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邊用力抗拒,一邊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似有千斤重,心慌和疼痛在四肢百骸急速流轉,並逐漸往心口的位置堆積,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然後在難以承受之際,“嘭”地爆開。
整個人似被撕裂、粉碎,再也拚不完全。
在那一刻,他甚至感覺到了靈魂的驚悸,那疼痛難抑的靈魂似要飄移出體內。
在急促的驚喘中,他揮舞著雙臂,拚盡最後一絲殘餘的理智,驚坐而起。
“呀,你醒了?”
“爹爹醒了?”
當兩縷清明的聲音鑽入耳朵,他知道,他又活過來了。
閉著眼,他感覺有人靠近,一隻溫軟的小手覆上了他的額頭。
“爹爹?”稚嫩的童聲在耳際小心翼翼地呼喚。
這樣的稱呼,讓他皺了皺眉。
“你很痛嗎?”
覆在額上的小手迅速移向他的眉心,軟軟地揉捏。
“呼,呼,我幫你吹吹就不痛啦。”
噴在他眉眼間的熱氣,帶著暖暖的奶香味。
這種味道,讓他不由得鬆弛,甚至貪戀地想要再被多吹幾次。
然而,有人阻止了他,“噓——石頭,乖,他還沒醒,我們不要吵。”
“哦。”乖乖應著,軟軟的小手離開了他的臉。
他戀戀不舍地伸手去抓,抓了兩下沒抓著,正失望之際,卻有另一隻手握住了他的後頸。
緊接著,有淡淡的香味飄近,然後,一具溫軟的身體貼了過來。
如果他沒估錯的話,貼著他臉頰的,似乎是女人柔軟的胸。
這個女人很好聞,一種淡淡的暖暖的味道充盈在鼻間,他忍不住深吸口氣,想要多聞一點,再多聞一點。
女人似在努力使他躺下,可他知道,一旦他躺下,她就會離開。
她,真的,很好聞,聞起來很安心。
他不想她離開,他想抱她。
順著自己的渴望,他伸出胳膊環住了她。
她的腰好細,身上軟軟的,抱著好舒服。
滿足地歎了口氣,他將臉更深地埋入她的胸口,摩挲。
這樣抱著,抱得緊點再緊一點,似乎就能消退先前似要爆炸開的疼痛,而那條想要遊離的靈魂也似得到了安撫,緩緩歸位。
“媽咪,爹爹很難過嗎?怎樣才能讓他舒服點?”
小小的手又握住了他的大手,細嫩的手指在他手心揉搓。
有點無奈的女聲應:“乖,石頭,來幫媽咪把叔叔放平好不好?”
“好。”
一大一小兩個人試了各種法子,可是他就像條大章魚,纏著她的腰就是不撒手。
最後,他躺平的結果就是,她連帶著躺到了他身上。
“哦,shit!”
聽到她的低咒,他突然很想看看她懊惱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這樣想著,他動了動眼皮,然後,睜開了眼。
隻是,令他沒想到的是,一看到她,一陣鈍痛再次重磅襲來,他眼一閉,人又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他正站在路邊等冬叔將車駛過來,突然,有個小家夥跑過來抱住他的腿又蹦又跳,小臉上洋溢著興奮和喜悅,小嘴裏不停歡快地叫:“爹爹!爹爹!”
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個女人俯衝過來,彎著身子拉開小家夥,嘴裏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認錯人了,很抱歉。”
當她抱著小家夥抬起頭時,他看到了她的臉,然後,完全沒有防備的,一個噴嚏打來,一股鈍痛襲來,腦子“嗡”一聲,人就暈了過去。
嗬,他,尉遲早,一直以來都是強悍無敵的人物,沒想到卻在這個女人麵前連著暈倒兩次。
這個女人,嬌嬌小小的身材,站起來甚至不及他肩高,尖尖小小的下巴,似乎輕輕一捏就碎了,細若白瓷的肌膚,稍一用力可能就會在上麵留下青痕,圓圓大大的杏眼,裏麵仿佛盛滿了天山之水,長長的睫毛眨一下,你就會擔心有水會從裏麵溢出來。她肯定很愛哭,否則左眼角邊不會長出小淚痣。她一定也很愛笑,歉然而笑時,嘴角有一對小小的渦。
這個女人,與其說讓他過目難忘,不如說,剛才他在夢裏看了一部由她主演的電影,看著她從童稚的小囡成長為天真的少女,再看著她為情所苦最後傷心致死。
“大棗哥,你相信人有來生嗎?如果有來生,你要躲我躲得遠遠的,好不好?”
“大棗哥,來生,不要讓我遇見你。隻要你幸福,縱使,我們也要擦肩而過。”
就連聲音,也一樣。
可是,一想到這個聲音說出的那些話,胸口又像要炸開了般疼。
他很想騙自己那隻是一場夢。可是,那個夢,好真實。在夢裏,他因她的歡喜而歡喜,因她的心疼而心疼,這些感覺,在現實中他從未有過。
隱隱的,他知道,屬於他的咒語,在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啟動。
他還知道,無論那該死的咒語是什麼,他都不希望與她擦肩而過。
“你姓唐?”
再次從昏眩中醒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別的,而是這句極其肯定的問句。
“呃,您怎麼知道?”
回答他的是她吃驚而疑惑的聲音,而他則是了然地一歎,繼續問:“唐什麼?”
她遲疑了一下,似不太願將名字與一個陌生人分享。
“唐暖暖!”這一次,回答他的是清脆的童聲。
似怕他沒聽清,小家夥又大聲重複了一句:“我媽咪叫唐暖暖!”
“你呢?”
“我、我叫唐石頭。爹爹,哦,不對,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尉遲早。”
“哦。”小家夥有點失望地咕濃,“原來你真的不是爹爹哦。叔叔,你醒了為什麼不睜開眼?你還痛嗎?你哪兒痛?你告訴我,我可以再幫你揉揉吹吹哦。”
“石頭,叔叔剛醒,不要吵他,來,到媽咪這裏來。”
“哦。”
“尉遲先生,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醫生說您是疲勞過度,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我之前用您的手機聯係了您的家人,他們馬上就到。費用我已付過,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先走了。”
聽她一口一個“您”,一副疏遠又陌生的態度,他不悅地擰起了眉。
他想看看她是用什麼表情在說這些話,可是該死的,剛細細睜開一條眼縫,鈍痛再次逼著他合上了眼。
覺出他的異樣,她遲疑地喚:“尉遲先生?你還好吧?”
“不好!”嘶啞的聲音隱隱透著疼痛,還有滿滿的懊惱。
真是該死的糟糕透了!他竟然不能看她,隻要一對上她,疼痛就像漫上沙灘的海浪般洶湧而來!
“啊,你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醫生。醫生——醫生——”
聽到她急急奔出去,聽到她急急喚醫生,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最終卻閉了口。
心裏,莫名地,微甜。
嘴角,莫名地,勾起。
心情,莫名地,舒暢。
唔,好吧,他承認,他很高興聽到她聲音裏的驚慌,他很享受被她關心的滋味。
伸了伸懶腰,他睜開了眼。
然後,他望進了一雙晶晶亮的眼眸。
那雙眸子如此清澈,好像一麵鏡子,可以照出他心裏的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