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要一個洛克夏特伯爵夫人,隻要你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其他任何東西。而我,會為你報仇。”他微微一停頓,仿佛在審視著她,可是目光卻依然平靜。
美琪深呼吸著,臉頰上的紅色漸漸消失,“這是一筆交易嗎?”
“可以這樣理解。”他棕褐色的眼眸變得深不可測,她絲毫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美琪點了點頭,“馬上出發,我明白了。”
“很好,我的夫人。”他的手放在額頭上做了個致禮的動作,然後帶著他獨特的若有似無的嘲諷笑容離開。
美琪跌坐在床上,緊握的雙手不住地痙攣著。
他是個比她想象中可怕一百倍的男人!他反複無常,目中無人,狂妄傲慢又執著堅定。他是個不怕任何反抗,也毫無畏懼之心的男人。即使他時常帶著笑容,即使他身上毫無暴戾之氣,那些都無法掩飾他的殘忍和冷酷。
現在,她完全相信那些傳聞了,他對待敵人和麵前的障礙全部殺無赦!隻要他要達到的目的,不論用什麼手段,他都會完成。
現在,她是他的目標,而她毫無反抗的能力。幸運的是,他願意替她報仇。她全身發軟,但表情卻漸漸堅定。好吧,她隻需要像其他女人一樣,當一個順從的妻子就可以了,而這一點,她有完全的信心可以做到。
她不需要懼怕他,因為她不會去招惹他。
第三章 陽光下的自由
遼闊的荒原上繁星點點,四周都是高聳的群山,在這黑夜裏投下黑色的陰影。
一隊人馬在荒原裏飛快地前行,馬車的車輪碾過地麵,發出難聽的咯喳聲。這是一支幾百人的隊伍,除了馬蹄聲和車輪聲外,幾百人就仿佛一個人在前進,和諧、迅速,絲毫沒有任何拖遝和遲滯。
這群人的首領是那位衝在最前麵的騎士,任誰都能一眼認出他。坐在戰馬上的他表情堅定,目光銳利,勇猛而威武。他坐在戰馬上的姿勢是那樣渾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是這樣一個戰士,以戰鬥作為生命。
他忽然舉起了手,然後所有的車隊、騎士和士兵都在瞬間停止了動作,整齊到讓人覺得可怕。這是一隊經曆過艱苦曆練的戰鬥隊伍,一般人根本無法接近他們。
他用低沉的聲音下了簡單的命令,然後所有的人開始移動,他們在一處開闊的地方開始紮營,一切都那樣訓練有素,無聲無息。
獨自一人坐在馬車裏的美琪一直沉默地望著窗外的景色和那些在夜色裏忙碌的人。她本來以為他們會連夜趕路,卻沒想到他會下達紮營休息的命令。
既然他沒有重要的事情要趕回洛克夏特,那麼他不願意留在皇宮裏的理由就隻有一個——他不想留在那個地方,或許他根本不屑於留在那個地方。
他不喜歡宮廷,她從他那雙一直閃著鄙夷的眼睛裏看得出來。他也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議論,甚至是她的。他不在乎她是否在意新婚之夜在荒野裏度過,絲毫不在乎她是不是會因此感到難過。
美琪拉下鬥篷的帽子,因為她看見他向馬車走來。
“下車吧,夫人。”他打開車門,向她伸出手。
夜色籠罩在馬車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為何,那隻伸過來的手讓她有些害怕。這雙手曾經殺害過許多人,而且毫不留情!她因此瑟縮了一下。
“夫人,你不必害怕,我是你的丈夫,不會傷害你。”他的聲音森冷了幾分。
他在這樣的黑夜裏也能看清她的表情嗎?美琪趕緊伸手握住他的手,但是依然忍不住戰栗了一下。威爾的嘴角微微上撇,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地帶她下了車。
巨大的帳篷已經支起,美琪跟著他向其中一頂走去,她根本看不出來這一頂和其他的有什麼區別,主人的帳篷應該是有些不同的吧?她微微詫異,抬頭瞥了他一眼。
“很抱歉這裏沒有豪華的設施。”他冷淡地說著,嘲弄的語氣裏絲毫看不出有任何抱歉的味道。
美琪決定以沉默來回答。她記得他是希望要一個順從的妻子,那麼現在她最好不要開口。
威爾的侍童已經把火盆升起,帳篷裏立刻有了亮光和溫暖。
“早點兒睡吧。”床鋪已經被準備完畢,威爾開始卸下他的盔甲,“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啟程。”
“為什麼這麼著急地趕回去?”看見了地上的床鋪後,她開始全身緊張起來。難道說他想在這裏和她……美琪的呼吸幾乎停頓,不,她不要在這裏,不要!
他將盔甲交給侍童盧克,回頭看著她,“我需要向你解釋我的理由嗎?”
“爵爺。”她握緊了雙手,即使害怕,卻還是抬頭凝視著他,“你說過,從現在開始我是洛克夏特伯爵夫人了。”
“沒錯。”他注視的目光漸漸銳利。
美琪依然回望著他,“所以我覺得我可以詢問你理由,可是你也可以不回答我。”
威爾威嚴的濃眉漸漸聚攏,表情也漸漸陰沉。手裏拿著盔甲的盧克似乎瑟縮了一下,不安地看著美琪。
美琪昂起頭與他對視,雖然她的表情裏有著顫抖,但卻沒有移開目光。
“盧克,你可以出去了。”威爾冷冷地下了命令。
侍童飛也似的跑了出來,並且開始為他的新夫人感到擔心。剛才爵爺的表情已經冷酷到極點,在爵爺那樣銳利的目光注視下,連國王都要警戒三分,看來爵爺是真的發怒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麵對爵爺的怒火而不遭殃的。
可是威爾卻漸漸放鬆了緊皺的眉頭,露出開朗的笑容,“我一直以為你的確應該很聰明,但沒想到你還非常勇敢。”
美琪的那顆因為緊張和害怕而提到嗓子眼的心驀地一鬆,雖然她依然覺得他太過反複無常,但看起來他並不準備對她發火。下意識裏,她知道這個男人的怒火不是她可以承受的。但她為什麼又要用言語想要激怒他呢?
“很少有人可以和我這樣對視。”他將外袍脫下,隻穿著亞麻單衣,坐在床鋪上。
美琪對他目光裏流露出的欣賞之情而微微感到驚訝,他真的是在對她表示讚賞嗎?
“小姐,這裏沒有女仆可以給你更衣。”他看著正在發愣的她,微微提醒。
可是美琪卻立刻漲紅了臉,再也沒有心思去研究他那奇怪的脾氣,隻是擔憂地望著他,不知所措。
他似乎覺得她此刻的表情頗為有趣,又露出那種微帶著嘲諷的笑容,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在他肆無忌憚的注視下,她的雙手微微握成拳,現在她應該怎麼辦?在他的麵前寬衣解帶?不,她做不到,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他對於她來說還隻是個陌生人,她無法和他同床共枕。她不知道其他女孩是如何做到的,但她光一想到那個情景就全身發抖。
“你還是個處女吧?”他突兀地問道,語氣尖銳。
“當然。”她脫口而出,然後露出憤怒的表情,“你為什麼這樣問?”他懷疑她的貞節嗎?
他隻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看來我不應該問,我向你道歉。”
美琪轉身開始脫下鬥篷和絲絨長袍,淚水開始湧入眼眶,這個人,她以後應該怎麼和他相處呢?完全摸不透他究竟是在想什麼,她忽然覺得全身無力。
她本來不想哭,本來想用積極的心去擁抱她嶄新的生活。可是,在她的新婚之夜,在這樣一處荒原裏,麵對一個隻會嘲諷她的陌生新郎,淚水就是不受控製地緩緩滾落。
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威爾臉上戲謔的表情漸漸隱去,沉默地低下頭去,黯淡的光閃過他深邃的眼。
“如果你是在擔心那件事,放心吧,我現在不會碰你。”他冷冷地說著。
美琪臉上的淚水更加快速地滾落。突然間,她的手鐲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丁冬聲。蹲下身子,她將手鐲拿在手裏,那冰冷的感覺一下子就通過手心刺進了心口。
她快受不了他的反複無常了,今天一整天,她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限,對於未來的迷茫與恐懼也漸漸顯露出來。美琪繼續蹲在地上,一次又一次想要讓自己平靜下激動的情緒。
現在的她越是覺得恐懼和迷惘,對於她的處境就越是不利!冷靜,必須冷靜。恢複那個平日裏的她,對任何問題都能做出準確判斷的美琪!
她暗示著自己,嚐試著用深呼吸來平靜。
威爾掀開毯子躺下,他的劍就放在他的手邊。他深沉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的背影,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你一定會為我報仇吧。”半晌以後,她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
笑意閃過他的眼,“我會。”他的回答毫不遲疑。
“我也會成為你希望的妻子,隻要你遵守你的諾言。”她站了起來,放下的長發披散在她的肩頭,襯得她身上那件簡單的白色亞麻內衣更加的潔白。
“這是我的諾言!”她緩緩轉身向他走去,微弱的火光在她黑色的瞳仁裏跳動。
“我相信。”他閉上了雙眼,嘴角依然泛著那種嘲諷似的微笑。
美琪握了握雙拳,然後冷靜地在他身邊躺下。
半夜,她被帳篷外呼嘯而過的巨大的風聲吵醒,發現火盆已經熄滅,而徹骨的寒冷立刻從四麵八方向她湧來。她蓋緊了身上的羊毛毯,卻發現它絲毫無法溫暖自己。
她是何時睡著的?她記得當她躺在他身邊時,他強烈的男性氣息就讓她覺得恐慌。所以她一動不動,直到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後,她才放鬆下來。
她應該感到如釋重負,可是心頭卻有一種奇怪的失望。直到她在迷糊中入睡,那種失望一直徘徊在胸口。
春天的夜晚居然會這樣寒冷!她打了個冷戰,想要蜷縮起身體,卻又怕碰到身邊的他。她微微抬起頭向他望去,黑暗中她無法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臉,卻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強悍的氣勢。在他的那一邊,她知道他的劍就在他的手邊。
像他這樣一個戰士,任何時刻都不會鬆開手裏的劍。她再次打了個冷顫,風從帳篷的縫隙裏鑽入,四麵那陰冷的空氣讓她連呼吸都感覺寒冷。
離天亮還有多久?她悄悄地轉過身,不住地顫抖著。
“過來。”在黑暗和寒冷中,她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
她猛然轉身望著他,驀地屏住了呼吸。
“我說過來。”聲音又低沉了幾分。
“我……”她的牙齒打顫,“做什麼?”
“你不是覺得冷嗎?”威爾睜開了雙眼,精亮的光芒射在她詫異的臉上。
她咬了咬牙,“不,不用了,我不冷……”
一隻手倏地向她伸來,強悍地將她摟進他鋼鐵般堅硬的懷抱裏,“不要逞強,也不要反駁我的話。”他將毛毯嚴密地罩住兩人,也讓她無法動彈。
美琪漲紅了臉,對於他霸道的行為感到憤怒,但是他身體的熱量已經通過這樣的接觸開始溫暖她的冰冷。他全身就像燃燒著的火盆一樣,向外輻射出驚人的熱量,立即就驅散了她的寒冷。
“睡吧。”他閉上了雙眼,呼吸又變得平穩起來。
睡著了?美琪眨了眨眼,不明白他如何可以立刻就進入睡眠狀態?她的心跳還是有些紊亂,因為他的手和他的懷抱。這是她生命裏第一次被一個男子抱在懷抱裏,而且是為了溫暖她!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這個男人是為了溫暖她!有多久沒有人在乎過她的感受了?不管是寒冷或是炎熱,都不會有人注意。可是他注意到了,而且立即從睡眠中醒來。她眼裏流露出脆弱和感激,或者他除了反複無常和愛嘲弄人的脾氣外,他還有一顆關心別人的善良之心。
那天在樹林裏,他也為他輕浮的行為真誠地向她道歉,並且想要安慰她。他或者如外界傳聞般可怕,但那一定不是他的本性。
她帶著笑容和感動閉上了雙眼,感受著他傳給她的溫暖,飛快地再次進入了夢鄉。
中午時分,威爾下令所有的人在這片河灘邊上休整進餐。
他們這隊人馬已經趕了七天的路,明天黃昏時應該就可以回到洛克夏特。一路上,他們沒有在一個城鎮停留過,也沒有下榻過一個旅館,完全都是在露天行宿。
這一路的條件和環境其實很艱苦,沒有可口的食物,也沒有溫暖的床。可是美琪連一聲辛苦也不曾抱怨,她甚至連一個侍女也沒有。
走到馬車旁邊,像往常一樣,他看見她手裏握著一卷羊皮紙。那一天,她希望可以從行李裏拿些東西,當他陪伴她打開木箱時,竟驚訝地發現,她的大部分行李都是羊皮紙卷。
威爾認識過許多女性,他也有過三任妻子,在他的印象裏,女人的行李裏應該全是珠寶衣服和各種裝飾品,而不應該是羊皮紙卷。
“你認識字?”在這個崇尚武力和神權的年代,貴族裏也有許多人並不識字,更何況是淑女小姐?
“我喜歡閱讀。”她隻是對他淡淡地一笑,然後認真地翻找著她想要的書。
她和他認識的所有女性都不一樣,他希望這一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威爾打開車門,像往常一樣,先望向她手裏的羊皮紙,這一次他讓驚訝的表情流露在臉上,“你看得懂西班牙文?”
“溫莎城堡裏曾經有一位精通西班牙文的教士,我跟他學習了很久。”她放下紙卷,輕輕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到吃飯的時間了嗎?”
看著她臉上恬靜的表情,他眼裏閃出笑容,“下車吧。”沒有任何埋怨,她看起來甚至是在享受這樣的生活。但是,這會是真心的嗎?
“昨天我們經過城鎮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想要去住旅館?”當他下令去城外露宿時,她也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你一定有你的考慮,所以才不選擇住在旅館裏。”河邊清新的空氣讓她欣喜,那條閃爍著銀光的小河更是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美琪回頭對他淺淺地一笑,“你應該知道怎麼樣的方式對我們大家最好。”他眼裏閃過一絲研判的光,然後又恢複一貫的嘲諷笑容,“果然是聰明的美琪小姐,看來別人對你的介紹一點兒都沒錯。”
“有人……向你介紹過我嗎?”她微微好奇地側過臉看著他。雖然他說過他娶她的理由,但她依然覺得有些奇怪。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呢?又是如何選定她的呢?
