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棠沒想到她們兩婆媳之間居然這麼快就出現矛盾了。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秋若水。
居然才第二天,就可以把他娘給惹火了。
厲害!
但當他傍晚回到“桂暄閣”的時候,卻不見秋若水的身影。
杜少棠看了看那幅隻繡了一點點的蘭花圖,微微皺眉。
“少奶奶人呢?”他問道。
身後一個相貌平凡無奇的丫環低聲答道:“似乎往雁歸樓方向去了。”
“老夫人走了就過去了嗎?”他又問道。
“不是,是午睡過後才過去的。”丫環又答道。
杜少棠聽了擺擺手,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那丫環微微福身便退了出去。
杜少棠輕撫那朵沒繡完的蘭花。
居然連刺繡也不作了,看來這矛盾鬧得不小啊。
秋若水坐在秋千上,小綠子在她身後輕輕地推著她。
“小姐啊,你沒事吧?”小綠子看著悶不做聲的秋若水,有點擔心地問道。
自從今天早上杜慧蘭和小姐吵了一架後,小姐本來是一副很氣憤的樣子,但午睡過後,又突然變得無精打采了。
依她所了解的秋若水,如果與什麼人吵了架,一定要好好發泄一番的。
現在看到她這樣悶著的樣子,小綠子真有點擔心。
等不到秋若水的回答,小綠子又喚道:“小姐、小姐——”
“不要叫了,叫魂啊。”秋若水突然回了一句。
小綠子舒了口氣,道:“小姐,你沒事就好。”
“怎麼會沒事,才進門兩天,就和娘吵了架。我還以為她會是個和藹可親的娘呢。沒想到,原來她心裏卻是這般想法。
什麼貴族,什麼下人?
不都是人嗎?為什麼一定要分個誰高貴誰低賤呢?
“小姐,小綠子以後會注意的了,你其實犯不著為我和老夫人鬥氣的。”小綠子想起早上的事也是好生內疚,如果不是她,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注意什麼,你跟在我身邊差不多十年,一直就這個樣子,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秋若水不以為然地道。
“隻是——”小綠子還想說些什麼,但秋若水打斷她的話。
“好了,別再說了,你用力點推,我要蕩得高一點。”秋若水兩手扶穩了繩子,一副準備要高飛的樣子。
“好,我要用力了。”小綠子用力地一推,秋若水就乘著秋千飛了起來。她往後退了幾步,等秋千回來的時候又用力地推,秋千飛得更高了。
“再來再來。”秋若水興奮地叫著。
小綠子見秋若水又開心起來的樣子,自己心裏也覺得好過多了,推起來就更賣力了。
秋千越飛越高,秋若水一邊蕩著,一邊大叫著。
小綠子退到一旁看著她也開心得大叫起來。
杜少棠聽到歡叫聲來到小樹林的時候,秋若水乘著秋千飛到了半空中,他心一驚,快步走了過去。
秋若水在秋千上見到了他,大叫著和他打招呼:“杜少棠,你看,我在飛了。”
杜少棠本想讓她下來,別蕩那麼高。可看著她的笑臉,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隻是看著她微微地笑著。
是啊,她連窗口也敢跳,蕩秋千又怎麼會怕呢?
他又替她擔心什麼呢?
秋若水慢慢地停了下來,跳下秋千跑到杜少棠前麵,笑著道:“你回來了。”
杜少棠輕撫她有些淩亂的發絲,輕聲應著:“嗯,我回來了。”
“我的秋千打得好不好?”秋若水走到他身旁,挽起他的手,一切動作看起來是那樣自然,自然得讓杜少棠一下子沒察覺出來。
他跟著秋若水來到秋千下,伸手扶著秋千的繩子,道:“知道嗎?秋千本不是中原之物。”
秋若水驚奇地看著他,“怎麼會?就我們蘇州,想必也不少人家不少地方有秋千啊。”
“秋千本是北方戎狄在春天時候的一種遊戲,據說是在齊桓公時把它從偏遠的北方帶回來的。而且秋千本來是男子的遊戲,後來卻成了女子的專利了。”杜少棠看了看這個秋千,繼續說道:“不過這個秋千還真放錯了地方,如果它是架在圍牆邊,蕩得高的時候,說不定還能見到外麵的東西。隻是現在在這個小樹林裏,卻無論如何也隻能看到雁歸樓。”
“為什麼要通過秋千看外麵?”秋若水不太明白,“想看外麵的世界,出去看便是了。”
杜少棠笑著看她,“你能這樣自由,是你的幸運,隻是大多數的女子,是不能隨意到外麵去的。”
秋若水想想覺得也有點道理,她向來不是一般女子。
“今天過得怎麼樣?我剛才到繡房找你的時候,發現你的蘭花才繡了一點,怎麼不繡了?”杜少棠忽然問道。
“有點累了,就不想繡了。”秋若水聳聳肩道。
杜少棠笑著看了她一會兒,才道:“在府中會覺得悶嗎?”
