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收團的專家們全部都鼓掌了,紛紛議論著那個表演出色的女生。接下來的舞會,學生與老師共舞,表演告一段落,大家看起來都很滿意的樣子。觀眾席上的觀眾紛紛融入到舞台上麵去伴著音樂翩翩起舞。這時賀崇愚看見衛嘉南鬆開那女生的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朝她走來。
“會跳舞嗎?”
“……”她剛搖頭他就繼續說,“來吧,這個歌很適合跳舞,就是隨便轉個圈,扭扭身體的那種。”
她把大衣脫了放在座位上,跟著他走上舞台。
他把手放在身側拍了一下,她便在反方向拍了一下。
他把腳朝前伸出一步,她就退了一步。
“你會跳啊。”衛嘉南笑著說。
“電視上看來的。”
“也算無師自通了。”
歌曲停了,隻有5分鍾的音樂又怎麼會把一個夢想綿延下去呢。
童話裏總愛說,從此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究竟如何幸福,幸福了多久卻從來不說。白雪公主的舞會,也隻跳了三年而已。三年後,又是怎樣的輪回?沒有人知道。
嘉南,若從今夜起,我是你的白雪公主,高中三年後,你我各奔前程,誰還能記得這場佳筵……
賀崇愚拿起外套,走出了會場。沿途有人興高采烈地談論著驗收團嘉賓的反應,說著這次鐵定成功的話。她從這些人中間穿過去,向足球場走去,心裏想著,麵對麵地跳了一支舞曲的舞伴,卻連手都沒有拉。這樣的柏拉圖,如果不是真的發生在這個城市,這個學校的這個角落裏,在大家角逐愛情角色的今天,又有誰會相信呢?
可是,愛他所愛,苦他所苦,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女孩,有恃寵而驕的,自然就有那些默默凝望的。雖然她一直沒有擁有別人眼中的愛情,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從來也不曾迷惘痛苦……
驗收團的嘉賓離去了,學校輔導老師在辦公室門口遇到路過的賀崇愚,把她拉進辦公室裏,拿出一盒糖果給她吃。“校長已經決定把你寫的劇本存檔,每年校慶都演給學生看。”
“哈哈,校長笑得嘴都歪了。”他們的曆史老師伸著懶腰說。
“幹得好,我跟你說,以後專門寫劇本,前不久報紙電視上說,現在電視台,缺的就是好劇本!”
賀崇愚口袋裏裝的都是巧克力,回到班裏的座位上便分給大家一同吃。
“我怕胖,我不要。”
舒雯不客氣地拒絕了她,然後指著左前方說:“不過你可以拿給他吃,反正名義上說得過去。”
於是賀崇愚捧著糖果盒子,朝那個背影走過去,站在他的背後,看到大衣挺括的領子下,淺色的發根,脖子上明顯的溝壑,還有發頂上的旋,他因為埋頭寫著什麼而稍稍弓起了背脊……她輕輕地把盒子打開,放在他的桌子上麵。
“輔導員請我們吃……”
衛嘉南別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喜歡甜食嗎,自己留著吃好了。”
“你拿兩個吧。”
“那好,我要……榛子夾心的和杏仁夾心的。”
賀崇愚從巧克力裏麵挑選出來,放在他的書上麵。那本書有些熟悉,仔細看了一眼,似乎是威爾斯·柯林斯的《月亮寶石》裏的句子。
看她看著那本書,衛嘉南笑著說:“這好像是你的書吧?”
他翻到扉頁,那裏一行鋼筆字寫著:崇愚XX年X月X日購於XX書城。
“就是不知道,怎麼會到了我這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是我一看,挺有意思的,就讀了幾頁——看完就還給你,好嗎?”
“我不急,你慢慢看。”
她回到座位上,想起有一天下午,他在勉驊的臭水潭邊上睡覺時,自己往他臉上蓋那本書的情景,連自己都覺得好笑。不要說他,就連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又一個星期結束,學生們乘惟一的班車回城裏過周末。
從宿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賀崇愚意外地發現衛嘉南也在車站,坐在座位上麵看著書,除了書包以外他還有一大包東西,好像是校報的編刊——他做校報的編輯已經有半年多了,成績非常不錯。
車站除了他們之外還有零落的幾個人,周圍很安靜,她也沒有去打擾他,就是不時地看過去兩眼。
72路公車緩緩地駛來,靠站以後,車門打開,學生們有秩序地排隊上車。
輪到他,他把一大捆校報夾在胳膊下,掏口袋。
那時候,公車用的月票還是紙製的,不是信用卡型。看他掏了半晌,排在後麵的賀崇愚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我的月票。”他皺著眉頭說,“可能和飯卡放在一起了……”
“我幫你給吧。”賀崇愚掏出一把硬幣,拿起兩個塞進投幣箱裏,發出清脆的叮當兩聲。
衛嘉南回過頭來笑著說:“怎麼這麼多硬幣,口袋裏全都是呀?”
“就是為坐車準備的,好多人都沒零錢,就上我這兒來換。”
賀崇愚把手伸進口袋裏晃了晃,隻聽丁零當郎地直響。
他們坐下來後,衛嘉南說:“不會很重嗎?”
“不會。”賀崇愚拿出一個塑料袋,“平時我有零錢都放到這個袋子裏麵,慢慢地就這麼多了。”
“我有次參加陶藝比賽做了個存錢罐,雖然沒評上獎,但是自己用是沒問題的,送你要不要?”
“陶藝比賽?好啊。”
“那就這麼說了,下禮拜一帶給你。”
……
禮拜一他果然帶了一個陶罐來,是一個瓶子狀的存錢罐。口很小,大概隻能塞進去兩枚硬幣,肚子很大,可以裝個幾百塊沒問題。
陶罐的外麵是紅色和黑色,非常喜氣又很深沉的顏色。
可是賀崇愚發現這個罐子沒辦法拿來裝硬幣,粗心的衛嘉南隻給它做了進去的口,沒有在底部做一個可以取錢的洞。
已經過去了四年,她的日記本快要寫滿了。自從初中的時候秘密險些被老師家長窺透,她就一直很小心,即使是寫日記也要斟酌字句,用隻有自己看得懂的、含糊的語言,寫在發黃褪色的紙張上。
可是就算這樣,還是讓人不放心。
她看著那個存錢罐,自己一拿到手,就扔了兩個硬幣進去,結果那兩個硬幣就取不出來了。她忽然想到什麼,鵝黃色的燈光下,她的嘴角浮現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她把以前的日記撕下來,折成紙片投到存錢罐裏去。從此以後,她將當天的感受寫在一張紙上,折起來放到存錢罐裏,在塞進去以前要反複看好幾遍,因為放進去了就不能再拿出來——除非罐子碎掉。紙片塞進去時沒有聲音,即使搖那罐子也沒有聲音。大家隻當它是一個存錢罐,卻沒有人注意到裏麵的秘密。
就這樣過去了好些年,一直,一直,一直沒有人發現。
這個愛的秘密。
然而在秘密被保護得非常好的同時,她的愛就像燃燒的荒原一樣,如火如荼地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