他沒有回答,隻是向鋪著餐布的樹下走去。
“明天我們就能吃上熱乎乎的食物,而不再是這些幹麵包和醃牛肉。”威爾坐在樹邊,雙腿直直地向前伸去。
“你是說我們明天就到洛克夏特了?”美琪立刻忘記了她的問題,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是的。”他伸手拿起一塊發硬的幹麵包,愉快地放進嘴裏。
美琪卻開始緊張不安,洛克夏特,那個傳說中被他夷為平地的地方,現在會是什麼樣呢?還有,他的臣民看見她時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們會失望嗎?她看向自己,由於多日露宿野外,她身上那件暗青色的長袍已經蒙上了一層薄灰。這幾天來,她甚至沒有洗過一次頭發,更別說洗澡了。或者,她應該在今天晚上換上一件幹淨的長袍,對了,就穿那件寶藍色綴有珍珠的長袍,這也是威爾送給她的禮物之一。
“你不餓嗎?”看著她發呆的模樣,他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在想什麼?”
美琪的雙頰立刻染上紅暈,“對不起,我有些失神了。”
“不管想什麼,總之先要填飽肚子。”他指指身邊的位置。
美琪在他身邊坐下,目光卻不時地飄向一旁的小河,如果可以在裏麵洗個澡就好了。不知不覺的,她的眼裏閃過渴望的光芒。
威爾靜靜地盯著她,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興味的笑,“想不想在這裏洗個澡?”
她立刻回過頭,詫異萬分地看著他。這個男人會讀心術嗎?怎麼會瞬間就看透了她的渴望呢?
“女人。”他微微搖了搖頭,“幹淨永遠比食物更重要。”
美琪趕緊拿起身前的麵包,說實話這樣幹硬的黑麵包真的難以下咽,可是她毫無怨言地小口咀嚼著。
他看出了她的渴望,她內心深處有種雀躍的聲音,讓她的表情也變得靈活而輕鬆。不理會他的調侃,她隻是安靜地享受著這種和大自然如此接近的生活。
陽光從樹梢中直射而下,亮麗的圓點灑在她身體周圍,眼前就是青山綠水,她覺得愜意而無拘無束。這是個同溫莎堡和西敏寺皇宮完全不一樣的地方,沒有高高的圍牆,沒有必須遵守的禮儀,也不必時刻注意自己的舉止。
在她享受著自然時,威爾那帶著研判的目光卻不曾從她臉上移開過。這些天,他時常帶著這種研判的表情,靜靜地看著他的新娘。他的第四任妻子,他希望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第四章 襲擊
美琪帶著既期待興奮又緊張惶恐的心情眺望著遠方,她已經換上了那件寶藍色的長袍,也將黑發用心地挽起。昨天午飯過後,威爾果然讓她下河洗澡,而且一直守衛著她的安全。
她微微紅了臉,昨天他很紳士,難得的紳士,自始至終都一直背對著她。她看向在一邊和他的騎士們說話的威爾,漸漸地,她也開始認識他身邊的人。
威爾最親信的應該是那五名騎士,其中紅頭發的帕加是他的親衛隊長,他們五個總是跟在威爾的身邊,一刻不離。他們也和威爾一樣,嘴邊總是是帶著些嘲諷又疏離的笑容,美琪漸漸發現,或者這種笑容是他們對世界的一種嘲諷,並不針對任何人。
這是一種經曆過無數次死亡和危難後,才產生的笑容嗎?她有的時候會想象威爾的過去,他的那些傳說裏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呢?
“美琪,上車,我們要出發了。”短暫的休息時間一過,今天他們就要向洛克夏特挺進!那個傳說中的城堡,在許多人的嘴裏是個可怕的人間地獄,傳說威爾摧毀了那個地方以後並沒有重建,傳說那裏的人都依然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傳說……都不可相信。
她看著威爾,知道洛克夏特應該是個美麗的地方,不然他不會這樣急著想要趕回去。起碼,那會是個比皇宮更好的地方。
“又發呆了?”他上前來拉住她的手臂,對她溫柔地一笑,“在思考著什麼?”一路上,他都可以看見她黑色的眼眸裏閃著思考的光芒,當他在研判她的同時,她是否也在考察著他呢?
或許!威爾嘴角閃過一絲興味,或者他們在許多方麵還有些相似。
“我在想洛克夏特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她大方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清澈的目光回望著他。
“你馬上就可以看到。”威爾的臉上又露出那種嘲諷的表情,眼神更是讓人難以捉摸。
“你奪回了它,威爾。”美琪跟著他一起向馬車走去,當踏上車轅時,她忽然開口:“你真的摧毀了它嗎?”這個疑問藏在心裏太久,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嘴角的笑容驀地消失,他神情嚴峻地看著她,“是的,我摧毀了它,那是我唯一奪回它的辦法。”他為什麼要向她解釋呢?威爾的眼裏閃過懊惱。
“你一定很痛苦。”她背對著他上車,悲傷在她眼裏浮現,“要摧毀自己曾經的家園,那需要巨大的勇氣。”她想起了她的波夏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為了複仇而毀滅它。
威爾驀地全身僵硬,筆直地站在車門口,“你是第一個這樣對我說的人。”
她的心裏再度竄過一種痛苦,驀然回頭,她悲傷的眼直直地望著他。
但是威爾已經轉身離開。
她深深地呼吸,沉痛地呼吸。沒有人安慰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痛苦。在人們指責他殘忍的同時,卻從來沒有人替他想過。當年幼小的他逃出了洛克夏特後,究竟去了哪裏,遇到了哪些人?又怎麼會在十年以後可以卷土重來?這其中經曆的辛酸和艱險,或者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馬車向前行駛,而她的思緒就一直圍繞在威爾的身上。當初沒有人相信一個像他那樣一無所有的孩子會報仇成功,甚至他的仇人都放棄了尋找他的念頭。但他回來了,帶著軍隊和人馬一舉消滅了仇敵!
在英勇和殘忍的行為背後,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他願意告訴她嗎?作為他的妻子——她真的開始感覺到自己是他的妻子,她的未來將永遠和他聯係在一起,她有這個權利知道。
忽然,喧嘩聲從遠方傳來,然後她聽見了馬蹄聲和刀、箭聲,還有士兵急切的嘶吼聲。出了什麼事?她從窗口處探出頭,看見威爾正騎著馬向她走來。
“下車!”他的語氣急促而威嚴,表情嚴峻。
美琪心裏一震,但是立即就聽從了他的命令。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威爾嚴肅的臉上有著殘忍的表情。她剛一下車,就被威爾和他的五名親信騎士包圍住。
“帕加,你們幾個保護夫人的安全,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她的身邊!”威爾果斷地下著命令,銳利的眼掃過她蒼白的容顏,“跟著他們,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跟著他們。”
“爵爺!”看著他急切地轉身,美琪不顧一切地拉住他的手,“出了什麼事,告訴我……”
“有敵人來襲!”他用力甩開她的手,“沒有時間解釋,快走!”
心驀地向下沉去,美琪有瞬間停止了呼吸。敵人,什麼敵人?她環看四周,絲毫沒有看出敵人的影子,可是剛才威爾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肅殺之氣讓她窒息。
“夫人請上馬!”帕加已經摟住了她的腰,不容她遲疑地將她帶上他的戰馬。
“我們要去哪裏?”她一邊回頭,一邊聽見了廝殺聲,就在瞬間,從左麵的山坡上衝下無數全副武裝的士兵和騎士,她還看見了山頭上的弓箭手……原來,敵人早就埋伏在這裏等待著。
“走!”帕加的戰馬向前飛速躍去,瞬間就將戰場甩在了身後。
“威爾……”她用力回頭,想要看見他的身影,那麼多敵人,他要如何應付?原來她以為他們二百人的隊伍已經很龐大,可是此刻看見滿山的敵人,她的心就越來越往下沉去,可是她不能叫喊,不能顯示出慌亂,因為她不能成為他的負擔。
他在跟敵人戰鬥,他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所以才讓她先行離開……她抬頭看了眼帕加,咬著牙一語不發。
可是敵人依舊發現了他們,開始有騎著戰馬的敵人向他們追逐而來,箭矢也隨之而到。
“趴下。”帕加壓低了她的頭,回身用長劍揮開飛來的箭矢。
箭矢如雨般落下,但頃刻間他就身中兩箭而向地下倒去。
“帕加!”美琪大叫著想要去拉他,但是在飛奔的馬匹上她根本無法穩住自己,反而一起向地下滾去。
“夫人!”另外的護衛向她衝來,可是就在這瞬間的遲疑裏,兩三個敵人也已經追上了他們。
美琪拉住了帕加的鬥篷,卻也在瞬間被敵人的箭矢插進了手臂裏,一陣劇痛傳來,她向地下倒去,重重的撞擊讓她頓時失去了意識。
“夫人!”跌倒的帕加狂叫著向她撲去,而其他四人也在解決了敵人後著急地圍在一邊。
這樣的耽擱讓他們陷入了敵人的包圍裏,而戰局也向這邊移動著。
威爾一回頭就發現了帕加他們陷入的困境,於是一聲震怒後,他騎著“巨龍”向他們飛撲而來,一路上他巨大的長劍揮舞到的地方無人能當,棕褐色的眼眸裏閃著血紅的光芒,震懾著向他進攻的敵人。
美琪從撞擊中醒來時,就聽見了他的暴喊聲,抬起頭,她隻見一陣刀光劍影,而帕加和其他護衛正用身體抵擋在她的前麵。鮮血在她眼前亂飛,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戰鬥,那種肅殺和冷酷,那種無情和力量,讓她心靈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一時間她仿佛被人下了咒語般不能行動。
這太可怕了……這就是戰爭嗎?她看著許多人在她身邊倒下,不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鮮血流過她的腳邊,慘烈的喊叫聲在她耳邊不斷地回響,還有金屬撞擊的聲,還有巨大的喊殺聲……
“美琪。”一個驚天動地的喊聲穿過那層層廝殺聲落在她耳邊,她聽到了長劍擊穿心髒的聲音和敵人的慘叫聲。
有人在她身邊落馬,然後她就被巨大的力量拋上了馬背,“抱著馬脖子,不要放手!”那種具有命令式的喊聲擊破了她耳邊所有的聲音,也喚醒了她的神誌。
她俯身抱住了馬脖子,眼睛裏開始流出無聲的淚水,她的身體在顫抖,可她依然沉默著,不是她不想叫喊,而是聲音被一種力量封閉在了心裏,她隻能睜著模糊的雙眼,不斷地流下淚水。
她腿下的駿馬開始飛奔,她不知道它要奔向何處,也不知道身邊正在發生著什麼。她隻知道抱住馬脖子,用力地抱住,威爾說不要放手,是的,那是威爾!
他給了她他的戰馬,那麼他怎麼辦?不——她在心裏嘶喊,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不能回去找他,她隻有向前,她不知道此刻正在去哪裏,但是威爾的坐騎一定是帶她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淚水更加瘋狂地落下。
許久許久,或者隻經過了瞬間,或者已經經過了一光年。當美琪抬起頭來看著前方時,她看見了洛克夏特!沒有人告訴她那就是洛克夏特,可是她已經肯定了。
那果然是個美麗的地方,高聳入雲的城堡,那灰色的外牆和四周堅強的防禦。威爾摧毀了它,而也重建出如此美麗的一個地方!
“巨龍”一直向著城堡飛奔而去,她聽見四周的驚呼聲,隱約中看見了一些正在工作的佃農放下了農具,驚疑地望著她。
“快去支援威爾……”她幹澀的嘴唇開始挪動,幹涸的嗓子裏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快去支援威爾,他們正在被攻擊,就在後麵……”她的聲音漸漸大聲,她知道自己在大喊,用力地大喊。
城堡的吊橋似乎被放下,有人騎著馬向她這裏飛奔而來。
“巨龍”依舊在狂奔,眼看對方就要和她撞上,美琪睜大了眼眸,惶恐地看著這一切,然後她鬆開了馬脖子驚恐地向後仰去。
“巨龍”發出一聲長嘯聲,對方的騎手在經過她身邊時,準確地拉住了“巨龍”的韁繩,並且迅速地安撫了它。
美琪被嚇得窒息的心髒驀地迅速而急切地跳動起來,她幾次深呼吸,這才穩定住自己的驚魂,下一刻,她立刻向對方叫喊著:“快去救他們,威爾和他的騎士們就在後麵的山穀裏遭到了敵人的圍攻……”
“你是?”當她激烈地叫喊著,對方卻異常冷靜。
她驀地一愣,但是瞬間就冷靜了下來,“我是他的妻子,現任的洛克夏特伯爵夫人,請你們立刻就派人去支援他。”
說完,她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美琪的耳邊響過無數的聲音,她為何感覺渾身無力,而且右手有著奇異的刺痛?一波波,一陣陣,讓她痛到幾乎無法承受。
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夫人,你醒了?”身邊站著一個金發女孩,圓圓的臉蛋也完全陌生。
“威爾呢?伯爵大人怎麼樣了?”她猛地想從床上坐起,當一切記憶回歸時,她的急切也達到了頂點。但同時,眩暈也伴隨而至,右手的疼痛也讓她裂開了嘴。
她望向自己的右臂,這才想起她曾經中了一箭。
女孩顯然被她的激動嚇了一跳,趕忙來安撫她:“夫人,你別著急,奧達爵士已經帶人趕去解圍了,而且相信伯爵大人一定會打敗敵人,安全歸來的。”
美琪看著女孩臉上那種自信的笑容,她微微一怔,“你是?”
“我是這裏的女仆,我叫米坦。”
“米坦。”美琪穩定了一下自己依舊慌亂的心神,擠出笑容看向女孩,“你可以扶我起來嗎?我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你得好好休息,傑森教士說了,你的傷口很深,而且失血過多……”
美琪微微搖搖頭,“我的傷沒有關係。”她稍稍停頓了一下,“傑森教士,他精通醫術嗎?”
“是的,他存著神奇的本領,無論什麼傷都能醫治。”
“米坦。”美琪咬了咬牙,決定還是站起來,“如果爵爺他們可以打敗敵人回來,也一定會有許多人受傷。”她掀開身上的毛毯,兩腳踏在地上,“你扶我下樓去,我們得準備許多東西來準備救助傷員。”
米坦穩住了她的身體,“這一點就讓查理先生去處理吧,他是城堡的執事,他……”
“我是這裏的女主人。”堅定掠過她黑色的眼,“這是我應該做的。”她自己站了起來,微微搖晃了一下後,終於站穩腳跟。
“是的,夫人。”女孩終於不再堅持,她畢竟不能和這位新夫人對抗。
米坦望著這一位爵爺的新夫人,不知道她的命運是否會和前三位夫人一樣?她趕緊搖頭,打消自己有些罪孽的念頭。她應該祈禱上帝,讓這位新夫人不要和過去幾位一樣短命。她看起來和過去幾位夫人完全不同,看似柔弱的身體裏似乎蘊涵著她所不理解的力量。
美琪走下樓梯,然後看見了米坦口裏的查理先生,那是個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頭發有些禿,但是在看見她後立刻露出誠惶誠恐的恭敬表情。
“夫人,您應該在樓上休息。
美琪對他微微一笑,“很榮幸見到你,查理先生。”
“夫人,我正準備叫人把您的晚餐端上去,您的身體還不適宜下來用餐。”
“我就在這裏用餐。”美琪淡淡地一笑,然後環視著四周,微微沉吟後,她很果斷地說:“查理先生,我希望你把所有可以調動的人手都叫到大廳來,可以嗎?”
