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進她的生活,想長伴她左右,想掬取她的笑容,想感受她的溫暖。很想,很想。
她又在笑,不知石頭給她看了什麼,她仰頭大笑,然後俯身捧著石頭的臉左親右親上親下親,那樣的笑,讓他手臂一緊,直想抱著她旋轉,看她在他臂彎裏笑容燦爛發舞飛揚。
他等不及,也不想再等,他要走近她,走進她。
推開車門,他朝她靠近。
每走一步,每近一步,疼痛就明顯一點,但還好,尚在承受範圍之內,他選擇忽視。
推開店門時,門上的風鈴“丁冬丁冬”地響,他聽到她歡快的聲音在說“歡迎光”,那個“臨”字在見到他時,被她卡在喉間,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來。
即使心下澎湃不已,他麵上仍是淡淡的,就好像隻是路過而已。
她的表情有點呆,不知是吃驚過度,還是忘了他是誰。
對望之際,石頭歡快地跑到他麵前,伸出手想抱他的腿,臨近了卻又縮了回去,骨碌碌轉著眼珠看了看,然後伸出食指戳向他的膝蓋,“叔叔,我一碰你,你還會暈嗎?”
很好,如果三歲的石頭還記得他,那麼她,應該不至於把他遺忘。
“你……歡迎光臨。”
完全沒想到他會出現,她的心似乎要從喉嚨裏跑出來,心跳得好快,撲通撲通,近在耳畔。
不是沒有想過,如果某天相遇,她會說什麼,比如“尉遲先生,最近還好嗎”,比如“尉遲早,你好”,比如……
無論哪一種,都不該是這種。
“歡迎光臨。”
可是不這樣說,還能說什麼?瞧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她若是冒失地喊他“尉遲先生”,他定會覺得很唐突吧,搞不好他會反問一句“你是誰,誰允許你這樣叫”。
不想被他當陌生人,隻好率先把他當陌生人。
聽出她聲音裏的疏離,他抬眼,定定地看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長久地,用目光描摩她的五官。
在他的目光中,她感覺自己似要融化。
從來不知道,被一個人看,是這麼令人害臊的事。
曾在心裏祈盼過無數次,看我啊看我啊,要記住我哦記住我哦,可當他終於如她所願開始認認真真打量她時,她卻覺得好慌。
那樣的眼神,幽深幽深的,似要穿過她的身體,揪出被她掩藏起來的“想入非非”。
可惡啊,她現在的狀況,很不好。頭發有點亂,臉有點蒼白,眼下還有黑眼圈,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天,為什麼不讓她在最好的時候和他相遇?最好最好是他沒有認出她來,這樣,以後每天她會把自己收拾得好好保持得好好,然後等待他來。
側轉身避開他的視線,她指向櫃台,像對待每個來訪的顧客般介紹:“先生,請問您是要買手帕嗎?是自用,還是送人?要素色還是花色?純棉,還是真絲?這裏的都是現貨,若是沒有滿意的,我們也接受預訂,一般三天出貨……”
聽出她聲音裏的緊張和顫抖,他垂下眼,不敢太急進,怕把她嚇跑。
她記得他卻偏偏裝作不認識他,咒語也在對她起作用逼著她遠離他嗎?
彎下身,他將石頭抱起,用鼻尖觸觸他的小鼻頭,問:“想不想我?”
石頭鼻頭一皺,完全不領情,“哼,才不想呢!”
氣鼓鼓的樣子,分明是在鬧別扭,看來小家夥比那個大人更在意他呢。
“和爸爸一起回家好不好?”
“爸爸?!”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還是被一大一小兩人的異口同聲給震得耳膜嗡嗡。
望著那個衝過來打算搶人的嬌小女人,他顯得很氣定神閑。
“對,這段時間爸爸沒來看你,就是為了弄清楚一件事。這件事就是,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兒子。走,今天爸爸就接你回家。”
他作勢要往外走,可她哪會容許,即使隻到他肩高,她還是奮力踮腳想要把石頭從他懷裏拔出來。
“把石頭還給我!”
左搶右搶都被他格了開,唐暖暖急得跳腳,可是她不如他高不如他敏捷,除了像個發狂的猴子一樣跳來跳去,她根本奈何不了他。
“石頭不是你生的,我為什麼要還。唐小姐,我今天來就是為了石頭的事,如果你能冷靜下來,我很樂意與你好好談談。”擋開她的又一次偷襲,他輕輕鬆鬆閃到一邊,淡淡掃她一眼,提出建議。
相較他的冷靜,唐暖暖顯得很慌亂,就像眼睜睜地看著老鷹捉走了自己的孩子,她這個媽媽卻什麼也做不了。她已經把石頭當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他怎能說搶就搶。還以為,還以為他是專程前來,對,他確實是專程前來,隻不過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石頭。
眼淚,突然就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怕石頭看見,她忙背轉身,可是,心裏一抽一抽地疼,想止住淚,竟一時止不了。
“媽咪哭了?”身後,石頭壓低了聲音,與他小聲嘀咕。
而他,在見到她眼淚的那一刻,就痛恨死了自己。
他出現,並不是為了讓她哭,可他卻搞砸了。
“石頭,去隔壁羅阿姨那兒玩一會兒好不好?爸爸和媽咪有話要說。”
“你會不會欺負媽咪?”
“不會。”
“拉勾。”
尉遲早抱著石頭熟門熟路走進有家私房菜,在將石頭交給羅錦素時,他回頭往香羅帕看了看,隻見那個臉上淚痕未退的小女人正偷偷探身往這邊望,好似怕他把石頭拐走。可是天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到香羅帕,她已洗了臉,睫毛眉毛和發梢都還沾著水,眼睛越發黑亮,似有流光從裏麵透出來,令他不敢逼視,心會疼。
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心口,他垂下眼,坐到她對麵。
她坐得筆直,兩手交握放在桌麵上,拇指無意識地抵在一起。
不能看她,怕自己話沒說完又暈過去,尉遲早隻好盯著桌麵的木紋,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才不會引出她的眼淚。
“咳,很抱歉驚擾了你,但,石頭確實是我的孩子。這是他的出生證明、戶口登記,還有,這是我和他的血緣鑒定結果。”
他從公文包裏取出個信封推到她麵前。
唐暖暖沒有動,咬唇看著信封,問:“為什麼現在才找來?”
沉默好一會兒,尉遲早才艱難開口:“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我沒有娶石頭的媽媽,所以一直不知道我有孩子。一年前,石頭的媽媽發生意外去世,也是在那一天,石頭出去找媽媽,結果就再也沒回來。他走失時,身上戴著傳家玉,上麵鏤有‘不離’二字。”
說著,尉遲早從自己領口拉出一根繩,取下後推至唐暖暖麵前,“這一塊,是‘不棄’,和‘不離’合在一起可拚成一個同心圓。”
那是一塊上好的翠玉,即使是不懂玉的她,隻看一眼也知道它價值非凡。
沉默著,她起身走到櫃台後,打開保險櫃,取出一個布包裹。
包裹裏有一套小孩兒的衣服,還有一個錦囊。
錦囊裏有一塊翠玉,上麵鏤著“不離”,在將其依向“不棄”時,發出“叮”的一聲,清脆動聽。
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塊玉,唐暖暖的眼淚,再次失控。
心,似被人狠狠攥成了一團,悶悶脹脹,疼得直不起身。
既然不離不棄,為什麼不娶?
如果不離不棄等於不娶,不如離棄,不如離棄。
可是,這關她什麼事,她不過是個過客,不過是個不小心撿到石頭的陌生人,為什麼心會痛,這麼這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