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自己常常覺得祖母太羅嗦。那個愛聽她講故事的小女孩,早就長大的,她的故事,也再不愛聽了。一天到晚,隻知道出去玩,看電視,上網,甚至睡覺,也不願多跟她聊聊天。以前,是覺得她老是講些曾年往事,自己不知聽了多少遍了;後來,祖母說話聲音,已經漸漸聽不清楚了,那更是不想多聽一個字了。
可是,五一回去的時候,我忽然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恐怕能聽祖母講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拉著祖母的手,拉著那雙滿是血管,皺得不象話的手,眼圈紅了又紅。我甚至說不出話來,隻能聽著她說著一句句自己根本不知所雲的話,強顏歡笑著。
那時的自己,似乎已經知道,有一個日子,不遠了。卻不願多想。
直到那天父親的電話。
他說,祖母摔了一交。就這麼一交,醫生說,祖母再也站不起來了——以前,祖母也摔倒過好多次,可是一次次,她都站了起來,並無大礙。可是這一次,她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當然知道,這預示著什麼。
這幾周,自己常常做夢。
夢中,自己一直哭,一直哭。夢中的祖母,已然仙逝。有好幾次,自己把自己哭醒了。摸摸眼角,並無淚痕。可是喉嚨卻好幹,眼睛卻好痛。同寢的同學問我,晚上做了什麼夢?老是翻來覆去,睡得甚不安穩。
我無法回答。
忽然發現,原來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中,那不可避免的“死亡”,竟然離自己如此接近。
原來,曾經所有自以為是的“遙遠”,竟然都離自己,那麼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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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隨筆的時候,我一直哭,一直哭,壓製不了的哭泣。
我心裏很難過。
好難受。
麵對“死亡”,麵對生命的來去,人類的力量真的太渺小,太脆弱。弱小到無法做任何事,無法做任何努力。
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
這世上,還有比這四個字更讓人悲哀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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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誰也沒有想到,祖母竟然奇跡般的或了過來。在經曆了一場痛苦的、決絕的生與死、命運與意誌的較量之後,祖母贏了。
漸漸的,她可以用手支撐起身子了,漸漸的,她可以坐起來了,漸漸的,她可以由人扶著走幾步了……我萬萬沒有想到祖祖有如此強烈的“求生意願”。以前看著祖祖,我就不由得認為人老了,簡單的衣食住行實在都成了無比的沉重與艱難,死,比生更讓人期待和渴望。
幾日前再去看祖母,她的聲音明亮且清晰了,手腳也有力許多。我趴在她的旁邊看書,她則斜躺著,眼睛半眯,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我走到哪裏,她的眼神就跟到哪裏。我到客廳剛做上一會兒,就聽到她懦懦的問保姆的聲音:“曼曼呢?曼曼呢?”……
恍然間,我明白了。
“脆弱的生命隨時可以消失,一切都可能轉瞬即空,歸於破滅,可是死者的靈魂與生者的感情,卻是永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