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向你靠近(1 / 3)

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對某些人來說,一個季度的時間足以用來模糊一段記憶忘卻一段邂逅,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過往的記憶反而因為在腦中反複播放而變得更加鮮明。

唐暖暖,屬於後者。

這三個月,尉遲早鑽入她的心她的腦,怎麼驅趕都無濟於事。

短短五天的相處,她要賠上三個月甚至未來更長的時間來緬懷,從做生意的角度來說,真是虧大了!

歎了口氣,再次將浮現在腦中的關於他的記憶搖散,唐暖暖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

這間店,是她與人合夥開的,對方出資,她出技術。小店開在寸土寸金的商務區,據說日租金四十元一平米,以它約一百平米的麵積算,一個月光租金就要十二萬。開業一年來,根本入不敷出。雖然合夥人說不必擔心錢的問題,可她還是覺得過意不去,總覺得是自己做的東西不夠好,生意才不好。

總想為這家店做點什麼除技術之外的事情來盡點力,於是,在尉遲延拋出可以減免房租的條件時,她才沒有猶豫就接受了照顧尉遲早的任務。事實證明,她沒有做錯。在尉遲早出院的第二天,尉遲延就派人送來了一份補充協議。他很慷慨,直接免了六個月租金。六個月,七十二萬,除以五天,一天就是十四萬四千元。即便是金牌看護,也值不了這麼多錢吧!

她該高興才對,可是,一點兒高興不起來。就像是奉上了感情,卻被人拿錢隨便打發了,很受傷。可是天曉得,明明她一開始就是衝著房租去的啊!自我唾棄著,她還是在協議上簽了字。就像是要說服自己,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妄想,她和他就是單純的金錢關係,不要談感情,傷錢!

可是,三個月過去了,她仍在想。吃飯時想,睡覺時想,繡花時想,真是癡心妄想得連她自己都覺得討厭。

啊,可惡!

再次歎氣甩頭,將新繡好的手帕擺進櫥櫃,她走到門口將招牌的燈打開。

入冬之後,天黑得特別早,才五點而已,外麵已看不清。

“香羅帕”三字,在夜色中發出溫暖柔和的光。

在這樣一個“快餐”時代,人們早就習慣使用一次性紙巾,用完就丟不知有多方便,想要找一個隨身攜帶手帕的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困難。這,也是生意不好的原因之一吧。

當初在做市場分析時,她們把目標客戶定位在白領銀領金領人群。這類人,更講究細節和品位,做工精良設計別致的手帕是將他們與一次性紙巾人區別開來的標誌。所以,在選址的時候,把店開在了商務區。

通過前期積累,她們已建立穩定的客戶群,可是,客戶基數增長緩慢每月消費有限,想要扭虧為盈,實非一朝一夕可成。希望借著這次的免租六個月,她們能擺脫賬麵赤字。

出了店門,她打開另一個開關,安在店牆上的燈箱也亮了起來。

“香羅帕,愛情擺渡者。

我們是侍奉愛情的女子。”

這是燈箱片上的文字,與文字相呼應的,是一條河,河這邊開滿了蔓珠沙華,河中央有一艘船,船上站著一個身形婀娜的女子,河的對岸,翹首等待的是一個挺拔俊秀的男子。

這些文字和圖片是合夥人設計的,第一次看到它時,她差點流淚。

在輪回的路上,要等多少年,才能等來再次相遇。

而她和他,修了多少年才修得五日的相處,要說無緣,為何可以相見,要說有緣,為何如此短暫。

啊呀呀,又來了又來了,為什麼看到什麼都可以聯想到他身上去,真是沒救了沒救了。

懊惱地抓著燈箱,她用頭輕輕磕,磕,磕,似要把他從腦子裏磕出去。

“唐小姐?”