“當然!”他非常恭敬地遵命,然後叫來一名小廝去傳達命令。
查理那雙略小的精明眼睛微微一轉,他用躊躇的語氣說:“我可以請問,夫人你想要做什麼嗎?”
美琪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她在壁爐邊找到一把舒適的搖椅,米坦扶著她坐好後,她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等到爵爺凱旋歸來以後,必定會有大批傷兵和俘虜,我們必須組織大家進行救助,其他人也一定會非常疲憊,水和食物也必須充足。”
“是。”查理先是一愣,然後立刻露出微笑,“夫人設想得非常周到。”
美琪看了看天色,臉上焦急的表情漸漸加深,威爾還無法結束戰鬥嗎?或者,他會不會遇到很大的危險呢?不,不會!她握緊雙手,已經有人去支援了,而且她在下樓時呱米坦敘述,去支援的是威爾最精銳的部隊,一定會打敗敵人。
“查理先生,等一會兒你讓大家把大廳清理出來,以便安置傷員,另外再去準備些必要的擔架和繃帶。還有一些減輕痛苦的草藥——這可能要去請教傑森教士,還有熱水,去燒大量的熱水,再把大廳裏的燭火弄旺一些。”她非常詳細地說著,開始感覺到自己體力的透支,她一點兒力氣也沒有,連坐著都覺得疲憊。
可是該做的事有那麼多,她在現場待過,所以她知道那是一場慘烈的戰鬥,會有許多人受傷,而傷員是必須優先救助的。
幾分鍾後,他們按照著新夫人的要求,整個城堡裏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您太胡來了。”美琪也看到了傑森教士,他是位和藹可親的年輕人,美琪一眼就喜歡上了他,此刻他正皺著眉頭,要求她上去休息。
“沒有關係。”美琪隻是搖頭,“我要等我丈夫回來。”現在這樣的情況,她怎麼可能上樓去休息呢?隨著天色越來越黑暗,她的心也越來越往下沉去。
“您不必擔心爵爺,他一定會戰勝對方——任何人他都可以戰勝。”
他帶著自信的微笑——美琪幾乎在每個人臉上都能看到這種自信,他們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威爾會失敗。這讓她有些驚奇。
“你……為什麼這樣自信?”
“因為他是洛克夏特伯爵,是全英格蘭最不要命的戰士。”教士沉默了一會兒,他那張溫和的臉上閃過一種遲疑,“他所經曆過的一切讓他變得無比堅強,痛苦的過去造就了他的現在。”
“教士,”美琪用熱烈的目光看著他,“你了解威爾的過去嗎?我是說您知道他曾經遭受過怎樣的苦難?還有關於那些傳說……”
“傳說都有誇大的成分。”教士似乎明白了她眼裏的渴望,對她溫和地一笑,“不過威爾的確有過苦難的過去。”
“您是怎麼知道的?”威爾不像是個會向人訴苦的男人,難道他曾經告訴過這位年輕的教士嗎?
“他信奉上帝,所以我知道他的痛苦,但我不能告訴您,夫人,您必須聽他自己說,他……”教士的話音未落,門外已經響起了喧嘩聲。
“來了!”美琪激動地站了起來,忘記了自己的虛弱和無力,她向大門衝去。
“快,立刻叫人把大廳清理一下。”首先跨進大門的就是威爾,他的盔甲上染滿了鮮血,頭盔已經拿
在他的手上,連他的頭發上都沾滿了鮮血。
“威爾。”不知不覺中,美琪已經叫了許多次他的名字,她忍不住向他走去,想要看清楚他此刻的樣
威爾威嚴的表情驀地一頓,鋒利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微微眯起眼,“夫人,你應該在樓上休息,而不是……”
“帕加!”可是美琪的目光已經落在他的身上,她看見了渾身是血被人抬進來的帕加,“把他放在這裏!”她不會忘記他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
她指向用桌子簡單拚起來的一處病床,拿起一邊的蠟燭就向帕加走去,“上帝,他傷得不輕,教士,我們必須立刻把箭矢從他的肩頭和小腿上拔下來。”
威爾向他的夫人走去,但他剛一伸出手,就收了回來。
美琪的手放在了帕加的額頭上,她的表情變得沉重起來,“他正在發燒,而且非常嚴重。”她讓人拿來水和毛巾,立刻放在他的額頭上。
教士利落地將箭矢拿下,源源不斷的傷兵也不停地運進來。
威爾看著眾人井然有序的動作,皺緊的眉頭不曾放鬆。
“你們替他上藥,然後再纏緊繃帶,記住,一定要緊緊纏住!”教士對女仆們下著命令,又去照看其他人。
美琪幫著女仆一起給傷員上藥和纏繃帶,她的動作純熟,一點兒也看不出她身體的虛弱。
“你們去那裏幫忙,這裏有我。”她打發出身邊的人,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一轉身,當她想去查看其他病人時,發現了站在身後的威爾。
“爵爺!”她將他全身打量一遍,懸起的心微微放下,他的盔甲完好無損,真令人難以相信,在那樣的激烈戰鬥中,他居然不曾受傷!
“這些都是你準備的?”威爾看著忙碌的眾人,又看了看她。
“是……的。”她驀地臉紅心跳,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威爾會不會因為她擅自做的這些決定而生氣呢?
“做得很好。”他冷靜地說著,然後轉身上樓,“夫人,您也上來吧。”
美琪回頭看了一眼大廳,傷兵都大致被安排妥當,她趕緊跟著他上樓。
威爾正獨自把盔甲卸下,然後他又脫下了裏衣,坐在床上。
美琪來不及臉紅,驀地發現了他大腿內側的一處刀傷,傷口又長又深,四周都是凝固的血跡。她用手捂住嘴,阻止自己驚呼出聲。
沒有時間讓她害羞和恐懼,拿起一邊的毛巾和水盆,她就跪到了他的身邊。威爾似乎吃了一驚,眉宇緊緊聚攏,看向她蒼白如雪的臉,“一個小傷口而已。”
她卻全神貫注地把毛巾小心地放在傷口上,看著潔白的亞麻布立刻被染紅,淚水忽然就流了下來。
“我都說了這隻是一個小傷口而已!”他稍稍提高了嗓音。
“你是為了不讓大家擔心,才故意隱瞞傷勢的嗎?”這怎麼可能是小傷口?她看著它,身體微微顫抖,他能走路就已經是奇跡了,別說他拖著這樣一條腿還能戰鬥。
威爾隻是淡淡地一笑,“這樣的傷難不倒我!”
美琪擦幹眼淚,抬頭看著他,“我去樓下拿些草藥和繃帶上來,你先躺到床上去。”現在沒有時間讓她害怕和難過,她要趕緊替他包紮才行,不然傷口感染了,那就麻煩了。
威爾隻是用深沉的眼看著她離開,一動不動。
美琪迅速地拿齊了所有的東西,然後輕巧地上樓。既然威爾不想讓大家知道他受了傷,她最好替他保守秘密。
威爾看著她熟練地清洗傷口,然後包紮,迅速而毫不遲疑,他眼裏閃過一絲讚賞,“你很鎮定,動作也很熟練,曾經學過包紮嗎?”
美琪點點頭,“母親去世以後,父親就時常受傷,城堡裏也總有傷員,所以我就學著怎麼包紮侮口。”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誰說她鎮定而熟練了?她的手一直想要痙攣和顫抖,而她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她的目光上移,這才發現他的赤裸,在臉紅的同時,她也注意到他全身上下無數的傷口。一個人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傷口呢?她無法完全分辨出它們,隻能隱約覺得有刀傷、箭傷、劍傷,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兵器留下的傷痕。
“你餓了吧?”她忽然有所覺地叫了起來,“我去給你端晚餐上來。”
他看向她負傷的手臂,起身換上一件長袖的亞麻長袍,拉響了身邊的喚人鈴,“叫仆人送上來就行了,你應該好好休息。”
威爾的侍童出現在門口,看來其他人都在為傷兵而忙碌。
“你給我坐下。”他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閉上了雙眼。
他累了。美琪在他身邊坐下,露出一抹憂心的神情,到現在,她還依稀記得他殺敵時的表情,雖然勇猛但也毫不憐惜生命,因為他完全不顧及自己的生命。所以才會取得勝利嗎?
“今天攻擊你的人是誰?”她一想到那個情景依然全身發抖。
他猛地睜開眼眸,精銳的光射向她的臉,“我的敵人很多,美琪。想要把我打倒的人更多,我不止在英格蘭有敵人,在蘇格蘭、愛爾蘭甚至西班牙和威尼斯都有敵人。”
她沒有把眼睛從他臉上移開,隻是認真地點頭,“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他又一次閉上雙眼,嘴角再次揚起她熟悉的笑容。
“我明白作為你的妻子必須凡事小心,也明白未來的日子可能會很艱苦,因為不知道何時就會有敵人來襲。”她微微斂眉,然後露出開朗的表情,“不過經曆了今天的戰鬥,我想我更加了解你了。”
威爾張開的眼眸裏閃過一絲錯愕和沉重,“看來你是真的明白了,美琪,你總是讓我驚訝……”他看向她依然虛弱而蒼白的臉,卻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堅定和意誌,“以前你問過我為什麼會娶你,而我給了你一個錯誤的答案。”
“什麼?”美琪瞪大了眼眸。
“我娶你不是因為你無依無靠可以任由我擺布,而是有人告訴我,你是整個宮廷裏最堅定最有智慧也最有忍耐力的女孩,你和那些隻知道門第財富和珠寶的女孩不一樣。那個人建議我向你求婚,而我因為欠了他的情,而不得不如此。”這些話他原來並不想說,可是經曆了一路上的事故以後,他漸漸相信那些對於她的描述是正確的。
美琪忽然低下了頭,他是因為欠了別人的人情而不得不娶她嗎?原來是這樣,原來……她抿緊了嘴唇,不明白自己心裏那股異樣的辛酸是什麼。
“可是現在我很高興,我娶了你,而不是其他人。”威爾閉起了雙眼,他沉著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
她猛然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盧克送來了他們的晚餐。
晚餐有鴿肉派、烤鹿肉和約克夏布丁,還有新鮮的起司和水果,以及可口的麥酒。
美琪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她又開始覺得天旋地轉。
威爾在大快朵頤的同時,一直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黑眸裏的疲倦陰影,“你必須把這些吃完,然後上床睡覺。”
“我還想下樓去看看,不知道其他騎士有沒有用完晚餐,還有傷員……”
他推開麵前的盤子,站了起來,“我會下樓去查看。”
“可是你的腿……”美琪不安地看向他的傷口處,“你也要好好休息,如果傷口感染……”
“夫人。”他忽然向她附下身,強大的壓迫感立刻罩滿她的全身,“你最好聽從我的安排行事,我是你的丈夫,你應該記得。”
“是的,爵爺。”看著他充滿壓迫感的眼眸,她鎮定地回答,“但我請求你答應我,注意您自己的傷勢,這裏所有的人都依靠著你。”
眸子裏閃出笑容,他直起了身子,“謝謝你的關心,夫人。記得把東西都吃完,然後上床。”說完,他就推門而出。
美琪此刻的心思千回百轉,一會兒想要微笑,一會兒又陷入情緒的低穀。他真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男人,在反複無常的同時,又時時體現著他的關心和坦白。
還有他會娶她的理由,雖然不是當初她自以為的那樣,可是那真正的理由……可以讓她覺得開心起來嗎?
她也太疲倦了,腦子裏開始有千萬把鐵錘在敲打,他說得沒錯,她應該好好休息,而不是思考這些可能沒有答案的煩惱。
她躺倒在床上,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第五章 擁有的力量
“夫人,您好。”
坐在日光室裏做著女紅的美琪驚訝地看著來人,“奧達爵士,您不是回斯坦堡了嗎?”
奧達就是那天帶兵去支援威爾的人,不過據他所說,當他趕到的時候敵人也已經被威爾殺得差不多了,事後他們調查到主謀者是威夫塔伯爵,他的一處城堡被威爾奪去,因此一直耿耿於懷。
“威爾在英格蘭已經有五處城堡,他在蘇格蘭、威爾士、諾曼底甚至西班牙都有自己的土地。其中兩處還有著豐富的鐵礦資源。”奧達爵士曾經這樣告訴她。
美琪知道自己的丈夫很富有,卻沒有想到他會擁有這樣多的土地和財富,奧達爵士則是威爾唯一的朋友——他在英格蘭幾乎沒有朋友。奧達爵士是位男爵,他的封地很小,就在洛克夏特的邊上,但是當威爾決定奪回洛克夏特時,奧達曾經無私地幫助過他。
“你為什麼要幫助他呢?”美琪曾經詢問過這位精明而不失親切的男爵。
“他有力量,美琪。我看得出來你丈夫並不是普通人,如果我能有他這位朋友是件很榮幸的事。我並不甘於隻是名小小的男爵,隨時等待著別人來宰割。”他的實話讓她更加欣賞他。
威爾交到了一位好朋友,因此美琪對他特別和顏悅色。此刻,看到他的到來,她也非常高興。
“您不歡迎我嗎?”奧達向她鞠躬,笑容和藹。
“當然不會。”離那場戰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她的傷勢和威爾的傷勢都已經痊愈。
“您的丈夫呢?”奧達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有事找威爾商量。
“他去巡視土地了,現在正是播種的季節。”洛克夏特的土壤肥沃,氣候適宜,畜牧和農作物則是它的主要收入來源。
“洛克夏特的確非常富饒而美麗。”他看向美琪手裏的女紅,“自從它有了一位女主人以後,就更加讓人留戀了。”
“我把您的話當成恭維。”美琪放下手裏的東西,“這裏隨時都歡迎您的光臨。”
“很榮幸。”奧達爵士微微一笑,“我真想留在這裏多陪您說會兒話,可是我不得不去找您的丈夫。”
美琪點點頭,看著他離去。她已經是這裏的女主人了。望著窗外和煦的陽光,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這一個月是她這十一年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個月。
她幾乎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生活著,每天都很充實。她喜歡這個生氣勃勃的地方,每天早上可以看見威爾帶著他的士兵在操場上訓練,聽著他們的搏殺聲和叫喊聲。城堡各處也總是人聲鼎沸,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幹的活,孩子們會帶著笑聲跑過廣場,到處都是一派興旺景象。
她在傑森教士的幫助下在城堡的東麵蓋了一處暖房,她早就想擁有這樣一座房子,可以種植她喜愛的花卉植物。她還在教士的指點下對於草藥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她在給芮玫的信裏寫到,她熱愛現在的生活,也深深愛上了洛克夏特這片土地——還有它的主人。是的,她愛威爾,雖然這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就是愛上了自己的丈夫。愛上了他的勇敢堅定,愛上了他嘴角那壞壞的笑容,愛上了他的反複無常和琢磨不定。
她從來不會對自己撒謊,所以當她察覺的時候,她就坦然地接受,不過也因此有些沮喪。這一個月來。他們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間裏,他對她總是溫和有禮,而且看得出來,他正漸漸地對她敞開心扉,也不再像最初那樣對她懷著戒備之心。
但是他們的關係就止步於此,像兩個朋友,而不像夫妻。當然,貴族的婚姻中多得是這樣的夫妻,可是她開始向往著像芮玫和洛伊那樣的關係,他們彼此深深熱愛著對方,無論何時心都在一起。她可以從芮玫的眼裏看見幸福,而這樣的幸福——是她可以觸摸到的嗎?
