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婆娑情愫(2 / 3)

“人……人家沒勁兒了嘛。”其其格有氣無力嗔道。名揚千古的人哪個是餓著肚子單槍匹馬玩命啊?

“閉嘴!有說閑話的勁,把你的手給我抓牢!”該死的雨弄得他手心打滑。

此刻,戰禦寇說不清是何滋味。他承認不願讓她掉下萬丈深淵,或者因她是來自突厥的小公主,或者因她是綰娘的女兒,或者因她還僅是個不懂事的女娃兒,又或者……

其其格仰望著俯臥在崖尖的他,反癡癡一笑,“我要是摔死了,你會不會有一點兒難過?啊,不不,應該說你會有一點兒遺憾吧!畢竟,眼睜睜看著卻沒救到我,將軍失責喔。”

什麼節骨眼她還有心情說笑?

如若不是親身經曆前前後後的變故,戰禦寇相信他一定懷疑這丫頭根本是在有意耍他!

“你——”他沉沉吐一口氣,“不準放棄,上來了,狩獵就算是你贏。”

多誘人的條件,哄小孩啊。

其其格乏力地一扯幹澀的唇角,兀地,覺得悶雷中摻雜了熟悉的叫聲。

吱嘎——

布日固德!一定是那隻大笨鷹,方才在雨中迷失方向,找不到它的小主人,也不敢飛遠啦。

傻瓜!

鼻子酸澀之餘,她清醒許多,由於手指被戰禦寇握著,隻能抿唇吹哨來引雄鷹的注意。

果然奏效。

布日固德收到緊急信號,飛快地俯衝下崖頭,那勁度十足的雙爪扣住她後背的腰帶,戰禦寇見機行事,同時借雄鷹之力上提,一把將其其格撈起,帶著她翻滾到安全之地。

心跳——

大雨帶來的腥土和青草的新鮮氣味撲麵而來。

兩世為人。

其其格一揪他胸前的衣襟,順勢靠去,放縱自身貪婪地汲取屬於這個男人的特殊溫暖,輕輕說道:“其實……剛才我一點都不擔心會死掉。”

雖然——有一刻她是恐懼的——

但——他就近在咫尺啊——

所以,慌亂被奇跡般地撫平。

戰禦寇本想推開伏在懷中的女子,但她瑟縮著纖細的肩,完全不像先前那個神采飛揚的突厥公主,而似一隻可憐巴巴的小貓兒在尋找棲身之所。

一股藏匿在靈魂深處的憐惜在悄悄泛起漣漪。

他的肩膀一沉,大手微抬她貼在胸前的芳頰,原來——

小丫頭竟累昏了。

滴嗒。滴嗒。

清脆的水珠落在冰冷堅硬的岩石上,猶如飛花濺玉。

其其格睜開眼,舉目所及,到處都是岩棱,那一串串水珠從石縫裏不斷溢出。

好一個窄小的山洞,這是哪裏?

她撐著酸痛難當的身體坐直,左右觀瞧。不遠處,有一團草垛堆的篝火,雖說不太旺,但至少還能維持幾個時辰。

一個高大的男人盤膝而坐,側對她閉目調息。

他,戰禦寇。

再瞧——他的肩頭棲停著一隻雄鷹,正是她豢養的布日固德。

這……這算什麼?

其其格有幾分不是滋味。

一覺醒來,調養多年的大老鷹竟沒圍在她的左右!不指望它老兄噓寒問暖,但至少為表親昵也得守候在主人周邊吧。沒良心的笨家夥,虧她不久前還誇它有多麼忠誠聽話。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地鳳凰不如雞。

以前她還不太理解這句的話的意思,現在……哼,有切身的深刻體悟。她一噘嘴,狠狠瞪向同樣瞅著她的布日固德。大眼瞪小眼,就如此這般任光陰逝去……

戰禦寇啟眸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滑稽的場景。

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來對待那一人一鷹的主仆式較量,他索性悶咳一聲,打破僵局。

其其格“啊”地回神,懊惱地斂睫垂首。她真是昏頭,怎麼和一隻鷹鉚上了?又讓戰禦寇白白看了一場笑話。

“它是隻忠誠的鷹。”他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布日固德的一雙羽翼,幽然地說,“如果不是它,響鈴公主真會被棕熊當晚飯吃掉。”

“你的意思是說——”其其格訥訥道,“布日固德為我求救來著?可它為什麼找你?”

