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走得幹幹淨淨。
一點痕跡也沒留。
他找遍了醫院,去了香羅帕、有家私房菜、蘭花小館、電影院、幼稚園、酒店,所有他們曾一起去過的角角落落,他都找了,沒有。
他去了汽車站,火車站,機場,發動所有的人脈,沒有,沒人見過她。
她資料冊上有記載的人,他都挨個打電話過去詢問,沒有,誰都不知道她在哪兒。
她走了。
不敢相信,不想相信,可是,不得不信。
石頭哭得嗓子都啞了,她很狠心,一句話沒留,甚至沒有和石頭道別,就這樣,徹徹底底消失。
她淚濕的臉,隻要一閉眼他就能看到。
那眼中的情緒,隻要他當時再細心一點點就能發現,可是他沒有,他竟然留下她一個人,他把她弄丟了。
這一個多月,他幾乎沒睡過,不敢睡,一睡就做噩夢。他無法想象,以當時她那副羸弱的身體,獨自走出去會發生什麼事。他不敢想,沒辦法接受。
每天,他的工作就是找線索,或者等消息。
尋人啟事發遍了報紙,廣播,網絡,有人打來電話時,他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真的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卻又害怕聽到什麼壞消息。
身心的煎熬,讓他形容枯槁,每天像行屍走肉,疲憊地想倒下,又怕萬一他倒下就更沒人去找她,隻好硬撐,能撐一天是一天,結果一天天撐下來,幾近崩潰。
這麼久沒有消息,就很可能是壞消息。
她不能這樣對他!
她不能這麼殘忍!
暖,你還是不相信我有多愛你!你怎麼能不信!我恨你!我恨你!你最好給我好好的,你要是有個萬一,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變成厲鬼也要纏著你!
這天,尉遲早又像往常一樣在大街上無目的搜索。他已技窮,從來不知道這個城市這個國家這個星球這麼這麼大,找一個人這麼這麼難。即使是天下保全這種以尋人著稱的機構,竟然也查不出蛛絲馬跡。
經過會展中心時,突然有人跑到他麵前,興奮地握住他的手,“啊,唐博士,您也來開會了,前兩天聽說你去了比利時,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尉遲早冷冷地抽回手,“你認錯人。”
“呃?”來人扶了扶眼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不確定道:“你,不是唐立秋唐博士?”
“不是。”
甩下那人,尉遲早繼續往前走。
隻聽身後那人喃喃:“奇怪,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接著,尉遲早的手肘又被拉住,那人不死心地再問:“你真的不是那個剛剛榮獲科技突出貢獻獎的植物學博士唐立秋?”
“唐”這個字進入腦海,尉遲早終於抬眼看了看那人。
有了視線回應,那人更來了興致,繼續問:“你到底是不是唐博士?”
“你認識唐暖暖嗎?”尉遲早問。
“唐暖暖?她是誰?是女人嗎?唐博士的妹妹?”
尉遲早立刻抓住他的胳膊,“你認識她?她在哪兒?”
“誰?”一頭霧水的某人吃痛地往外扯自己的胳膊,“唐暖暖?誰是唐暖暖?我怎麼知道!你神經病啊你!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啦!”
一番拉扯之後,那人落荒而逃,邊逃邊回頭罵“神經病”!
尉遲早呆立原地,腦子裏似有個點,想抓卻抓不住。
站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唐立秋,這名字,他在哪兒見過。
念著這個名字,越念越覺得熟悉,他一定見過這名字。
似想起什麼,他發足狂奔起來。
唐立秋,少年天才,二十二歲修得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植物學博士學位,畢業後在多個國家受到資助成立屬於自己的私人植物研究所,七年間,多次獲得巨額植物學研究獎,在植物學領域,成績斐然,貢獻卓越。
最重要的,他是暖的堂哥,石頭的“爹爹”。
看到唐立秋的照片,連尉遲早都要歎一聲“好像”。
如果早看到這張照片,也許一切會有不同。
可惜,之前,在暖的資料中,隻有寥寥數字:堂哥,唐立秋。
這五個字,根本未引起他的重視。
之前,他有打過他的電話,接通時先是“嘟嘟”兩聲,然後是錄音留言:“閉關中,有事請與我的秘書聯係,電話號碼XXX。”
秘書的回答是:“唐博士正在攻堅一個項目,閉關期間不便打擾,請問先生,有什麼事我可以代勞嗎?”
