推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叫若水嗎?有時候我也得做些符合我名字的事,做個嬌柔若水的小姐——”話音還沒落,秋若水的身子就忽然軟軟地倒了下去。
“若水——”杜少棠嚇得連忙接住她。
秋若水一下子笑了出來,“嗬嗬,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