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六分半(3 / 3)

結婚前夕,嶽父大人曾三番五次告誡他,惟眉的體質特殊,需不斷補充營養,否則,就算不犯大病,那些什麼昏眩、過敏、貧血的麻煩也會找上門套近乎。他始終記得,大一時體育老師讓女生跑八百米,他神勇無比的老婆衝當第一個槍頭鳥,可惜,跑到第二圈六百米左右,腳足不給麵子地抽筋,最終體力不支還跌坐在地。

校醫診斷——

缺鈣。

令人哭笑不得啊!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像一些剛出生的小嬰兒般容易缺鈣!

作為同班的班長,他被保健老師指派給她拿了一瓶鈣片及小袋其他的維生素,至今沒忘醫務室見到她一臉蒼白的模樣,一個總是笑吟吟的人突然倒下,荏弱得嚇人呐。

那大概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單獨接觸吧!後來,他們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再後來嘛……

“惟眉?惟眉?”

叫了兩聲,不再聽到任何應答,喬戩微一皺眉,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你到底在想什麼這樣出神?”

“出神——你說我?”她敏感地一瑟縮,自言自語:“怎麼會?別開玩笑,我的神經一向是粗線條,從來不會冥想!”“幹嗎說得自己像一個草包?”他聽了忍俊不禁,臉上的擔憂緩和下來,“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想我還是有三五成把握。”

又是一個說了解她的人!

敢情,今天的男人都是天生的心理學家,專門看破女人的本質?

她虛應地勾了勾嘴唇,似笑非笑,“我記得你曾誇我聰明,看來現在要翻轉過來,換我讚你深藏不露!”

“你啊,乍一看慵懶,實際上——”頓了頓,他不再說下去。

“怎麼不說了?”她睜大眼,好奇他難得主動開頭的評價。喬戩是個一是一、二是二,一絲不苟的認真人,從過去到現在,沒有特別大的改變。所以,他的評價十分中肯,隻是好奇在他心裏,她是什麼樣的女子……

“不說了。”他微微一笑,遞過來蔬菜卷,“再吃點菠菜。”

“我最討厭菠菜!”她不掩嫌惡地吐舌,一個勁兒後縮,不覺流露出幾分嬌態,“不吃不吃!你要是讓我吃了它,剛才的牛奶就浪費了。”言下之意,她必然一吐為快!

“既然牛奶你都喝了,那麼,這點菠菜也不在話下。”喬戩不為所動地說,手上也不空閑地剝著雞蛋殼,“食用飲譜是醫生開的,媽媽專門讓我負責監督你。”

媽媽?

原來一切都是她母親的懿旨,而他——照章辦事,點滴不漏!

“你還真是孝順女婿,對嶽母的話是奉若神明啊!”她也說不清此刻心悶的理由,好像被人狠狠刮了一刀,從外到內都不舒服,小臉也冷沉下來。

“媽媽說得沒有錯,都是為你好,為什麼不聽?”他仿佛沒意識到杜惟眉的諷刺,隻是低著頭,自顧自說著認同的觀點。

“你——你——”難道他就沒有腦子自己想?關心老婆得有老人在背後操持?他到底明白不明白什麼是情趣?八成哪位養了一隻刺蝟,而那領主得出差,走前交代,一頓三餐記得按時喂小家夥,相信屆時的場麵會和眼下媽媽囑咐他盯著她吃東西如出一轍。怨念,莫非她杜惟眉和隻會吃的動物之間等價?

喬戩仍舊垂首不看對方快要變豬肝的臉色,緩緩岔開話題:“你剛才說什麼?”