他有問:“請問,最近有沒有沒一位叫唐暖暖的去找過唐博士?”
“哦,你問唐小姐啊。抱歉,在我們研究所,非所內員工是禁止入內的,最近兩個月唐博士一直在所內做研究,所以您要找的唐小姐應該不在這裏。先生,你需要給唐博士留言嗎?”
“不用了,謝謝。”
當天下保全送來唐立秋的所有資料,尉遲早立刻衝了出去。
資料顯示,上個月七號,唐立秋入境,之後,沒有出境記錄。他入境那天,正好是唐暖暖失蹤的前一天。他並沒有呆在他秘書所說的研究所總部,而是在A市的研究分所。
這個研究分所,受國家資助,被列為國家一級保密機構,進出人員皆受嚴密檢查,未經預約,謝絕接待。這種地方,是調查的死角,難怪他找不到她,難怪他找不到她。她,一定在裏麵。
站在門口,尉遲早打量掩映在蔥鬱林木間的建築。
“卡”一聲,緊閉的自動門突然打開,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通過門上的話筒傳了出來:“唉,你終於來了,進來後直行二十米右轉上二樓,一會兒見。”
按指示到達,尉遲早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他,正在眺望遠方的曠野。
然後,那人,緩緩轉身,懶懶地斜倚著扶欄,挑起了眉。
“我們總算見麵了。”
即使是早見過照片,在看到真人時,尉遲早心裏還是“突”了一下。
不拐彎抹角,尉遲早直接問:“她在哪裏?”
“誰?”唐立秋裝傻。
失去耐性的尉遲早上前一步,握拳,“她在哪裏?”
“嘖,想打架?”唐立秋笑笑地輕點自己的頭,“很抱歉,我隻用腦子解決問題,謝絕使用武力。”
“她好嗎?”鬆開拳,尉遲早又問。
“你說呢?尉遲早先生,既然你已找到你的唐小暖,不被需要的唐暖暖識趣退出,皆大歡喜的事,你又何必追來這裏?”
“砰”一拳,尉遲早砸向他的臉。
似早料到他這一招,唐立秋用胳膊格開,趁機揮出一拳,以牙還牙。
兩人你來我往,你一拳我一腳,打得難分難解。
揮出一記左勾拳,尉遲早吼:“為什麼設計我?”
唐立秋飛起右腿踢過去,“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鬼話!”
尉遲早狠狠給他一個過肩摔,“唐小暖!不要告訴我說,她不是你設計的!”
“哈——”唐立秋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沒想到那丫頭這麼快就露出破綻,不錯,她是我設計的,怎樣!”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看你不爽!”
尉遲早再次出拳,這一次終於打中那張和他相似的可惡的臉,“該死的,告訴我她在哪裏!”
唐立秋拭著嘴角的血,冷笑,“想見她?可以。把小遲給我,一人換一人。”
尉遲早停手,“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要小遲?”
唐立秋不耐,“你說呢?換不換?”
“該死的!你什麼時候記起來的?”
“記起什麼?前世?如果我告訴你,從我睜眼來到這個世界,我就記著所有一切,你信不信?”
“你這個瘋子!”
“哈,對,我是瘋子,你難道不是?”
“告訴我,她在哪兒!”
“同意換人,我就告訴你!”
兩人互瞪了五分鍾後,尉遲早妥協。
“好,我換。你最好確保我的人安然無恙毫發不損!”
“嘁,你最好也是!”
第二天,尉遲早來到指示的接人地點。
那是一片大花畦,花畦中央有間木屋,屋前有秋千藤椅,屋後有池塘水榭,環境優美,仿若世外桃源。
他苦苦尋了數月的人,穿著淡雅的碎花毛昵裙,小腹微隆,站在花畦間,仰臉曬太陽。
尉遲早遠遠看著,不敢靠近。
那個咒語,讓他望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