“啊?”聽到身後的呼喚,她忙停下白癡動作,掛上微笑,轉身。

“趙先生?”認出對方是昨天光顧過的新客,唐暖暖忙推開店門,邀他進去,“趙先生請進,您昨天訂的手帕,我已繡好,稍等,我馬上給您包裝好。”

“這麼快啊!”西裝革履的趙先生興奮地搓搓手,“要得比較急,我還以為趕不出來,今天順道過來原本是想通知唐小姐不必這麼急,沒想到您已經繡好了。”

唐暖暖從櫃台裏拿出幾隻錦盒攤在他麵前,“趙先生,請檢查看看是不是您想要的。”

盒裏帕上分別繡著梅、蘭、竹、菊,不若一般的手帕隻是繡在帕角,她的繡在帕心,幾乎占了手帕五分之一的麵積,栩栩如生,湊近了似乎能聞到清雅香氣。每幅帕上都繡有一首詩,字跡蕭疏拙樸,憨態可掬。

“太好了!”仔細端詳後,趙先生幾乎要喜極而泣,握住唐暖暖的手大力搖。

“唐小姐,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這幾天,我愁得頭發都白了。不瞞唐小姐,我公司最近碰到點麻煩,為了討好對方,我什麼招數都用了,可對方太強硬,簡直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我好不容易才挖到他的癖好,沒想到那麼冷酷的人竟然會喜愛這麼柔軟的手帕。唉,這下,我公司有救了,等我將事情辦成,定會前來重謝。謝謝唐小姐,您的大恩大德,趙某沒齒難忘。”

送走趙先生,唐暖暖揉了揉肩頸,重新坐回繡台,趕製另一個客人的急單。

最近,每個新來的客人都像趙先生一樣,仿佛天要塌下來,而她,突然之間就變成了擁有頂天神力的女神,好像隻要她把手帕按時繡好,他們就能幸免於難。否則,要是晚那麼一天半天,他們就會走入絕路。唉,被倚重的感覺,壓力好大!

不知是不是趕夜工趕太多的緣故,最近身體總覺得不太舒服。

揉了揉心口,唐暖暖拈起針,繼續繡。

街邊,停著一輛車,車窗的暗色貼膜讓人窺不見裏麵有什麼,它每天晚上六點來,十點走,風雨無阻。

從這輛車的視角,可以清楚看到“香羅帕”裏的動靜。

大多數時候,她都靜靜坐著,低頭伏在繡案飛針走線。

偶爾,有人推門進去時,她會微笑著起身,眉眼彎彎,笑容暖暖。

她的生活很規律,每天八點起床,八點半送石頭去幼稚園,早十點營業,晚九點打烊。每到飯點,她會去隔壁的“有家私房菜”用餐。晚六點,幼稚園老師送石頭回來,她會教老師刺繡,石頭時不時抱著她胳膊看她繡什麼,她總是逗著不讓他看,兩個人笑鬧成一團,親密無間得令人嫉妒。

她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圈子,沒有他,她生活得很快樂。

這是尉遲早觀察後下的結論。這個結論,讓他,抑鬱。唉,當他寢食難安像個傻瓜樣守在她門外時,她卻根本不知道有他這號人的存在,這怎不叫人抑鬱。

這三個月,他掌握了她的一切。從出生,童年、少年、成年,從小學、中學、大學,從父母到親戚,從同學到朋友,她的資料厚得可以當百科全書,可是,這些還不夠,他想更多地了解,想通過自己的眼、耳、口、鼻,親身感受。

可是,那個該死的不見咒困住了他!

為了擺脫它的影響,他近乎自虐地對自己進行操練。

那是一場艱難的角力,誰的耐力強,誰就勝。一開始,他老輸。即使坐在車裏,即使隔著暗色的貼膜,即使戴著墨鏡,即使隔著數百米的距離,沒用,全都沒用,隻要一看到她,他就暈,根本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暈掉。可是,隻要醒來,胸口的窒痛尚未消散,他又頑強地向她望去。每天,從六點到十點,四個小時,他一次次痛暈,一次次醒來,再一次次痛暈,憑著強烈的意誌,他不服輸,絕不服輸。

這種對抗,持續十天後,終於見效。他終於不再一見她就兩眼一抹黑,而是開始有了停頓,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疼痛逐漸減輕,他暈倒的時間日漸延後,到了現在,他終於可以長久地盯著車窗,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頭腦清醒,欲望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