如果她也擁有芮玫那樣的美麗,她會不會更加自信呢?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從知道要嫁給他後,她就開始變得惶恐不安,變得在意自己的容貌。原來,在那個樹林裏,當她意識到他就是魔鬼伯爵時,她的心就已經淪陷。
愛上一個人是件容易也是艱難的事,得到對方的回報就是幸福,而如果她永遠也得不到呢?威爾打算永遠不走進她的房間嗎?她因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可恥,可是如果她永遠不能成為他真正的妻子,愛就無法實現吧?
這是個明媚的早晨,一大早就有黃鶯在她的窗口處唱歌。美琪欣喜地打開窗戶,呼吸著溫暖的空氣。
房門上傳來敲門聲,一定是米坦來叫她起床。這個女孩很勤快也很和藹,而且並不愚笨。
“進來。”她輕快地說著,“米坦,今天我們去樹林裏走走好不好?我想去你說起過的那個山穀。聽說它鮮花滿野……”
“如果不是米坦,而是你的丈夫陪你去,你覺得如何?”門口響起了戲謔的聲音,美琪詫異地抬起頭,看見一臉笑意的威爾。
他身穿棕色的騎馬裝,卻沒有戴上盔甲和護腕,也沒有帶任何兵器。但看起來依然威猛而英俊,笑容讓他的棕眸裏閃出精亮的光,柔和了他臉上堅硬的輪廓。
美琪欣喜地抬眼看向他,黑眸裏閃過羞澀和興奮,“爵爺。”
“怎麼樣?換上你的騎馬裝,陪我一起出去走走?”
“當然。”她愉快的表情無法掩飾,自從他回到洛克夏特後就有忙不完的事物,首先就是堅固防禦,雖然他已經帶人去剿毀了敵人在附近的巢穴,而且看起來對方也不敢——或者說沒有能力再來招惹他,可是還有許多人等著向他報仇,或者覬覦著洛克夏特的富饒。
這是他第一次有空陪她出去走走,美琪的心已經在歡快地跳動著了,陽光在她鼻尖的雀斑上跳動,笑容點亮了她的臉,黑眸裏閃爍著的璀璨光芒讓她顯得美麗起來。
“你需要多長時間換裝?”他看向她穿著的白色睡衣,驀地發現他的妻子有一副好身材。
他眼眸裏一閃而過的光芒讓她覺得臉紅,那是什麼意思?總覺得和他平時的注視有些不一樣。但是像她這樣稱不上美麗的女孩是不會吸引他的目光的,她有這樣的自知之明。她嫣然地向他一笑,“很快,我保證。”
“那我在樓下等你。”他含著笑轉身離開,笑容也似乎蘊含著某些深意。
威爾不得不開始欽佩他的妻子,自從她來到洛克夏特以後,沒有顯示出任何的不適應,甚至立刻就投入到這個角色裏去。她喜歡這裏,也把這裏當作她的家。她將城堡內外打理得井井有條,自從她到來以後,城堡裏的歡笑聲是以前的許多倍。
她用微笑和聆聽來征服所有人的心,她有著豐富的學識,但從不賣弄,她的教養良好,卻從不顯得高傲。她甚至不懼怕真正的他!她看見了那個在戰場上殺敵的他,許多人都說那個時候,他簡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但她不懼怕,她隻是擔心他的傷勢,擔心整個洛克夏特的安危。她果然是不同的,凱恩並沒有對他說謊。凱恩——巴爾漠伯爵,在威爾士戰役中曾經救過他的命。那是個勇敢無畏的戰士,而且是騎士精神的典範,他是一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男人,但是值得他敬佩。
他在大廳裏看見傑森,他正吃完早餐從餐桌邊站起。
“爵爺,您不用餐嗎?”
威爾搖搖頭,“不,我和美琪要去鷹之穀,我們在那裏用餐。”
女仆將野餐籃子放在了桌上,威爾看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您應該多抽些時間去陪伴她。”傑森是威爾兒時的朋友,當威爾知道傑森接受了神職以後,就邀請他來洛克夏特,傑森是少數幾個知道他過去的人。
“我也希望這樣。”他有些渴望可以多了解他的新娘,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希望?你應該現在就去了解。”傑森有些愕然地看著他。
“我馬上又要出發了。”威爾隻是露出淡淡的笑容,“這一次要去……”
“爵爺。”美琪站在樓梯角下,她身穿一身淺紫色的騎馬裝,紫色襯著她披散的黑發更加黑亮,眼眸更加晶瑩。
自從來到洛克夏特以後,她漸漸綻放出她的美麗,恬靜韻、溫柔豹、智慧的和宜人的。
“叫我威爾。”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她,因為她嘴角那溫柔的笑容,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時,他的聲音也變得很溫柔。
“威爾。”她順從地念出他的名字,一絲紅暈染上雙頰。
傑森教士笑容滿麵地離開,認識威爾這麼久,終於看到他比較人性化的一麵。這位美琪夫人,可能就是拯救他的天使。
“那是什麼?”當威爾帶著她離開時,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裏的野餐籃子上。
“我們的早餐。”走出大門後,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
美琪看著他在陽光下閃爍的側麵,“我們要出去很久嗎?”
“如果願意,中午以後回來也可以,我今天一整天的時間是夫人您的。”
“真的?”她驚喜萬分地望著他,一整天,他要陪在她的身邊?為什麼?他想放鬆心情嗎?還是他覺得和她在一起也不錯呢?
他看著她的笑容,不由得覺得心情鬆弛,“我想是真的吧。”嘴邊又露出促狹的笑容。
“洛克夏特美麗的地方很多,你都願意陪我去參觀嗎?”大著膽子,她提出自己的要求。
“榮幸之至。”他們向馬廄走去,小廝們牽著威爾的“巨龍”和另一匹通體雪白的牡馬。
“這是‘銀星’,出自威爾斯最著名的白色馬種,也是優秀的戰馬。我的黑馬則是法蘭西的品種,專為了速度而培育的。比起巨龍來,‘銀星’非常溫順。我想它適合淑女。”威爾的笑容裏閃過一絲戲謔的光。“我的騎術的確不太好。”美琪看著這匹漂亮的馬,忍不住撫摩著它的脖子,“以前在皇宮裏根本沒有多少時間練習,我也沒有一匹屬於自己的馬。”
“這匹是你的。”他大方地說著,然後握住她的腰,“來吧,我扶你上馬。”
“我自己可以……”她的臉紅得就像蘋果,但是威爾已經把她舉起放在了馬鞍上。
“怎麼樣?”他的手依然停留在她的腰間。
美琪紅透了雙頰,稍稍點了點頭,他手掌的熱量正從腰間傳遍她的全身,讓她覺得火熱而心跳加速。
“握緊韁繩,試著走幾步。”威爾忽然想到她曾經騎著“巨龍”逃脫了敵手,對於一個不太習慣騎馬的人來說,那的確有些困難,但她卻勇敢地完成了。
美琪立刻就讓“銀星”走了幾步,這匹高貴的牡馬昂首闊步地走著,她則露出異常高興的笑臉。
“來吧,‘巨龍’。”威爾吹了一聲口哨,然後飛快地躍上。
美琪回頭注視,一人一馬是那樣和諧,仿佛他們天生就應該這樣存在。
“‘巨龍’真是一匹出色的戰馬。”想起那一次的驚險記憶,她對“巨龍”露出感激的笑容,“是它救了我的命——不,是你們救了我的命。”如果沒有威爾的命令,她知道一匹戰馬是不會讓其他人騎上自己的馬背的。
“它是個好家夥!”威爾摸了摸“巨龍”的脖子,“好了,現在我們向鷹之穀進發吧。”
“鷹之穀?”
“就是你說的那個開滿鮮花的山穀,那裏時常會有雄鷹盤旋。”
“真的嗎?”她隻見過用來狩獵的老鷹,那種是已經被人馴服了的,可是卻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在山穀中盤旋的老鷹!
“來吧,我們走!”他一拉韁繩,“巨龍”就開始邁步前進,為了配合美琪的步伐,他放慢了腳步,可是“巨龍”卻有些不悅地嘶鳴著。
“它看來有些不高興!”美琪漸漸適應了奔跑的感覺,她迎著風,大膽地放鬆了韁繩,讓“銀星”跑了起來,“威爾,你就帶著它跑一跑吧,我跟在你的身後就行了。”
“任性的夥計!”威爾咧開嘴微微一笑,“不要讓它如願,它要做的就是服從我的命令。我現在要它慢跑,它就必須慢跑。”
“都是因為我,對不起了,‘巨龍’。”美琪滿懷歉意地看著它,惹來威爾一陣大笑。
“這是第一次有人向你道歉,是不是,‘巨龍’?”他回身看著美琪,眸子裏閃過溫暖而愜意的光芒。
美琪接觸到他的目光,嫣然一笑,然後仰起頭,感覺著春風拂麵的舒適,“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在原野上無拘無束地奔馳。”
“你是個好騎手。”他看著她用自如的力量控製著馬匹,“隻要稍作訓練,你會成為更好的騎手。”
她靦腆地一笑,因為他的讚美,也因為此刻如此讓人心動的時刻。他們一起在原野上奔馳,遠處是起伏的群山,看起來綠意盎然,天空是一望無際的碧藍。
原來,她喜歡這樣自由馳騁的生活,原來,她早就討厭了被束縛的宮廷和禮儀!
鷹之穀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美麗和充滿活力,鮮花滿山遍野地綻放,山穀的四麵都是綠色,穿過樹林後,山穀就在他們眼前。一條小溪貫穿其中,看起來清冽而晃著人的眼。
他們將“巨龍”和“銀星”係在兩棵大樹邊,兩人悠閑地走過草地,來到小溪邊上。
美琪蹲下身子用雙手捧起清涼的溪水,感受著沁入心脾的舒適。
威爾則在一邊鋪上毯子,將野餐籃子裏的食物一樣樣拿出。
他隨意地躺臥在草地上,雙手枕著腦後,抬頭看著碧藍的天空,眼眸裏似乎閃過一種悲傷。
回過頭來的美琪,正好看見了那悲傷,雖然它像白雲般無法捉摸,一閃即逝,可她依然看到了。
“威爾,你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她也在野餐籃子邊坐下,將心裏最大的疑問說了出來。
他的手依然枕在腦後,目光也依然仰望著天空,“怎樣的過去?美琪,你真的想知道嗎?”
聽出了他話裏的鄭重,她用力點頭,“是的,我想知道,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微微咬了咬嘴唇,她的臉上浮現出堅定的光芒,“即使現在還不完全是……可是我想知道,非常非常想知道!”
“三天以後,我會帶著人馬去西班牙。”他忽然扯開話題,可是出口的話卻讓美琪的心驀地沉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威爾終於放下了腦後的手臂,坐了起來。棕褐色的眼眸裏那種平靜的光早已消失,被一種熱烈卻更為危險的光芒所代替。
美琪怔怔地回望著他,陰影也飄到了她的臉上。
“我八歲那一年,我父親最好的朋友古斯塔伯爵帶著人馬偷襲了洛克夏特。”凶險和苦澀的光閃進他的眼,讓他的整個表情都變得陰沉起來,“我被一個女仆塞在一個箱子裏運出了城去,終於躲過了那次大屠殺。我的姐姐還有哥哥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還有我的父母……”他忽然沉默起來,眼裏閃出痛恨的光。
美琪太熟悉這種光芒了,因為這種仇恨也在她的心裏生著根。她也能理解這種痛苦,不知不覺中,她向他伸出了手。
威爾反手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繼續用鎮定的聲音說:“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是父親下令為他打開的城門,他以為他的好友遇到了危險……結果卻是他們全被殺了,父親、母親,我的兩個兄弟,還有唯一的姐姐。馬古斯塔也沒有放過其他人,他殺光了城堡裏所有的仆人,所有的!”他眼裏迸射中精光,在那一刻,美琪看見了閃電和火焰。
她握緊了他的手。
“後來,他奪去了父親所有的土地,並且到處派人追殺我。那個時候,父親所有的家臣和朋友都不敢收留我,我隻能到處流浪,直到遇到了一隊雇傭兵。”他眼裏的表情一變,驀然的冷漠讓美琪心驚,“他們收留了我,並且教會了我許多東西。在這個世界上,力量是最重要的,當你擁有力量時,你就可以征服一切。為了得到我所需要的力量,我開始了艱苦的訓練。不論多麼艱險的地方我都去過,不論怎樣困難的任務我也都完成過。我跟著他們四處流浪,隻要哪裏有戰爭,哪裏就會有我們的存在。我們不問是非對錯,隻要雇主出得起金幣,我們就為他而戰。”
他倏地轉頭看著美琪,目光炯炯,“這就是我的生活,美琪,我是一名雇傭軍人,我所參與的戰爭從來不是為了正義和效忠,而是為了金錢和獲得力量。我用我的雙手贏得同伴的尊敬,然後帶著他們一起回去找我的仇人複仇。他曾經加諸在我親人身上的痛苦,我要他以十倍的代價償還。”他突然把手從她手裏抽出,用力地握拳,“許多人說我殘忍,說我在攻占洛克夏特和其他堡壘時,用了卑鄙的手段。無所謂,隻要達到目的,什麼都無所謂。”
美琪靜靜地看著他,她黑色的眼眸裏含著痛苦和悲傷。看著身體緊繃,表情僵硬的威爾,一種痛苦在她胸口裏爆發,她忽然一把從他身後抱住了他,淚水開始沿頰而下。
“不,威爾,比起那個人對你和對你的親人們所做的,你一點兒也不殘忍。那個古斯塔背叛了自己的好友,他利用了別人的愛和信任去殺戮和搶奪。他才是魔鬼,才是不可原諒的。而你,我知道如果有其他辦法,你一定不會將洛克夏特燒為平地,你熱愛這個地方,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比誰都珍惜它和熱愛它,為了它你可以戰鬥,你是為了報仇和洛克夏特而戰鬥的!”
