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鮮豔的姐姐(1 / 2)

文/周業明

山花爛漫的季節總會想家。最讓我掛懷的是我的姐姐。

記得姐姐每次送我上學時,都執意要送過山去,然後站在山梁上,揮手,再揮手,直到我回頭見她融進西山那一片花海。

那時姐姐十六歲,穿一件紅白相間的花格子襯衫,遠遠看去,就像一棵開滿鮮花的果樹。

那年,姐姐剛輟學。

姐姐和我原在同校讀書,她上五年級,我上二年級。

每個學期總結大會上,姐姐都要從頭發花白的校長手裏接過一張黃燦燦的獎狀,轉過身向台下靦腆地鞠躬,臉上紅豔豔的。

我和同伴在下麵便使勁拍手。

姐姐臉紅紅的,美麗無比,好鮮豔。

但後來姐姐就輟學了。一天,媽媽話說得很慢:“家裏人手少,咱供不起……女孩家……”

姐姐眼睛紅腫著,像哭過,但我沒有看見。那時姐姐比我懂事多了。

從此,我每次回家返校時,姐姐都要送,很高興的樣子,就像過去和我一起上學一樣。過了山,姐姐一麵靠著果樹,一麵揮手,偶爾有幾片花瓣落在她身上、頭上,陽光下裝飾得姐姐如下凡的仙女,不少路人駐足觀望。

“今年秋收好了,明年我再去念。”姐姐這樣說。

可我知道,從那以後姐姐再沒有翻過山去上學。

家裏人手少,媽媽又長期患病,於是姐姐便天天不得閑,除了幹莊稼活外,她還承擔了一家人的家務活。寒冬裏,她受的苦就更多,一日三餐一雙手得下涼水洗野菜、地瓜、胡蘿卜。洗這洗那,能使上剛從井裏挑來的冒著熱氣的“井溫水”就算是福分,多數時間是敲破水缸的冰,舀出冰水來洗。那水刺骨鑽心。姐姐年年冬天手上、腳上都凍裂一道道血口子,長出一串串凍瘡。娘常心疼得掉淚:“可憐我這個閨女,沒過一天好日子,不到十歲就下地幹活了。”

眨眼幾載過去,我終於考進了中學。那年冬天反常的冷。期終考試的前一天,下起了大雪,雪花鋪天蓋地,風一吹直往人的脖子裏鑽。姐姐卻在這大雪天裏,冒雪跋涉三十多裏路來學校找我。她雙手捧著一雙新棉鞋,對我說:“天要冷了,你一天到晚坐在教室裏不動彈,手腳會凍壞的。姐姐把養了一冬的豬賣了,除還債還剩下點錢,就買了幾尺布做雙棉鞋給你。”我低頭一看,她腳上仍是那雙破舊的布鞋,那雙去年穿過的帶補丁的線襪。我一陣心熱一陣心酸,一滴熱淚砸到了那雙新棉鞋上……“姐呀,這大雪天,你不該來!”她蒼白的臉上浮著笑容,說:“下雪暖,化雪寒,等明兒化雪了天更冷,快要考試了,你正好穿上。看你的鞋快露腳指頭了。”她讓我換上新棉鞋,拿起我換下的舊布鞋說:“讓我帶回去補補再穿。”說著包起我的破布鞋,連歇也沒歇就往回走了。天黑之前她還要趕回家,還有三十多裏風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