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鮮豔的姐姐(2 / 2)

數日後考試結束,學校放寒假了。我打點行裝興衝衝地上路回家。可剛走出校門,就見路上的積雪已開始融化,滿路冰雪泥水。低頭看看腳上的新棉鞋,心裏嘀咕:這是我有生以來穿上的頭一雙新棉鞋,怎能忍心讓泥水冰雪弄髒了?走完三十裏泥濘雪路,這鞋不就完了嗎?我毫不猶豫地脫下了新棉鞋,提在手上,雙腳踏向那滿是冰雪泥水的大路。路上行人多,雪給踩化了,雪水爛泥沒到腳脖子深;有的路段行人稀少,雪沒全化,踏上去像走在沙地上,倒比泥水地好走。可太陽剛偏西,路麵上的雪水爛泥就又凍成冰淩了,踏上去哢嚓、哢嚓響,像踩著一堆堆玻璃碴子。開始還覺得路上的冰雪泥水鑽心般的涼,腳還知道疼,可三十裏路跑下來,腳既不知冷也不覺疼了,似乎已不長在我的腿上了。母親心疼地罵我:“又犯了憨勁!”姐姐一聲不響地跑到堂屋裏,忙著要燒熱水給我暖腳,母親說,“不能使熱水。凍狠了的手腳使雪擦,擦暖過來才不會留下傷。”姐姐忙去院裏鏟來一盆雪,她捧起我滿是血印的腳來,抓起一把潔白的雪,使勁地揉搓,從腳麵揉到腳底,從腳後跟揉到腳指頭,直到我又感到雙腳熱辣辣地發疼……

在那幾日裏,凡見到我的親戚、鄰居沒有一個不罵我“憨”的,隻有我姐姐默默地用愛憐的目光看著我。別人說得實在多了,她才不平地說:“我弟一點也不憨!你們不知道,他是為了我,知道我做一雙棉鞋不易!”說著她竟嗚嗚地哭了起來:“是我這雙棉鞋害得弟受凍呀……”

望著姐姐通紅的淚眼,我也流淚不止,在雪花飄飄的冬日裏,心上像燃起一把熱騰騰的火……

當兵離家十幾年了,今春又見到了姐姐。而今姐姐已是幾個孩子的母親。談到過去,姐姐似一點也不後悔,蒼老的臉上泛著笑意,看著我腳上的皮鞋說:“嗨,皮鞋好是好,可走路還是穿布鞋輕便些,要早知你來,我多做幾雙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接過姐姐連夜為我趕製的布鞋,望著她熬紅的雙眼,捧著她遍布針痕的手指,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匆匆別過了姐姐,急急忙忙上路了。遠望西山那一片燦爛的果林,仍是那麼灼灼的紅,皎皎的白,一樹又一樹。

當年穿花襯衫的姐姐曾站在哪棵樹下向我揮手,已然認不出了,隻記得上學路上她一手挽著果樹枝,一手頻頻向我揮手的倩影,隻記得雪花飄飄中姐姐疾走的背影……是啊,過去的已不可能挽回,但前麵的路也正長。

值得欣慰的是姐姐的幾個孩子都有機會上學了,他們再不會像我和姐姐那樣吃苦受罪了。這樣想著,腳步不覺越走越有力量,越來越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