威爾一轉身就將美琪擁入懷裏,他的力量如此巨大,幾乎是把她撞進了自己的懷抱。他抱緊了她柔軟而顫抖的身體,痛苦地閉上雙眼。這麼多年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人們都在指責他的冷酷無情,指責他的手段殘忍,卻不知道他也有他的痛苦和無奈。
他抬起她的頭,想要擦幹她的眼淚,卻在看見她黑眸裏閃爍著的哀傷和痛苦後低下頭,吻住了她的雙唇。
那是一個熱烈的親吻,是兩個靈魂的碰撞和融合。他們的雙唇都在顫抖,但是他們卻用力地擁抱住對方,用力地感受著這個親吻。
當威爾放開美琪時,他們的雙眸裏閃爍著同樣的震動與感動。
“美琪。”他的手微微顫抖地撫上了她的麵頰,“等我從西班牙回來以後,我要你成為我真正的妻子。”“西班牙?”她驀地攫住他的手臂,“你要去那裏做什麼?”隱約中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卻更加害怕起來。
“我是個雇傭軍人,記得嗎?”他的眉頭緊鎖,神情堅毅。
“可是你現在已經不是了。”不,她不想他再去過那種刀口舔血的生活,不想他再去戰場上為了別人而冒險!
“除了戰鬥,我不知道我還能幹什麼。”他的目光漸漸陰沉,抱住她的手微微鬆開,“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或者我不應該娶你為妻,或者像你這樣美好的女孩不應該陪在我這樣的人身邊,我除了戰鬥,已經沒有了靈魂……”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她激烈地喊著,拽緊了他的袖子,“如果你真的沒有靈魂,你就不會這樣熱愛這片土地,你就不會在戰場上保護我,保護你的屬下。你不會親切地看望你的佃農,不會減免他們的稅收,不會因為複仇而痛苦……你痛苦了,是不是?你必須做的事卻讓你痛苦了。哦,威爾!你不要說你自己沒有靈魂,你不要說你除了戰鬥什麼也不會。你擁有這樣遼闊富饒的土地,這裏所有的人都在依靠你。他們愛戴你,願意跟隨你,不是因為你會戰鬥,而是因為你會帶給他們光明、希望和未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比任何人都關注著他的一切。她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也無法看錯。她所看到的威爾就是這樣一個人,和別人口裏的魔鬼完全不同的人!他或者有些反複無常,或者有些捉摸不定。可那更證明了他內心的煎熬和矛盾。
他震撼而驚訝地看著她良久,眸子裏忽然閃過一種痛楚,他拉開了她的手,“美琪,你認識我不久,你不知道我有的時候的確是非常殘忍和粗暴的……”
“我是認識你不久,可我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不是別人告訴我的。”她的眼裏浮現出堅定和果斷,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威爾,留在洛克夏特,不要去西班牙,你現在已經是洛克夏特伯爵,你和你的父親一樣,你的使命是保衛你的家園和子民,不是去當雇傭軍人!”
他震驚萬分地看著她,那一刻他在美琪的臉上看見了力量,一種超乎他想象的力量和精神。
第六章 心靈的戰役
威爾還是走了。
無論美琪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他依然還是帶著他的屬下離開了英格蘭,去為他根本不必參與的一場戰爭而戰鬥。
她的眼裏寫著悲傷,可她卻無法改變他的決定。她能做的隻是祈禱和等待,希望他早日歸來,並且不再遠征。
隻是,她卻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年半。
春去秋來,冬去春來,當又一個秋天來臨,威爾依然沒有回來,從遙遠的地中海上也沒有傳來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美琪的擔憂漸漸寫在臉上,雖然她依然如往常般恬靜地過著她的日子,管理好城堡內的一切,可是這份擔憂卻讓她越來越沉默寡言。她的擔憂也似乎具有感染的力量,整個城堡都變得憂鬱起來。
“美琪,相信威爾,這個世界上沒有他打不勝的戰爭。”奧達爵士有空就來看望她,時常帶給她一些歡笑和鼓勵。
美琪看向他藍色的眼眸,淡淡地一笑,“我希望他是無敵的,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無敵的人,你知道,我也知道。”沉下眼去,她握緊了雙手。
“可你要相信他,他說過會回來,是不是?”奧達溫和地望著她。
美琪卻隻是抬起頭來,用她那雙幽黑的眼眸靜靜地瞅著他,威爾說過嗎?他說過,等他回來,她會成為他真正的妻子,可是這一等,也太久了吧?
“走吧,我們出去散散心,你不應該整天悶在城堡裏胡思亂想。騎上‘銀星’,我們去鷹之穀走走,秋天了,落葉滿地的時候適合賽馬。”
“這個時節適合賽馬?”她被他溫和的笑容而感染,微微專注於他的話裏。
“馬蹄會翻起無數落葉,看著它們在你身後飄落,那姿態很美。”忽然間,奧達的眼裏似乎閃過一絲落寞。
“你居然會注意這些?”她一直以為他和威爾一樣都是戰士,卻沒想到他有這樣細膩的一麵。威爾會注意到秋天的落葉嗎?
“不是我,是曾經有個女孩很喜歡看馬蹄揚起的落葉。”
“奧達,你為什麼不娶妻呢?”美琪在他的眼裏
看見的是傷心嗎?她忍不住詢問。
他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娶妻?威爾娶了四任妻子,才找到你。我覺得我的運氣可能比他還要差。而且我可不想有個女人來管住我。”
美琪的臉色微變,“威爾……他的前三任妻子,究竟是……”這個問題藏在她心裏許久,但她不敢問威爾。
“他沒有告訴你他們的事嗎?”奧達皺了皺眉。
“沒有。”美琪微微垂下頭去.“我相信一定不是外界所傳的那樣,威爾雖然不是溫柔的男人,可他一定會愛護自己的妻子。我也不敢問他,怕讓他難過……”她扭緊雙手,一想到每一次他都要麵臨妻子的死亡,她就覺得心痛不已。
“你真是特別。”奧達忽然感歎,“別人因為他死了三任妻子,全都避他唯恐不及,生怕自己會成為那第四個。而你居然還替他著想,有人說他是被遭受了詛咒,因為他的殘忍無情,所以上帝不讓他擁有自己的子嗣……”
“那根本是胡說!”美琪激烈地反駁,小臉漲得通紅。
“我也這麼認為。”奧達欣賞地對她微笑,“你也不擔心自己會成為那第四個犧牲者吧?威爾終於選對了妻子。作為朋友,我希望他能幸福。”
美琪激動的表情漸漸褪去,羞澀地道歉:“對小起,我剛才有些失態。”
“走吧,我們去外麵走走。”他向她伸出.了手。
美琪挽住他的胳膊,恬靜地笑了笑,“那……威爾的前三位妻子都是怎麼……算了,我不問了。”她搖了搖頭,眼裏閃過放棄的光芒,“應該讓威爾告訴我。”如果他不說,她就不問。她想要讓他對她敞開心扉,想要他可以對她無所顧忌地說出心裏話。
這會是個奢望嗎?而現在,她不應該想這些,現在,她隻要威爾回來,隻要他平安無事地回來——可是他為什麼連隻紙片語都不帶回來?還是他真的遇到了什麼危險?
威爾風塵仆仆地一路趕回,這一趟西班牙之行比他想象中耗費的時間和精力還要巨大。叛亂比想象中要廣闊和有組織得多,敵人也非常頑強,因此阿方索國王對於他的到來更加高興。這一次,算是豐盛而歸。
隻是花了太多的時間,回來的時候又被耽擱了許久,原來他以為隻要一個星期就能解決的問題,沒想到卻花了他三個月!但即使如此,這個耽擱依然值得!
嘴角邊掀起笑容,這個微笑是他在戰爭中從來不會露出的輕鬆笑容。家,就在前方,那裏有他的洛克夏特,有茂盛的莊稼,有勤勞的人民,城堡裏會有忙碌的歡笑聲和打鐵聲,四周的空氣裏也會飄著食物的香氣。
每當戰鬥回來,洛克夏特總是這樣吸引著他。而這一次,那裏還有美琪,他堅強勇敢的妻子。一年零九個月,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
在花園裏初見時,她那柔弱的哭泣聲就讓他覺得憐惜,所以才會想要去逗弄她一下?當時他隻想和她多說一會兒話,因為她哭泣的眼裏有一種吸引人的恬靜,她那雙黑色的眼眸裏總是閃著讓人想要探究的光芒。她不像其他女孩那樣易懂,她的內心豐富而纖細,但絕不脆弱和傷感。
他有過三次婚姻,但每一次卻隻有讓他更加痛苦。而現在,他要這一次成為最後一次,也成為永遠的那一次!
威爾勒緊馬繩,催促著“巨龍”快跑,越是接近洛克夏特,他的心就越是急切。
美琪是聽見了外麵的喧鬧聲,可她正在蒸餾室裏忙碌。冬天就要來臨,麥子早已收割,羊毛也已經剪完,另外奧達爵士組織了佃農們去山上打獵,獵到的肉類也已經在醃製準備過冬。
這幾天,為了迎接漫長的冬天,城堡裏雇用了大量的工人正準備修葺房舍。佃農們的屋子也要加固,去年的冬天就格外寒冷,所以美琪又組織了一點留守的士兵和農人們去山上砍伐木柴。
但是女人們在冬天又能幹什麼呢?除了操持家務,照看孩子外,她們也應該有些自己的娛樂。所以這兩天,美琪都在蒸餾室裏調製一些香水和香精蠟燭,她希望在聖誕來臨時,可以送給洛克夏特的婦女們。
這一年多來,她從傑森教士那裏學到了許多關於藥草的知識,她最近正在研究月桂樹的果實和葉子的止痛效果,據說它——尤其對減輕婦女分娩時的陣痛格外有用。因此她收集了許多,今年春天有位佃農的妻子分娩時,她被請去幫忙,美琪第一次對於生產的痛苦有了切身的體會。
她希望以後可以幫助那些懷孕的婦人,也是在那一天,她聽說了威爾的第一任妻子是在生產時死去的,孩子也沒有保住。
威爾!心裏有如刺紮一般痛,這些天,她的痛苦漸漸變得漫長而無止境,這樣的等待到底何時才能結束?哪怕隻收到一點點他的消息,她也不必如此焦急啊!
外麵的喧鬧是為了什麼?又有販賣商品的商人經過嗎?偶爾她會敞開大門邀請商人們進來做買賣,他們會帶來一些時髦的衣料和漂亮的皮飾品,還有許多新鮮玩意。偶爾,也能看到一些希臘的瓷器和土耳其地毯。
美琪洗幹淨手後,走出蒸餾室。
迎麵而來的是滿臉笑容的傑森教士。
“教士,出了什麼事,外麵……”
“走吧,夫人,您的丈夫回來了!”教士難得激動地叫喊著。
美琪呆呆地看著他,瞬間腦子裏一片空白,而無法思考。
“夫人,是爵爺回來了!”見到她麵無表情的樣子,他再次重複。
“我……知道。”美琪眨了眨眼眸,臉上依然是無動於衷。她開始向前走去,漠然的表情裏有著迷茫的神色。
威爾回來了!她的心跳平靜地訴說著這句話。回來就回來吧。她的右手抓緊了裙擺,目光鎮定地直視著前方。一年零九個月,他也應該回來了。
威爾的隊伍已經開進了中庭,凡是在城堡裏忙碌的人們全都加入了歡迎的隊伍,他們叫喊著,慶祝著,歡笑著……美琪的耳邊聽到了這些聲音,但這些聲音又仿佛離得她很遠。她無法感染他們的歡樂,也無法跟著他們一起歡笑。
她隻是邁著沉穩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向她久違了的丈夫。
眾人都看見了她,自動讓開一條路來讓她走過。
威爾從馬上一躍而下,他將頭盔拿下,濃密的棕褐色頭發已經長過了肩膀,在風中隨意地飛舞,那雙棕褐色的眼眸裏有著疲憊,但更多的則是驕傲自信與愜意的放鬆。
他把頭盔交給身邊人,抬頭向她的方向望來。他的笑容微微一僵,因為他看見了她眼裏的嚴肅。她沒有用笑容來迎接他凱旋的丈夫嗎?
威爾大步向她走去,笑容再次浮現在他眼角眉梢,讓飽經風霜的剛毅臉龐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美琪,你不給你的丈夫一個擁抱嗎?”他用調侃的聲音說著,深邃的眼眸緊緊地盯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
她的氣質比以前更加鎮定與沉靜,此刻,當她昂起頭看著他時,又仿佛威嚴自生。
美琪望向了他,看見的是和一年多前一樣的他,一年零九個月,漫長的六百多個日日夜夜在瞬間失去了意義,她等待中的埋怨也在此刻消弭於無形。
他正向她伸開手來,尋求一個擁抱!
美琪張開手臂撲進了他堅強的懷抱裏,抱住了他身穿盔甲的身體,眼淚終於潸然而下,心裏那種麻痹的感覺正迅速被釋然、興奮、傷心和顫抖所取代。他回來了!威爾回來了!這一次,她的感覺是真實的,她的心髒是劇烈跳動著,她的威爾,等待了這麼久,期盼了這麼久,而他終於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對她微笑著。
他回擁住了她,一向堅強的眼裏湧入了溫柔和思念,這個女子用她的柔弱和剛強將他纏繞住了,即使相隔千裏,他依然可以感覺到那纏繞在他身上的線從不曾斷過。
威爾一低頭,就吻住了她嫣紅的嘴唇。一年零九個月!好不容易將她擁在懷裏,他不願意再等待下去!他要立即感受到她的存在,同樣也把這種存在感帶給她。
美琪的臉頰如火般燃燒,整個身體都如火般燃燒起來。而他的吻溫柔而霸道,深沉而雋永。不知為何,淚水再也無法控製住,一再地流下她的臉頰,她等了那麼久,隻為了這一刻。
當威爾放開她時,他小心地替她擦去淚水。
“等了很久,是不是?”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一個戰士。
威爾身邊的人全體張大了驚愕的眼眸,他們無敵的首領怎麼忽然間變得使他們不認識起來?
“不。”美琪隻顧著搖頭,隻顧著癡癡地看著他有些疲倦而依然不失英挺的臉,“不算太久,因為你已經回來。”
他再一次摟住了她,然後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手下,“大家就在這裏解散吧,想要去幹什麼的就去幹什麼!”
一陣歡呼後,大家都向他們的伯爵大人學習,全體轉身擁抱自己的戀人和妻子,她們同美琪一樣,也等待了那麼久那麼久!
“把東西都抬進去。”威爾抬起頭驕傲地笑著,看來這一次他的戰利品很豐盛。
“先上樓去換衣服。”美琪看著他厚厚的盔甲,非常佩服他們這些騎士可以穿著這樣厚重的衣服去戰鬥,而且威爾的動作輕靈迅速得讓她震驚。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他神秘地一笑,轉身打開一個大箱子。
“禮物?”她露出愕然的表情,原來他一直是想著她的。
所有的人都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想看看伯爵大人究竟為夫人帶回來了什麼。是珠寶,還是皮草?
“這個。”他忽然拿出一艘維京戰船的模型,純金打造的船身精細而傳神,但是這樣的禮物適合送給美琪這樣的夫人嗎?
