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他喃出“不要走”的時候,他就被自己喚醒。
手中緊握的充實感是如此真實,有一刹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隻是憑著本能,想要抓牢,不能放手。
四周很靜,房間裏隻有加濕器的噴氣聲,然後,被他握著的東西抽搐了一下,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抓著的是一隻手,並且,他的唇落在這隻手上,他在親吻這隻手。
這是誰的手,他一點不陌生。這幾天,這隻手為他端水遞藥,喂他喝湯進食,為他按摩肩頸,幫他測量體溫,那麼滑膩溫柔,和夢裏一模一樣。
明知該停止親吻這隻手,可是心裏似有個缺口,他想找個東西把它填滿,而她的手,給他充盈的感覺。親一下再親一下,缺口裏似乎就有了分量,心可以落回實處不必再在虛空裏打轉。
可是,很明顯,他嚇到了她。
當她猛地抽回手,他似乎聽到有風吹進心口,涼涼的疼。
他不敢睜眼,怕一看到她,他又沒用地暈過去,這幾天暈來暈去,他已躁怒到極點。他喜歡掌控局麵,喜歡成為主動進攻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支配得團團轉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狀態。這種狀態,真是糟糕透頂!
聽到她跑出去,聽到門關攏,他吸了口氣,睜眼下床。
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必須盡快調整適應,然後,找出克服辦法。
“去辦出院手續。”
在小花園裏吹了一會兒涼風,發了一會兒呆,把不該有的綺思異想消滅幹淨後,她回到病房。
原以為已經做好準備把剛才的“親吻”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可一見到他,她還是像個傻瓜一樣麵紅耳熱心跳加速。
而他,自然是不記得自己在夢中的“胡作非為”,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冷淡地吩咐:“去辦出院手續。”
心下一窒,眼眶突然就紅了。
含糊地應了聲“是”,她轉過身,快速吸一口氣。
真是該死的無法控製!她仍在在意,在意他和她說話時從來不看她一眼,那冷漠傲慢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嘲弄她的多情。
哈,對,多情,真是見鬼的自作多情!她還以為,在那樣眷戀親過她的手之後,他至少會表現得像一個“熟人”。很明顯,這隻是她單方麵的以為,對他來說,或許她就隻是一個麵目模糊不足記掛轉身即忘的看護。
關於這一點,在辦完手續回到病房時得到了證實。
他走了,連等都不願等一下,連再見都沒說,就一個人先走了。
望著空空如也的病房,她有一瞬以為自己走錯房間。
“唐小姐,感謝您這幾日對我家少爺的照顧。我家少爺托我轉告,之前的事他不再追究,雙方扯平,從今往後,互不相欠。唐小姐,你自由了。”
說這話的是冬叔,尉遲早的貼身助理兼管家。
這幾日,最鬱悶的當屬他。二三十年來,一直都是他侍候尉遲早大少爺的飲食起居,但是這幾天,他的職責突然被架空,二少爺說他可以放手,不但什麼活都不讓他幹,還批了個好長的假給他,可是天曉得,他就是一個勞碌命,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去休假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來得痛快。
原以來這是二少爺單方麵的意思,沒想到當他溜到醫院看到素來不喜與人親近的大少爺竟然允許除他之外的第三者來服侍,他立時有了危機感。大少爺不需要他了,他不再是不可取代。想到這一點,他老淚縱橫。
幸好,幸好,大少爺最後還是選擇了他。
看到唐小姐臉上失落的表情,冬叔暢快不已。
哈哈,經過這一次的比較,大少爺定是認為還是他的侍候更體貼周到吧,薑,還是老的辣嘛。
哼著歌,冬叔提著最後的行李得意洋洋地離開。
回到停車場,將行李放進後備箱,冬叔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少爺,我們先回家?”係著安全帶,冬叔望向後排正閉目養神的少爺。
尉遲早“嗯”了聲。
車子發動時,他問:“她走了嗎?”
“什麼?”
冬叔正要回頭問,眼角突然看到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忙緊急刹車。
緊接著,車窗被連續拍打。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尉遲早睜開眼,往車窗看去。
這一看不得了,直接暈掉。
車窗外,是唐暖暖焦急的麵孔。
耳畔模糊傳來冬叔的嗬斥:“你不要命了,都對你說了兩不相欠了,你還追來幹什麼?”
“我……”
她的聲音被黑暗籠罩,他想聽,卻聽不清。
在意識完全黑掉之前,他無奈歎息。
這個不見咒,真是強大!而他,向來遇強則強,他不信征服不了它!
看著載著他的車子消失在街道拐角,唐暖暖站在路邊,久久沒有挪動。
這,是最後一麵了吧。
從此以後,他們兩不相欠,再無交集。
要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為什麼有人喜歡欠來欠去沒完沒了,唯有如此,才能為下一次見麵創造機會啊。
悔不該把手機和信用卡一次全還回去。她該先還信用卡,過陣子再還手機。
可是剛才她完全慌了手腳,隻想看他一眼,所以急中生智,以還東西為借口追過來。
結果呢,追來有什麼用,他不過是淡漠地抬了抬眼皮就又合上了眼。
他,根本不想看到她。
或許,甚至,他根本就沒認出她。畢竟,他都沒怎麼看她,他怎麼可能認得她,也許在她拍打車窗的那一瞬,他隻當她是個討人厭的擋人路的瘋婆子。
哈,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