“還好。”才來兩天,沒多大感覺,也許有一天秋若水會覺得悶得發慌,但至少現在沒有。
“找天有空,我們去踏青吧。”杜少棠輕輕地說道。
她居然沒有說起今天早上的事。
杜少棠不禁覺得有幾分意外。
秋若水沒有提,杜慧蘭居然也沒有再提起。
這就著實出乎杜少棠的意料了。
第二天一早,他和秋若水依然到蘭馨居請安。
“娘,今天是若水三朝回門,我們想在臨秋山莊住兩天。”杜少棠說道。
杜慧蘭點了點頭,隻道:“也好,你們就替我向親家老爺問個好吧。”然後對秋若水笑了笑,道:“若水,你就好好回去玩兩天吧。”
“謝謝娘。”秋若水也笑著應道。
杜少棠笑著看了看身邊的秋若水,又看了看杜慧蘭,雖然明知她們昨天才吵了一架,但卻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事情才剛起頭,但兩人的反應卻不是他預料的那般。
不過,這樣才會更有趣。
臨秋山莊以刺繡起家,算來也是有百餘年曆史的刺繡名莊,曆經三代。到了秋昶哲這一代,更是由於“秀心繡”的出現而更上一層樓,是蘇州甚至整個江南都有名的刺繡世家。
但即使名氣大,規模卻一直沒有再擴大,始終維持著十多年前的模樣。莊裏除了有十來個繡娘負責一般的刺繡外,真正的“秀心繡”隻有秋昶哲自己在繡。因為那一套精妙的針法,他一直不肯外傳,情願一切親力親為。
但是秋若水回門這一天,他還是特地抽出時間來,一大早就等在大廳裏了。
當秋若水回到山莊的時候,卻發現她的爹居然沒有在繡莊工作,很是驚訝地跑到他麵前,“爹,這個時間你怎麼在這?”
“嫁了人也不懂得端莊些,跑來跑去的,像什麼?”秋昶哲瞪著她。
“這跟嫁人沒有關係,反正他又不介意。”秋若水拉起杜少棠的手,不以為然地道。
“爹。”杜少棠也走到他跟前,對他行了個禮。
“好、好、好。”秋昶哲連連點頭,微笑地看著這位乘龍快婿。
秋若水看到秋昶哲高興的樣子,歎了口氣對杜少棠道:“你看你多大麵子,我平時啊,出去玩了一整天,爹也不曾這樣等我回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他兒子,而不是女婿呢。”
杜少棠伸手推了一下她的前額,“就喜歡胡說。”
“她就一個瘋丫頭,除了做刺繡時像她娘,其他是一點也學不到。”秋昶哲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除了透出點點寵愛,還有一絲懷念的味道。
“她這樣子很好。”杜少棠笑笑道。
秋若水聽了有幾分得意的神色。
秋昶哲笑著搖了搖頭,“多得你包容她了。”
杜少棠微笑地看了身旁的秋若水一眼。
吃過午飯後,秋昶哲特意把杜少棠留了下來,沏了壺茶,一起坐在花園的涼亭裏。
“少棠啊,若水有時候會比較任性,以後要讓你多包容了。”秋昶哲為他倒了一杯茶,道。
“其實她的性子,很討人喜歡。”杜少棠應道。
“是啊,雖然有時候也讓我頭疼,但那性子還是——”秋昶哲停住了,嗬嗬笑了兩聲,“瞧,我都要黃婆賣瓜了。”他歎了口氣繼續道,“若水她娘去得早,我又忙著莊裏的生意,很少時間照顧她。雖然有小綠子給她做伴,但我畢竟沒有做好一個爹。所以到後來,明知她在胡鬧,也狠不下心來教訓她。結果就成了她現在這種性子,有時候真的有點胡作非為了。可是她是個心地很好的孩子,為人也好相處,沒有什麼小姐脾氣。有時候看起來很不懂事,但其實有些道理她懂,隻要跟她說說,她還是會改的。”
杜少棠微微笑著,並不答話。
“實不相瞞,雖然明知道你們在成親之前就認識,但我還是擔心若水過了門會闖禍,會讓你為難,畢竟有些東西,你能包容,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包容。”秋昶哲又為自己滿上一杯茶,輕啜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