當眾人的目光從船身上移到美琪夫人臉上時,全都驚愕而震驚。
美琪的臉上早已掛滿淚水,她那雙一向沉靜溫暖的黑眸裏此刻卻閃現出激動至極的光芒,她在見到威爾伯爵時,也不曾表現得如此激動!
“威爾,哦,威爾!”她呢喃著他的名字,眼裏晶瑩的淚水卻怎麼止也止不住。她伸出手想要撫摸船身,可是顫抖的手卻不住地痙攣著。
這是真的嗎?她摸著流暢的船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悲痛排山倒海般向她湧來,她根本無法抗拒這種悲傷和痛苦。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得到它的?”她哽咽地自語,終於從威爾手中將船接了過來,那小巧的船身,卻引發出她更多的眼淚。
“我離開波夏堡時想要帶一樣東西給你,所以就詢問了那裏的舊仆人。他們告訴我,你最想看見的應該是這艘船,因為那是你十歲生日的禮物。你從得到它起,就愛不釋手。”威爾小心地摟住她的肩膀,眸子裏閃著溫暖的光芒。
她向後靠在他的胸膛上,將那艘維京船模型緊緊地壓在胸口,“威爾,這個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這是爸爸最後送給我的禮物,最後的……”她低下頭哭泣,多年來壓抑著的淚水似乎在這一刻爆發。
她的眼前浮現出了總是對她微笑的父親,還有波夏堡美麗的石楠花和月桂樹,城堡那長長的石牆,還有大廳裏母親的畫像……這一切都勾起了她心底最深的痛,那種回憶是痛徹心扉的。
所以,她的悲傷無法遏止,也不想遏止。她可以痛苦地哭出來,這麼多年以後,終於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我們上樓吧。”威爾抱住了她的腰,拉著她向樓上走去。
他知道她的痛苦,因為他曾經經曆過相似的悲痛,他知道她需要發泄,所以他會讓她盡情地哭泣,將她埋藏在心裏的悲痛全都宣泄出來!
來到她的臥室,他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眉峰微蹙的看著她沉默流淚的臉。
“我已經替你奪回波夏堡了。”他冷靜地說著,擁緊了她不住顫抖的身體。
美琪猛地抬起頭,震撼寫在她沾滿淚水的臉上。
“美琪,等冬天過去,我就帶你回波夏堡,沒有人再會從你手裏把它奪走。”
美琪全身劇烈地戰栗著,忽然間,她摟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威爾,你真的……你真的把它奪回來了?”她幾乎窒息到無法呼吸,這個震撼的消息帶給她的衝擊無法用語言形容。她隻能顫抖地、脆弱地、不敢置信地摟著他,感覺著自己巨大的心跳聲和腦海裏的轟鳴聲。
“我在回英格蘭的途中,經過波夏堡。還記得我對你的承諾嗎?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美琪。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誓言。”他的手撫上她濕潤的臉頰,輕柔地摩擦著。
“你……殺了他嗎?”她的眼裏閃過恐懼和仇恨,那一刻她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很遺憾,美琪。”威爾看著她的眼神依然清澈而鎮定,“他當時並不在城堡裏,而是在倫敦。”
悲傷寫在她臉上,但她吸了吸鼻子,開始平複自己激動的情緒,也開始覺得全身無力,原來宣泄過後,身體會如此疲憊,但是也奇異的輕鬆。因為這種疲憊,仿佛淡忘了那些痛苦。
“你真的替我奪回了波夏堡!”她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表情專注地凝望著他,“威爾,你真的做到了!多來年,我已經絕望了,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回不到那裏,再也沒有機會看見它的圍牆和城堡……”淚水又再次奪眶而出,可她立刻抹去。她想對威爾微笑,因為他恪守了他的承諾。
他咧開嘴對她微笑,擦去了她眼角淚水,“我說過會為你報仇,所以還會替你殺了溫切斯特侯爵。”
“殺?”忽然聽到那個冷酷的字眼,她的心髒驀地一震。不,她不想要威爾為了她去殺人,雖然她一直想要報仇,也很想殺了溫切斯特侯爵,可是那是她的仇恨,不是威爾的!
她忽然抓住了他胸前的盔甲,眼眸裏閃出尖銳的光,“不,威爾,你不要為了我去殺人。溫切斯特侯爵,他是國王的心腹,國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不想讓你為了我而得罪國王,也不想讓你為了我而雙手染上鮮血。”
“那麼你不想報仇了?”他眯起眼眸,顯得深不可測。
“我當然想!”她立刻喊了出來,沮喪的光閃過眼眸,“我當初為了嫁給你是希望你替我殺了他,可是現在,現在我……”她低下頭去,左手還緊緊拽著那艘維京船,“我不想讓你為了我而殺人……”
他輕柔地用手抬起她低垂的頭,看著她眼裏的矛盾和哀愁,“我了解你在擔心什麼,可是你放心,我會正大光明地找他決鬥,用一對一的方式決定生死。”
“威爾!”她驚呼了一聲,“你準備找他決鬥?”
“我一定會取勝,要相信我!”他又一次擁緊了她,用他的力量撫平她的不安,“這樣的方式也是對他最公平的方式,如果他有能力殺了我,也可以在決鬥中取勝。”
美琪卻顫抖了一下,但她並沒有反駁。因為她知道這就是威爾的方式,他的常勝不是因為他的無比強大,而是每一次他都抱著必死的決心!可是,可是她不要他這樣,不想他這樣。
“威爾,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可以比我早離開這個世界。”俯在他的胸口,她懇切地請求著。
“美琪。”他濃眉緊蹙,“你的這個請求我無法答應你。你知道我是個戰士……”
“你是我的丈夫!”她抬起頭來注視著他,被淚水洗清的眼眸裏閃著毫不掩飾的憂慮和深情,“你要保護我和洛克夏特的人民,你就答應我吧!”
他生滿繭子的手撫上她柔嫩的臉頰,“我隻能答應你,我會盡我所能地保護我自己。”
閉了閉眼睛,她隻能接受他的話。
“不必擔心,我絕對不會輸給溫切斯特或者其他任何人。正常的決鬥是最好的解決方法,這樣一來就連國王也無話可說。”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可是他無法承諾。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可以活得比他長久。
美琪的臉龐上依然閃爍著擔憂的神采,“溫切斯特很狡猾,而且非常有智慧,這一次你去攻打波夏堡他卻逃脫了……你用了多長時間?”
“三個月。”他的表情凜冽,“比我想象中要長得多。溫切斯特自己跑了,但他的衛隊長非常頑強,他們也做了充分的準備。看來他一直在提防著我去攻打波夏堡。”
“我在宮廷裏經常看到他!”美琪一手握緊了模型船,一手用力捏成拳頭,“他可以當成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地對我微笑,我恨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殺了我,當時他攻打波夏堡時,我明明就在城堡裏。”她的眼前驀地浮現出當天的慘狀,父親抱著她,親吻她的額頭,告訴她要堅強,要努力地生存下去,然後就去迎接敵人。
眼裏又有淚水在浮動,不,不要哭泣!美琪,要堅強,要堅強!
威爾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你知道國王為什麼要領你回皇宮嗎?”
“不知道。”她抬起頭,錯愕地看著他,“他說因為我父親是他的家臣,父親死後,他自然就成為了我的監護人。那—天!”她咬了咬,憤怒和悲傷的火焰一起在她眼裏燃燒,“我永遠記得他衝進來時的樣子!”“那個時候你在城堡裏,沒有逃走?”警惕的光在他的眸子裏浮現,“而他居然沒有殺了你?”這不合常理。
美琪這個時候也疑惑地抬起頭,“父親並沒有要我逃走,他隻是要我堅強!”這是怎麼回事?想到威爾的經曆,她才發現自己經曆的不同,“是呀,他為什麼不殺我,反而把我交給國王?”
威爾緊緊盯著她蒼白而困惑的臉,緩緩地一笑,“別煩惱,夫人。我們會搞清楚這一切的,隻要給我些時間。”
她深呼吸以平息自己因為想起過去而劇烈顫抖的心情,輕輕地點點頭。是的,交給威爾吧,他會為她搞清楚一切的。
“好了,夫人。願意幫我脫下這身盔甲嗎?”他指了指身上那沉重的盔甲,溫和地笑著。
美琪也振作起精神,用力點頭,“你要不要洗個澡?”
“當然。”他利落地卸下盔甲。
她歎息地看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這一次他又受了怎樣的傷呢?她沒有問出口,隻要他平安歸來,她就滿足了。
威爾輕鬆地歎息道:“還是這樣比較舒服。”嘴角自然地上揚,他的英俊真是無人可擋。
美琪呆呆地看著他,對他的愛意有如潮水般洶湧。她愛這個男人,她想永遠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也愛她嗎?他的溫柔是因為愛,還是因為責任,或者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呢?她想起剛才的吻,但她卻沒有一點兒自信。
在她發呆的時候,威爾忽然摟住了她,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你準備好了嗎?夫人?”他沙啞而性感的聲音蠱惑著她的神經,美琪立刻明白了他意欲何指。
“我……準備好了。”她回抱住他,她當然準備好了,“我一直在等待,威爾。”她輕柔地叫住他的名字,感覺唇齒間都留著對他的依戀和愛。
“今天晚上,我要你成為真正的洛克夏特伯爵夫人。”他如誓言般低語,然後吻住了她的雙唇。
第七章 過去的幽魂
晨光微現的洛克夏特還沉浸在一片安逸和睡夢中。除了城郭上來回巡邏的士兵和早起的廚娘,一切都還很平靜。
美琪在微弱的日光裏張開雙眼,轉頭看向身邊安心沉睡的威爾,她慵懶的嘴角浮現出陣陣笑容。手指,有了自己的意誌,悄悄地沿著他分明的輪廓遊走,這張臉早就刻在了她的心板上。
和威爾在一起,她才發覺自己的生命第一次真正完整。原來男人和女人是這樣結合為一體,原來男人和女人必須相互依賴,才能成就完整的人生。
和一個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就是這樣的感覺!她現在終於明白芮玫臉上那時常浮現的幸福笑容是為了哪般。她曾經羨慕過別人,而現在她也有了自己所愛的戰士。
威爾的手伸過她的腰間,將她拉進他赤裸的胸膛,他還沒有張開眼,但美琪明白他已經醒來。
她安心地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閉上雙眼,溫柔地低語:“是我吵醒了你嗎?”
“不是。”他隻是摟著她,卻沒有說話。隻有在摟著她的時候,他才會真正感覺,這一次,他是有了一個自己的家。不是作為領主的家,而是真正溫暖的家。
今天的他有些特別!自從他回來的這一個月裏,美琪已經可以輕易地感受出他心情的變化。他正被什麼事煩惱著,雖然那種煩惱隻是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
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心裏卻在尋思著是否要問他煩惱的理由。雖然他們現在很親近,雖然她是他的妻子,但是有的時候他的心思還是難以捉摸的。比起初見麵時,那個反複無常的他,現在的他離她已經近在咫尺。但這咫尺的距離依然無法消弭他偶爾的沉默。
“今天,你願意陪我去一個地方嗎?”威爾感覺到她無聲的關懷,戰士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感動。她的確是個再體貼不過的妻子,每當他為了某事煩心時,她就會無聲地給予他安慰和關注。這種無聲,比她有聲的關注還要讓他動容。
美琪依然沒有詢問是什麼地方,威爾緊繃的心情也微微放鬆。他不想現在就解釋,他隻想帶她去那個地方。
隻是她的手握緊了他的手,她知道那個地方是個可以打開他心門的地方,他準備向她敞開的那個地方。
很久以前美琪就知道,這裏是威爾家族的祖墳所在,世代的洛克夏特伯爵都被安葬在這裏,還有他們的親人。
但她從來沒有單獨來過這裏,必須讓威爾領著她前來,這是她一直堅持的,也算是她的一種固執。隻有和威爾一起來,她才有那種歸屬感,未來,她也會留在這裏的歸屬感。
“這裏曾經被毀滅過。”威爾站在她的前麵,背脊僵硬地挺直著。
她想走過去握他的手,但是他高大的身軀裏卻散發出孤獨的氣息,讓人無法靠近。
“古斯塔伯爵!”美琪悲憤地說出這幾個字。
威爾棕褐色的眼眸裏閃著冰冷的光芒,他的聲音也很冰冷:“我奪回洛克夏特以後,重建了此地。這五座墳是我的父母兄弟和姐姐。”
美琪的眼裏開始湧出淚水,冰冷的十字架豎立在墓碑上,她小心地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望著他身前的墓碑。
“這是你的父親?”她看著墓碑上的字,聲音有些哽咽。
“是的。但是隻是一座空墳,這些都隻是一座空墳,因為裏麵什麼也沒有。”
她的心髒像被人猛力一捶,在他冷靜而無感情的聲音裏壓抑著巨大的痛苦,她知道,她知道的!可是她卻不能安慰他,此刻的他渾身都散發著拒絕和抵抗,他仿佛隻身在一座孤島上,而她無法靠近。
除非他願意讓她靠近!
威爾邁出堅定的步伐向前走,又是幾座冰冷而哀傷的墳墓,美琪看見在一座白色大理石砌起的墳前放著一束白色的玫瑰。
“看來米坦已經來過了。”威爾徑自走到這座墳前,蹲下身去撫摩墓碑上冰冷的文字。
美琪的目光隻是跟隨著他的動作,也落在墓碑上那清晰的黑色字體上:勞拉·菲爾伯特,洛克夏特伯爵夫人。
這是?她看向威爾,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更加僵硬了幾分。
威爾直起了身體,堅毅的目光隻是望著墓碑上的文字。
美琪側著身子,直直地望著他,眼裏流過哀傷和擔憂。
“我是在二十二歲那一年奪回了洛克夏特,也在那一年娶了勞拉。”他的聲音就來自她的身邊,可是聽起來卻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美琪想走入卻找不到入口的世界。
威爾!她心痛地看著他,卻還是無法向他走去。
“我和她從小就有婚約,所以當我向亨利國王要求恢複爵位以後,我就按照過去的誓言娶了她。她是一位邊境領主的女兒,我隻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她一麵。”威爾繼續用平靜而麻木的聲音述說著。
“勞拉的身體一直很虛弱,自從她來到洛克夏特,她就沒有真正露出過笑容。我想她並不適合我,嫁給我是她的悲哀。可是當時我並不知道。她很美,美琪,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
美琪的心髒猛然驚跳,威爾愛這個女孩!她從他麻木的聲音裏聽見了沉痛和悲哀,在他那緊繃的臉龐上閃動著的是悲傷的光芒嗎?
