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婆娑情愫(3 / 3)

以前的錯?戰禦寇不記得以前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他皺皺劍眉,十指交握,許久,緩緩說道:“我不討厭你,你很好,一點不討人厭。”

其其格興奮地一挑眉,“真的?”

“我為什麼討厭你?”她的反應讓戰禦寇好笑,“而且,我也不會——”

“不會什麼?”

“我也不會和一個娃兒生氣。”他輕笑著,此刻很放鬆。

又說她是個沒長大的小娃兒?

其其格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嚷:“我不是一個小娃兒!我是一個女人!”

戰禦寇苦笑不得,差點被口水嗆死,喟道:“話不可亂說,你——莫要壞了自己的名節。”

“我何時壞了自己名節?”她收斂笑容,正色起來。

“有夫家的婦人才稱得上女人。”他理所當然地解釋。

“是這樣的嗎?”她翻個白眼,懶懶地靠在石岩上,“草原女子可不是。如果……我若有喜歡的人,說是蛻變為成熟的女子也不誇張。”

敏感。

聞言,他垂下眼睫,默然不語。

其其格咬著小指,賭氣道:“你說的,如果順利從那個崖頭脫險的話,就是我贏了狩獵,這話還算不算?”

“算。”他沉聲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豈會食言而肥?

“好,當初我們打賭——”她水漾的眼珠轉轉,“若是我贏了狩獵,你可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要我做什麼?”他不答反問。

“這個嘛——”其其格偏著麵頰想了想,笑說道,“一時我也想不起來,先等等,待我尋思出個主意再告訴你。”

戰禦寇素知她古靈精怪,先把醜話說前麵:“我答應你做的事情,不能牽涉到大隋和突厥。”

“我無非是要你履行一個你我間的協定,這和國家大事有什麼關係啊?”其其格頹喪地幽幽一歎,“你想得未免太複雜。”是不是做武將的人都這樣偏執?看來,他已經習慣將防備當做正常的處世方式。

戰禦寇不置可否,突然想起什麼,說道:“皇上申時見你我未歸,定會派人來尋。公主,戰某希望你對今日所知的一切都守口如瓶,不會透露半個字兒。”

“什麼?”其其格握緊拳頭,幾下挪至他的身側。

“茲事體大,牽涉甚多,不易攪鬧。”他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回答。

“即使那人要置你於死地?”她一眯杏眸。

“沒有這個人,不可憑空汙人清白。”戰禦寇注意到其其格頭側發稍上掛著的兩片青葉——她看起來仿佛是剛從草葉堆裏爬出來的小兔子。意念一瞬不由控製,他彈指揮落那些葉子。

簡簡單單的舉止不含絲毫輕浮意味,倒是有一股淡淡的寵溺之情融在其中。其其格心狂亂地猛跳,結結巴巴道:“在……在圍場碰過你箭囊的人隻有一個……是他!你明明知道是他,為何隱瞞?他能害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逃過一次,能保證逃過以後所有的算計?縱然你逃過,又怎保這些算計不傷害別人?”那隻熊是被他們碰到,倘若是別人該怎麼辦?害人之人不顧一切,哪裏顧及他人死活?

“你以為,”他幽邃的黑眸掩藏著一層不為人知的精光,“我會給他第二次機會?”搖搖手指,“你想得太簡單,無憑無據憑什麼去告人?況且——他暫且不是能碰的對象。”自古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不拖累越王,不打草驚蛇,他隻能,也必須忍。

“你——你你——”其其格慪得牙齒打顫,窩火萬分。說來說去倒像是她自尋煩惱,人家根本不領情嘛。記得剛來大興城救了一個小道士,可那小道士說的意思也是怪她多事!難不成大隋的人都有受虐傾向,樂意被人往死裏整?

她受不了那種憤慨和壓抑,再度起身,隻想快點離開這個蹩腳的山洞。即便是在外麵淋雨也能發泄地喊上幾聲,總好過對著這個沉悶的木頭疙瘩!

戰禦寇惟恐那冒失的丫頭又撞頭,猿臂一攔。其其格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到他溽濕的袍袖完全裹在肘上,自膀至肘被劃成一條一條的碎綢,鮮血凝結在衣綢上,觸目驚心。

“你……”她麵色慘白地跪坐下來,腦中浮現出在懸崖上的一幕——

他以一臂撐身,一臂拽人,定是在提她上來之時,被那些崖頭鋒利的荊棘給刮破了。枝梢下垂,他的手臂上抬,又是帶著強盡的力度,怎能不被逆向的硬枝所傷?

傻子,他是用槍的武將啊,竟不曉得保護自己的雙臂?

愧疚、心疼一齊糾結著其其格,她顫抖著小手,輕輕撫上他不堪入目的手臂。察覺到他欲甩手,她的雙臂幹脆一攏,把那令她難受的臂膀鎖在柔軟的懷中。

“響鈴公主——”戰禦寇眉頭緊鎖,不習慣鼻尖縈繞的淡淡幽香,“你逾矩了。”

“我不管……我才不管……”她的嗓音不似方才的倔強,哽咽地語不成調,“我不是大隋的女子……不懂你們的規矩,我隻知道我不開心……就會難受……”

“其其格——”他有一種眩惑感,本來不怎麼疼的皮肉傷有些隱隱刺痛。

“若我不是突厥人。”她沙啞地呢喃,“你是不是就不再對我躲躲閃閃?”

不會。

他沒有說出口,心裏卻明了得很——她是綰娘的女兒。一個曾經差點就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之女,他該如何做到無動於衷?其其格這些日子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裏。男人自有敏感的一麵,對那坦白大方的皎潔思緒,他又不遲鈍,豈無知覺?然而,這並不牽扯大隋與突厥的關係——

“其其格。”戰禦寇沒有急著去推開她,而像一個長輩,諄諄善誘,“小娃兒走的路、看的人太少,往往,就對初見的人事產生新鮮和依戀。但——那不是——不是你認為的情愫。”

其其格猛一抬頭,“你是厭惡突厥人的,可你卻一再幫我、救我,為什麼?戰禦寇,你自始至終都當我是三歲的娃兒?”

“我說過,你很好,無法令人討厭。”他長出一口氣,下意識逃避那雙眼眸中將恢浮現的黯然,“你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對於我來說,又是故人之女,我視你——若女。你說‘突厥人又如何’?不錯,拋開突厥公主的身份,你隻是其其格。”

“戰禦寇!”她大叫一聲,怒目而視,粉拳緊緊拎著他戎裝下的衣襟,“你聽著!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你所謂的小女娃!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你可以厭煩我,但不許搪塞我,用——用這種幼稚的理由!我有汗父、有哥哥,才不稀罕你!因為,我從不會想去這樣對他們——”纖身往前一探,柔軟的紅唇倉促地覆上他冰冷的薄唇。

戰禦寇愕然抬首。彈指的光陰,也說不清心底是震驚、惱怒又或是莫名的心悸——亂,亂得失去了原有的方向。其其格的唇抵著他,詛咒般低語:“一旦是我認準的人,就算他已七老八十,隻要允許,我寧可為他一夜白頭。如此,你還會認為我小得與你不配嗎——”

他的眼睫一顫,幽幽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