戰禦寇麵無表情,說道:“不是它故意找我,而是其他人的馬比我那匹發作的戰馬跑得遠,所以它先找到我,引我去救你。”

“你的戰馬之前不是好好的嗎?”她無法理解。

“好好的?進山林沒多久便癱了。”他的聲音滲出寒意,“哢啪”一聲,枝條斷為兩節。

“而你的箭也被人動了手腳!”其其格一拍大腿,猛地起身便要往外走,腦袋“咚”的一下撞到頭頂的石棱,頓時眼冒金星。她不由自主又坐回來,痛得眼淚汪汪。

戰禦寇無奈地歎道:“雨大時山路崎嶇泥濘,待雨小些,皇上自會派人尋找。這石洞低矮,容不下人站直,你省點力氣將就一下。”

“喂,你也太冷血啦。”其其格不滿地抗議,“我是為誰打抱不平?你還用這樣的口吻和我說話!”

“我知道有人想加害我。”他淡淡地訴說,情緒並未有太大的波動,“否則,皇家狩獵的山中,會派專人在靠近荒蕪深林的附近紮下隔離欄,以防棕熊之類太過猛烈的野獸侵襲。如今,狩獵範圍的山內出現棕熊,且我的馬和箭又被動了手腳,這難道還不明了?”

“你心裏清楚,還這麼平靜?”其其格簡直無法理解他的所思所想,高高一揚拳頭,“我若是你,一定要那人碎屍萬斷、挫骨揚灰!”

“你會的詞兒不少。”他微微一勾唇。

“那還用說?我讓阿娘教的。”其其格被一誇,當即忘乎所以起來,“寫我未必會,說說總沒問題。但凡可以開罵的,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以免來到中土和人口角時吃虧啊。”

原來……她用心學的詞大部分是和人拌嘴吵架有關。世上怎麼會有這種閑人?

戰禦寇凝睇她,發自肺腑地質疑。

記憶中的綰娘溫柔體貼,楚楚嬌柔……

他們分離時,綰娘年齡不大,甚至比現在的其其格還小,但那典雅宜人的氣質已顯露無疑。一個水靈靈的可人兒,教出來的女兒竟是另一個極端!

這不得不令他匪夷所思。

“其實,有一點我也覺得奇怪。”其其格一眨黠眸,“你可是個武將,我以為咱倆的水平半斤對八兩,哪知你還會吟詩作對!既然如此,你幹嗎不去當個文官?打打殺殺固然刺激,不過,日子一長就不好玩啦。”

戰禦寇麵色微微一黯。

嗬……文官武將豈由他來選?他生來便注定被人擺布。更痛苦的是,明知真相卻要繼續偽裝下去。興許,綰娘早早離他遠去未嚐不是幸事,那樣他便再無後顧之憂。畢竟時事多變,他離末路也不遠了……

捫心自問,其其格到大興城以來,他多次都想問上一句最簡單不過的“綰娘如今可好”,然而,每每話到唇邊又會咽下。

好與不好,分別為何?

好,看看活潑的其其格便知;不好,他能夠不顧一切,單人單騎獨闖突厥把她搶回來嗎?

“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其其格一嘟唇,泄氣地雙臂環抱著曲起的腿,下巴縮在膝蓋間,“戰禦寇,你為什麼討厭我?跟我說話就那麼無聊?我都不計較你以前的錯,可你呢?除了冷淡還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