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威爾是在對她敞開心扉!她相信這些話,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
“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和她相處,她和你不同,敏感而纖細,甚至有些神經質。我想她怕我,可我卻一直以為隻是她對於新環境有些陌生的緣故。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她內心的想法,那個時候我同樣年輕而魯莽。我想征服整個世界,想要讓那些曾經唾棄過我的人看清楚我的能力!我忙著去擴張領土,忙著去積累財富……”他忽然雙手握拳,“當我意識到她害怕我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美琪終於走到他的身邊,威爾冷漠的麵具在漸漸地褪卻,憤怒和痛苦顯現在他緊抿的嘴角,她鼓起勇氣,一手握住了他緊握的拳頭。
他猛然回頭看著她,目光陰鷙而劇烈。
美琪顫抖了一下,但依然握著他的手,用她那雙烏黑的眼眸直直地凝視著他。
“她死了,美琪。在五年前的今天,因為難產而死。但或者是我害死了她,因為她對我的害怕已經到了極深的地步。自從她懷孕以後,我記得每當我走近她。她就會露出驚慌的神情。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怕我,是因為那些關於我的傳聞嗎?”他的眼裏掠過無措,他忽然緊緊盯著美琪,“她為什麼要害怕呢?我對付的是敵人,而不是她!”
美琪的雙唇微微抖動,她白皙的臉上閃過哀愁,“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威爾。但是我作為你的妻子,感到驕傲而榮幸。”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雖然輕微,但是他真的顫抖了!
美琪的心淌過鮮血,知道那個女孩的死在威爾的心裏劃下了怎樣的傷害。
“那天我並不在她的身邊,等到我回來時,他們告訴我她死了,孩子也死了……什麼也沒有給我留下。她臨死前都沒有再看到我,但她不會遺憾,反而會覺得慶幸。有我在她身邊,她會擔心自己無法上天堂。”
美琪拽緊了他的手,不知為何,她覺得極度難過和痛苦。不是為了那個女孩的死,而是為了威爾此刻的話!
威爾的胸膛也在劇烈地起伏,他也在調整他的痛苦和哀傷嗎?他也在回憶嗎?
“兩年後,我娶了愛麗。她是個強壯的女子——我以為她很強壯。”他的目光轉向了另一座墳墓,“她的父親隻是個普通的武士,但我希望她可以給洛克夏特帶來些生氣。自從勞拉死後,仿佛她的害怕也傳染給了每個人,整個城堡都死氣沉沉。特別是米坦——她那個時候還是個小女孩,但她非常喜歡勞拉。愛麗嫁給我不到一年就死於非命,有一次她去山岡上跑馬,摔斷了脖子。”
威爾的聲音漸漸恢複了平靜,但另一種徹骨的寒冷卻在美琪的身體裏升起。
“後來就是蕾莎,她是個寡婦。”他忽然看向美琪,眼眸裏閃著她不理解的自我厭棄的光芒,“美琪,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應該娶你。”
“為什麼這麼說?”她又漸漸感覺到他的疏離和封閉,那扇打開的門又要關上了!不,美琪在心裏呐喊,她不要他把心門關上!她要用力推開他!
她抱住了他,將惶恐的臉埋在他的胸前,“我很感謝現在在這裏,在你身邊,在洛克夏特。是你帶我離開了那個虛偽的皇宮,是你帶給我現在的快樂和幸福,威爾!你明白嗎?”
“你?”他低下頭,眼神複雜地盯住她的臉。
“我說的是真心話!”她堅定地說著。
威爾遲疑了一瞬間,然後用力摟住了她!
“我娶蕾莎隻因為她是個富有的寡婦。外界對於那些傳聞有一大半都是真的,我為了她的財產而娶她,而她則是為了我的頭銜,我們各取所需。而且在死了兩任妻子以後,我原本也不準備再娶妻。”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美琪的臉色一白,那麼他為什麼娶她?
“蕾莎是死於疾病。”他的聲音又開始變得縹緲而不真實,“原本很健康的她,一到洛克夏特就開始渾身不適,沒過多久就死了。我開始覺得,或者我遭到了詛咒,或者因為我殺了太多的人,所以我注定要孤單一人!”
“不,不是這樣的!”美琪全身竄過冰冷的寒流,她隻是反射般地反駁著。
“美琪,蕾莎死後,我就斷了再娶妻的念頭。”擰起的濃眉反映著他心底的痛苦,“外界大概流傳著我害死她們的傳言,但也許真的是我害死她們!”
“威爾。”她喃喃自語,可以深刻地感覺到他的痛苦,“你不必理睬那些……”
“可後來我遇到了凱恩,他救了我的命。你認識他的,是嗎?巴爾漠伯爵,安妮公主的丈夫。”他打斷了她激動的言語。
“是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芮玫的哥哥。”但是凱恩和他娶她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是場很激烈的戰鬥,也是我真正第一次為了英格蘭而不是為了自己而戰。”他的眼裏閃出遙遠的光,“他是一位真正的戰士,勇敢、無畏、堅強而且極富責任感。我第一次知道,戰鬥可以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而戰。他為了救我,差點兒死於敵人的箭下,那一刻我知道我欠了他的情,而且必須償還!”
“凱恩被稱為騎士精神的捍衛者。”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麵時,他對於騎士精神的嗤之以鼻。那是因為威爾總是獨自一人戰鬥,他並不需要為國王和神權獻身,他隻為他自己獻身!可是這樣的他,依然值得她尊敬。
他不是生來如此,而是命運讓他如此。那可悲而可恨的命運……
“當我向他提起這件事時,他說那是他的責任。他是整個軍隊的總指揮,他要對每個人的生命負責。美琪,我從不佩服誰,但我要告訴你,他是個真正偉大的戰士。”威爾看著她,他鄭重的表情證實了他的語言。
美琪用力點頭。
“他告訴我,如果我一定要向他還清他救了我一條命的恩情,我可以向你提出求婚的請求。無論你和國王是否答應,他都認為我已經還清了。”
美琪本來白皙的臉上變得毫無血色,眼裏閃過詫異的光,“凱恩他……”
“他告訴我,你才是最適合我的妻子,而你也需要有人把你帶出那個地方。”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美琪,她握著他的手正在慢慢收緊,“於是我就向亨利提出了要求。”
美琪點點頭,又點點頭。雖然早就知道他因為欠了人情才會向他求婚,但她依然覺得喉嚨苦澀。
“美琪,我是個被命運詛咒的人,所以隻要我遠離你,你就是安全的。可是你是這樣讓我無法抗拒!”他擁抱住了她,就在她因為胸口的痛苦而要窒息的瞬間。
威爾在說些什麼?前一刻,她的心還沉在地獄的深淵,下一刻就飛上了天堂的頂端嗎?
“我有過三任妻子,而她們都死了。”靠在他滾燙的胸口,美琪感覺到了他瞬間的恐懼,“我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可我不想失去你。現在、未來,都不想。”
“威爾。”她哽咽得無法呼吸。
“你要知道,我是個可怕而自私的人,我可能會給你帶來厄運。”他的眼底寫著他的擔憂和他的剛強,他收緊自己的雙手,將她完全摟在胸口。
“不,我不怕。”美琪的聲音在顫抖,可是她出口的話卻堅定不移。
“美琪。”他低下頭去審視著她,她在顫抖,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種顫抖。可是她卻抬起頭看著他,用她那雙溫柔而不失堅強的眼。力量,威爾在美琪的眼裏看見了力量。這是個和他旗鼓相當的女子,威爾知道美琪不會害怕和退縮,這就是她吸引他的魅力所在,也是她最獨特的魅力所在!
“你聽完了我告訴你的故事,你沒有一絲後悔嗎?你難道從來不曾想過,也許是我害死了她們?”他固執地詢問著,剛才他所說的是壓在他胸口許久的巨石,是他從不曾向人袒露過的故事。
“你想聽我的真實感受嗎?”她的眼眸亮晶晶的。
“你說。”他的身軀變得僵直,表情也變得僵硬。或者,這一刻他也有一絲恐懼。他應該是無畏無懼的。可是他可以坦然地麵對死亡,但在這一刻他卻感覺到了恐懼。
“我為你感到難過,威爾。”她抓住了他的衣袖,聲音低而輕柔,“你已經失去太多太多的親人,命運對你太不公平了。我一想到你要麵對他們的死亡,我就難過不已。可是我相信上帝是公平的,他讓你失去了那麼多,也會讓你得到許多的。你的妻子們……她們的死不是你的錯,隻是意外和命運!”她哽咽著,但目光依然清澈地看著他,“我不是她們,我很健康,也很小心。我一定不讓自己遇到意外,隻要有你在我身邊。”
她的手摟上他的肩膀,還是可以感覺到他全身的警惕和緊繃。他是個習慣於緊繃的男人,無時無刻都充滿了警覺,但也因此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她不能被他的這種氣勢嚇到,她要靠近他,要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威爾隻是抱住了她,將她的頭攬在胸前,美琪因此無法看清他此刻眼裏的感動和決心。
“是的,你不會有任何意外!”這一次他要用他的全部去保護他的妻子,如果上帝派她來拯救他,那麼他絕對不能讓她有任何危險,“我不會讓你有事,永遠也不會!”
她忽然抖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這句誓言讓她感到徹骨的寒冷。
她隻能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讓他的體溫來溫暖她瞬間的顫抖。
冬天了,洛克夏特的冬天尤其寒冷。
“夫人,洛裏的妻子瑪麗即將生產,她希望您能夠去陪伴她。”米坦走到在日光室裏看書的美琪身邊,著急地請求著。
“瑪麗?”美琪認識她,她的丈夫是城堡裏的鐵匠,他們在去年秋天結為夫妻,瑪麗是廚娘的女兒,也曾經是堡裏的女仆,可是自從她嫁人以後,美琪就讓她離開了。
“夫人,您就去吧。上次麗蓮生產時您給她用的那個什麼草的,很有用呢!”
“你和瑪麗是好朋友。”美琪已經站了起來,她原本就打算去看的,“放心,我會去的。不過要告訴爵爺一聲。”
“可是爵爺去了奧達爵士府上。”米坦麵露難色,“怎麼辦?”
“那樣啊。”美琪找了條羊毛披肩披上,一月的天氣尤其寒冷,“你去告訴帕加。我和你一起去瑪麗那裏看看。”
“好的。”米坦飛快地走了,美琪下樓來到蒸餾室裏拿出她提煉好的月桂樹的種子和果實的草藥。忽然看見桌子上放著的幾瓶褐色液體,她拿起來看了看,不明白這些是什麼。
“夫人。”傑森教士在這一刻走了進來。
“教士,你好。”美琪禮貌地點點頭,手裏依然拿著那幾個瓶子。
“我是回來找它們的。”教士走到她身邊,指著瓶子,“它們可不能亂放。”
“這是什麼?”美琪遞給他後,好奇地看著他。
“夫人,這可不是普通的東西。”教士小心地收好,“喝了會讓人失去知覺。”
“這就是你告訴過我的麻藥?治傷的時候特別有用!”美琪忽然興奮起來,她早就聽教士說起過。
“可是必須注意用量,用多了他會讓人精神麻痹甚至導致死亡。”教士嚴肅地說著。
“是嗎?”美琪心裏一顫,“所以你才要特別小心?”
“對。”教士見到她有些蒼白的臉,和善地一笑,“放心吧,我會慎重地使用它們,不會有危害生命的事情發生。”
“教士保管的話我很放心!”美琪趕緊點頭,傑森教士是個那麼善良的神職人員,由他保管再好不過,而且用它還可以幫助那些受傷的病人!
“夫人,快走吧。”米坦在這時走了進來。
“這麼晚了,夫人要去哪裏?”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傑森看了眼天色。
“我去瑪麗家裏,她已經開始陣痛了!”美琪對著傑森微微一笑,“我會盡管趕回來的!”她轉身拉住米坦的手,“快走吧,米坦。”
傑森微微皺起眉,眼眸裏閃過深沉的光芒。
瑪麗很順利地生下了一個小女孩,美琪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幫助產婦生產了,所以雖然覺得累,但沒有了以前那種害怕的心情。
女人的確是偉大的,她看著瑪麗抱著女兒的神情,想起她剛才還因為陣痛而發出的陣陣尖叫,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論過程多麼痛苦,光是為了看著孩子的這一刻,都是值得的!什麼時候,她也能擁有和威爾的孩子呢?
“夫人,我們要趕緊回堡裏去,太晚了。”米坦拿起她的披肩。
“謝謝你,夫人,太感謝了!”蒲裏搓著雙手,憨厚的他隻會對著妻子微笑。
“好好照顧她。”美琪這才發現已經深夜時分,再不回去,堡裏應該會派人來找她了。她不喜歡麻煩大家,也不想讓威爾擔心。
自從那一次他們在墓地的深談以後,她可以感覺到威爾正在對她敞開心扉,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也珍惜這樣的感覺。而且她要讓他知道,過去的事情不會在她身上發生,那些都隻是意外,而不是任何人的過錯!
她招呼上米坦,就轉身向田野裏走去。
今晚的天空中沒有星辰,明天應該會下雨吧?冷風在耳邊吹過,美琪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洛克夏特的堡壘在遠處看起來就像是巨大的陰影,但卻意外地溫暖著她。
“夫人,小心。”米坦一邊扶著她,一邊警惕地看著周圍,“帕加隊長應該派人來接您回去。”
“沒關係,大家都知道威爾回來了,洛克夏特很安全。”兩年前那次偷襲失敗後,就再也沒有人敢來招惹威爾和洛克夏特了,再加上他在西班牙戰場上的無敵表現,更讓他的敵人望而生畏。
美琪轉入一條小道,隻要走過這片樹林,前麵就是洛克夏特,但這裏卻過於黑暗了。她心裏驀地升起一種緊張,為什麼她會覺得這裏除了她和米坦以外還有其他人呢?她猛地一回頭,就在那個瞬間,一條黑影向他們撲來。
她還來不及驚呼,米坦就已經被打倒在地。下一秒,對方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美琪本能地朝著對方的下身踢去,對手卻早有防備,一個旋身把她的手反擰在背後,一下就將她整個身體鉗製在他的身前。
“你是誰,要幹什麼?”她重重地呼吸,身體卻動彈不得。
一把閃著銀光的刀忽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驀地停止了呼吸,頭腦在瞬間一片空白。
刀光在她眼前閃爍,在對方揚起刀鋒的那個時刻美琪大聲尖叫起來。
就在刀光接近她胸口時,又一個人影向她這裏飛撲而來,她胸前的刀子被一把長劍挑落,下一刻鉗製住她的襲擊者就驀地放開了她,轉身躥入了樹林深處。
她捂著驚魂未定的胸口,瞪著眼眸看著她的解救者。
“夫人!”一聽到帕加的聲音,她才籲出一口長氣。
“你沒事吧?”帕加走到她的身邊,”擔憂地看著她。
“米坦!”美琪驚慌地蹲下身去查看她的女仆。
帕加也趕到米坦身邊,“沒事,她隻是被打暈了。”
“剛才是誰?為什麼襲擊我?”她依然無法從那突然的襲擊裏回過神來,蒼白的臉上滿布著驚異和恐慌。
“對方蒙著麵,看不清楚臉。”帕加回身撿起地上的匕首,忽然變了臉色。
美琪抬起頭,看見了掠過他眼裏的驚訝,“怎麼了?”她著急地詢問著。
“不是,這把刀……”帕加忽然驚慌地轉過頭去,“沒什麼,夫人,我看這裏不太安全,我先護送您回城堡裏去吧。”
他走向米坦,將她背了起來。
“那把刀究竟怎麼了?”美琪的眼裏閃著困惑,她跟上他的腳步,最後看了一眼對方消失的方向,“你為什麼不去追他?”