“嗯?”一時間她有些短路,思緒中斷。

“來餐廳之前。”他終於抬眼,一雙黝黑的眸子專注地凝視前方的女子,“你說要跟我談中午的事……”

“啊,對了!”他不提醒,她還真的就給耽誤了那件事,“喬戩,中午不能陪你去‘’吃飯了,對不起。”

“為什麼?”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不過聲音溫溫和和,沒有多大起伏。

“雨霏啊。”她百無聊賴地用勺子搗著杯中的冰塊,仍不覺過癮,索性放在唇邊小心翼翼啃齧,享受沁骨的冰涼,難怪雨霏喜歡吃冰,咀嚼起來果然痛快!隻是牙痛了點,“昨天是咱們大學聚會,她找我的事被延後,今天上午又開會,沒功夫打電話,想想不大好,我決定中午去找她。”

“中午……”喬戩沉吟片刻,說:“你我有約在先。”

“‘’地址就在公司對麵拐彎向左走的那條大馬路上,那一棟龐然大物不會少一個客人就撒手不幹。”杜惟眉好笑地反看他,一手托著下巴,“喬戩,如果真的感興趣,你先嚐試一下,回來告訴我感覺吧!”

“我希望你去。”他說此話時,顯得格外認真。

“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她不認為他是破費的人,而“”的一頓消費,至少得花他們兩人半個月的薪水。他不語,隻是靜靜瞅著杜惟眉。

今天的她娥眉淡掃,由於早上出來得匆忙,並沒仔細梳妝,僅僅用一個卡子在腦後挽了鬆鬆垮垮的發髻,這會兒零散的發絲都一綹綹散落在肩,隻有玫瑰型的耳釘周圍顯露不施脂粉卻依然白皙的肌膚。或許是天氣炎熱,那層肌膚染上一抹淡淡的暈色,偶然搏得陽光的沐浴,便浸出細細的水澤,晶瑩剔透。惟眉長得一點不漂亮,甚至骨架也不夠纖柔,可是通常看她的人會跟著舒坦,隻是這樣倚著桌角,那從內到外彌散的雍容,已令身心為之迷醉。

他的老婆——

“不,你去。”他突然改了口,臉色未變。

她先是一怔,旋即恍過神,淺笑中酒窩顯現,“你同意了?“

“嗯,我沒有幹涉過你交友吧?”喬戩劍眉一挑,對她的詢問感到費解,“隻要是為朋友做的事,都該盡力而為。”

“是啊,我知道你最好了!”有一點點心虛,畢竟是自己爽約在先,杜惟眉特意往丈夫身邊坐了坐,輕依著他,“這樣吧,我答應你明天咱們去‘’,怎樣?”

他淡淡地勾唇,拂下肩頭緊抓不放的柔荑,“不用覺得欠我,就像你說的,吃飯買東西什麼時候都能去,還是見沈小姐比較重要,也許她找你有急事?”

“你,心裏不會不高興吧?”她小心翼翼地觀察。

“嗯——”喬戩側過臉,濃眉微微收攏,眼角滑過桌上原封未動的蔬菜,“說來,倒是有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杜惟眉挫敗地軟下雙肩,紅唇微嘟,“我又不會做壞事,你讓我覺得是向爸爸請求出去玩的小孩。”“是嗎?”他正襟危坐,端起餐桌上的盤子,“就當是好了,你吃掉這些菠菜,我就答應讓你去,而且不生氣。”

他還真占她便宜?

杜惟眉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瞅著近在咫尺的菠菜,吞咽困難,“你確定要我吃?我早上都聽你的話喝涼茶了啊。”開始哀兵,討價還價。

“涼茶降火,免得你一大早又見血——”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杜惟眉用手堵住,隻發出了嗚咽的咕噥。

“老天,我怕了你,小聲點行不行?”杜惟眉的臉一下紅得跟燙熟的蝦子,世人愛聽蜚短流長,特別是人家的私事,沒見三姑六婆和八卦男女的耳朵都立起來了?一傳十、十傳百,不過是上火導致鼻出血,傳到最後成什麼樣的虐行就難說啦……

公司中,即使是夫妻,也得盡量避免閑言碎語。

喬戩拉下她的手,不理旁人的詫異目光,徑自又問:“吃不吃?”

僵持三妙,杜惟眉無力地妥協,一攤手,“我投降。”

難怪他爽快地答應,原來前方有不平等條約在把關。她的丈夫,那個所有人都稱為“好好先生”的男人,幾時也有了心計?

喬戩終於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多吃點,對健康是保證。”

杜惟眉不理會他的溫言軟語,費力地咀嚼著菠菜,充滿挫敗之感。看來,結婚並不是顛簸歲月的終結,而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以後會發展到哪一步,誰也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