“您的安全比較重要!等回到堡裏,我會報告爵爺,讓他來定奪。”
美琪的手依然捂著胸口,懷疑和驚恐的目光閃過她漆黑的眼,帕加在隱瞞什麼嗎?那把刀又有什麼特別的?還有,為什麼有人要襲擊她,不,是殺她呢?
—想到剛才那冰冷的刀鋒她就全身戰栗,恐懼的感覺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加快了腳步,她隻想趕緊離開這裏,她要見到威爾!
“夫人,您以後如果要晚上出門,必須帶上足夠多的護衛。”帕加一邊觀望著四周,一邊對她叮囑著。“我……知道。”她點點頭,“但為什麼有人會襲擊我?”她呢喃著這個問題,驚恐的眼裏忽然閃出奇特而晶瑩的亮光。
帕加也同時皺起眉,“總之先去報告爵爺再說。”
美琪困擾的表情不曾放鬆過,許多疑問忽然襲上心頭。
第八章 我愛你
他們剛走到城堡門前,就看見護城河前站著一隊士兵,而城堡的大門敞開著。
“美琪!”威爾從馬上一躍而下,焦躁和嚴肅寫在他如刀刻般堅毅的臉上。
乍一見到他,美琪立刻感覺雙腿發軟,忽然間所有的恐懼再一次湧上心頭,她變得熱淚盈眶,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
“剛才的尖叫是你嗎?”他從守城的衛兵處一聽到消息,就立刻出發要去找她。
“威爾!”美琪已經撲進他的懷裏,淚水早已爬滿她白皙的臉頰,她一接觸到他溫暖的身軀,全身就止不住地一陣陣痙攣和抽搐。
他抱緊了她,眼裏閃出可怕的光芒,“帕加,我叫你去接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犀利地掃過帕加背著的米坦,目光落在帕加的臉上。
“有人用刀襲擊夫人,在我趕到的時候。”
“人呢?”他的聲音也透著嚴厲。
“逃走了。”
“往哪個方向?”
“西麵的樹林。”
“你把米坦交給盧克,立刻派人去搜索。即使找不到人,也要找出線索。”他一聲令下,一群人立刻行動起來。
美琪還在他的懷裏顫抖,但已明顯平靜了許多。他穩定的心跳聲和他溫暖的氣息將她整個包圍,漸漸消退了她心裏的忍懼。
“我們回家吧。”他隻是輕輕地在她耳邊說著,然後把她抱上了馬,依然緊摟在胸前。一聽到“回家”這個詞,她止住的淚水又再次噴湧而出。美琪將淚濕的臉貼在他的身上,默默地點頭。
進了中庭後,她激動的心跳才緩緩恢複正常。剛才的那一幕再度湧上心頭,她撫著自己被對方擰痛了的右手,恍惚間感覺到威爾注視的目光,溫柔而隱含著關切。
“我們到了。”他抱她下來,依然將她摟在身邊。
美琪聽到他下著命令,讓人把“巨龍”牽走,也叫人送洗澡水和晚餐去樓上,還叮囑他們帕加一回來就必須告訴他。
她一直垂著臉,緊靠在他的身邊,心跳雖然恢複了正常,可是腦海裏殘留著的恐怖印像卻不曾退卻。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的襲擊讓她想起父親去世的那一天。
威爾抱起她上樓,美琪也隻是安靜地躺在他的胸口。
“親愛的,沒事了。”到了他們的臥室,他在她耳邊低語,“你現在很安全。”
美琪回轉身來抱住他的腰。
“從現在起,我再也不讓你單獨一個人,我會無時無刻都在你的身邊。”他溫柔的聲音裏有著巨大的決心和微微的憤怒。
美琪從他肌肉的緊縮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緒起伏——威爾生氣了。她抬起頭,望進他棕褐色的眼裏。
“再不要一個人單獨出門,知道了嗎?”他深邃的眼緊緊地望著她,雖然溫和卻淡淡的震懾人心。
美琪緩緩地點點頭,“我……”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沙啞,“我有些被嚇壞了,我應該堅強一些的,可是威爾,隻要一想到當時的情景我就無法平靜,那個人,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襲擊我?”
“我會把他找出來,然後……”他的手驀地離開她的身體,緊握成拳,“他會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美琪臉色蒼白地望著他,“他敢在洛克夏特行凶,可能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眯起眼睛回想,“他的動作十分迅速,仿佛就在那裏等待著我……他怎麼會知道我離開城堡了呢?”
威爾的眼眸倏地凜冽起來,“在英格蘭應該已經沒有我的敵人。”那些人不是被殺就是沒有這樣的膽量,“那些想找我挑戰的人也不會從你身上下手。美琪,他是想綁架你嗎?”他剛才並沒有從帕加的敘述裏完全抓住事情的重點。
“不,他是想殺我。威爾,他手裏拿著刀,直接向我刺來!”她顫抖了一下。
“混蛋!”威爾用力捶了一下大床,“他到底是誰?”抬起燃燒著怒火的眼眸,他定定地看著受到驚嚇的她。他曾經發誓要保護她,但沒過多久,她也遇上了危險,難道真的是詛咒嗎?難道他真的無法得到幸福嗎?
“威爾!”美琪從他緊繃的表情裏看見了他的想法,她握住他的手,一再搖頭,“不,不是那樣的!這也是意外——不,是人為的,有人想害我!和命運完全無關。”
“你看出我在想什麼?”他眼裏流過一種她抓不住的情緒,“美琪,我不能讓你有危險,因為我是如此愛你,不能再失去你!”
她完全怔愣住了,愛,威爾剛才是在對她說愛嗎?
他吻住了她,熱烈而占有的吻。
美琪閉上了雙眼,顫抖著心靈接受著他的吻。威爾在說愛她!這個愛字,連她都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過他,可是他已經說了!有鹹鹹的東西流進他們的嘴裏,那是她的眼淚嗎?
威爾微微放開她,替她擦去淚水。
“威爾,我……我也……”怎麼回事,明明很簡單的一句話,她卻覺得困難得無法開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必說出口!”他漸漸恢複了笑容,嘴角依然帶著些嘲諷的笑容,“對我這樣的人要說出來的確是有些困難……”
“我愛你!”她在說出口的同時,用力吻住了他——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吻他。
威爾似乎有些驚訝,但下一秒,他就陶醉在這樣的深吻裏。
“威爾,今天我在樹林裏被襲擊時,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我想到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她紅著臉放開他,靠在他胸膛上靜靜地訴說著,“其實現在我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就好像做夢一樣,一切都發生得那樣快,那樣突然。就像我父親去世的那個晚上一樣,我是那樣渺小,渺小到對任何事都無能為力。”
“你並不渺小,你堅強鎮定又勇敢。許多時候你都讓我驚訝,不要看輕你自己。”
“我真榮幸自己可以成為你的妻子,甚至得到你的愛!”她捧著自己的胸口,抬起頭對他嫣然一笑,“我已經沒事了。”隻要有他在身邊,什麼危險和恐懼都會遠離。
“那就好!”他握住了她的手臂,忽然發現她微微瑟縮了一下。
“怎麼了?”威爾立刻撩起她的衣袖,看見手臂上觸目的淤青,“這是?”他的目光銳利地眯起,憤怒寫在他臉上,“我會親手殺了那個混蛋,我發誓!”
“沒事的!”她趕緊抽回手,“明天就會好的,我……”
敲門聲忽然響起。
“進來。”威爾不悅地吼著。
仆人們抬著澡盆和熱水進來。
“來吧。”威爾讓他們注入熱水後,就揮退了所有的人。
“我自己來就行了。”看著他挽起袖子的動作,美琪立刻臉頰如火燒。
“你受傷了,自己怎麼行?”他一板臉,就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可是我怎麼可以讓你幫忙呢?你是洛克夏特伯爵,是……”
“是你的丈夫。”他吻了吻她的嘴角,眼裏閃著危險的光,“所以你必須聽我的,你不是有過這樣的承諾嗎?在婚後凡事都要聽我的。”
“我是說過,可是威爾……”她忽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已經不理睬她的任何抗議,替她除去衣服,一邊試著水溫。
“你都凍僵了!”他繼續不悅地眯起眼,“以後冬天要多穿些衣服,知道嗎?”
“是,爵爺。”她甜蜜地歎口氣後,就開始忘卻今天的恐怖經曆,紅著臉看著她威猛的丈夫。誰說戰士沒有柔情?在威爾的身上,她見到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鋼鐵戰士,她也見到了一個最溫柔親切的丈夫。
有他在身邊,她還有什麼危險是可以懼怕的呢?
那天晚上,美琪半夜醒來時,忽然發現床邊並沒有威爾。她習慣在夜晚躺進他的懷裏汲取溫暖,所以剛醒來的那一刻,她感覺驚慌而不知所措。
她起身下床,披上一件睡衣,忽然從相鄰的起居室裏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威爾,是你嗎?”她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赤著腳向起居室走去。
沒有任何聲音回答她,而當她打開起居室的門時,也發現那裏空無一人。
“怎麼回事?”美琪轉身從壁爐架上拿起燭台,再一次照著起居室,沒有人!可是剛剛明明聽見了一種聲音,雖然說不出來那究竟是什麼。
皺起眉頭,她既覺得寒冷,又忽然覺得恐懼。突然,有人站在她的背後,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種存在感!她猛地渾身繃緊,緊張到無法移動。
“美琪,親愛的,出了什麼事?”熟悉而關切的聲音讓她忽然放鬆了下來。
“威爾。”她顫抖著嘴唇,黑眸裏閃出驚慌,燭光下,連威爾的臉也仿佛沉在一種看不見的帷幕背後,離她好遠。
“怎麼起來了?”他皺了皺眉,看著她正微微顫抖的身軀,伸手拿過燭台,另一手牽住她冰冷的手,美琪突然抽搐了一下。
“我……我發現你不在,所以……”她深深地呼吸,這才說出完整的話語。剛才的聲音……真的存在過嗎?她應該告訴威爾嗎?
“我去找帕加,他剛剛回來。”抿了抿嘴角,表情深沉了許多。
美琪再度顫抖了一下,望著他的目光裏有期待和驚恐,“那麼,他抓住他了嗎?”
他把燭台放好,忽然回頭緊緊盯著她,“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所以從今天起,你必須待在城堡裏,哪裏也不能去。”
她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憂心忡忡,“沒有任何線索嗎?”腦海裏有一種映像閃過,可是太過迅速,還處在緊張邊緣的她,似乎無法抓住。
“睡吧。”他走到床邊,在她身邊坐下,“今天一天夠你受的。”
他摟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的痙攣,他緊抿的嘴角又更深地抿起,眼眸深處閃爍的光芒也更加熾熱。有人想要傷害他的美琪,而他不能讓過去的意外再次發生。
“威爾,那個人是不是想要害我?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襲擊我呢?”美琪顫抖著說著。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我告訴過你,我有許多敵人,也有許多人想要我的命!”他眼裏閃過殘酷的光芒,但這一次或許是一個隱藏很深的敵人,“但你不必擔心,他不會再有機會接近你。”
如果說過去的那些都是意外他無法阻止的話,可是這一次,他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妻子和幸福!是的,幸福。威爾生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也是可以擁有幸福的,隻要有她在身邊。他是個戰士,生活對於他來說就是戰鬥,而現在,他也要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戰鬥!
美琪閉上了雙眼,卻依然感到惶恐不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底徘徊。即使依偎在威爾身邊,那種奇特的情緒也不曾消失。剛才的聲音,究竟是她因為夜晚的事而產生的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呢?她該不該告訴威爾?
不,她在心底警告自己。威爾的表情從剛才起就一直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他一定因為沒有抓住襲擊者而憤怒和煩惱著,她不能再加深他的煩惱了,何況她根本無法肯定那種奇怪的聲音是否真的存在。
靠近他結實的身軀,她緩緩閉上雙眼。或者,一覺醒來,她就比較容易思考了吧。
所有的人都爭先問候美琪,他們熱烈地簇擁著她,讓美琪無比感動。
威爾帶著士兵正準備去操練場進行早練,他駐足看了幾秒鍾後帶著微笑離開。美琪完全征服了洛克夏特的人民,大家愛戴她的心情並不輸於他。但是,舒展的眉頭漸漸聚攏,他眼裏閃出金黃色的危險光芒,那個襲擊者必須被找出!
昨天他對美琪撒了謊,帕加並不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那把襲擊她的匕首是在洛克夏特的鐵鋪打造的。但是這種匕首在洛克夏特隨處可見,幾乎人人都有一把或者兩把,所以隻憑著這個線索無法推測出襲擊者是誰。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應該就是洛克夏特人!
“米坦,你沒事了嗎?”美琪原本是要走向女仆房間去看望米坦的,可是半路上一直被熱情的人攔截,害得她還沒有走到米坦的房間,米坦就已經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夫人。”米坦行禮後,靦腆地笑了笑,“我沒事了,不過爵爺放了我一天假。”
“那你怎麼不好好休息,跑出來幹什麼?”美琪握住她的手,歉意寫在她眼底,“對不起,我連累你受傷了。”
“您千萬別這麼說!我沒事,真的沒事!”米坦的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她一再擺手,顯得不知所措。
“真的沒事嗎?”
“嗯。”米坦低著頭,紅著臉詢問:“夫人您呢?聽說是帕加隊長救了我們,我應該謝謝他。”
“他和威爾一起去操練場了,中午的時候再謝他吧,我也要感謝他。”她們一起向花園走去,避開熱情的人群。
第九章 回歸家園
冬日的陽光也很溫暖,雖然偶爾有些寒風吹過,但是依然吹不散那晴朗的天氣。美琪的心情也漸漸好轉,昨晚那奇怪的聲音一定是她的想象,因為受到了驚嚇!
她們在一處長椅前停下,美琪拉著米坦坐在她的身邊。
“夫人,您人真好。”米坦抬起圓圓的臉蛋看著她,“自從您來到洛克夏特以後,大家都很喜歡您,是您給這裏重新注入了笑聲和活力。”
美琪被她說得紅了臉,黑眸裏閃著喜悅,“我哪有這麼好?”
“您有!”米坦重重地點頭,“您和勞拉夫人一樣和善,也和她一樣對大家都好!”
美琪的眼裏忽然湧出一種好奇的光芒,她專注地看著米坦,“我聽爵爺說你和勞拉夫人非常親密,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她掩飾不住心裏的好奇,因為從威爾的敘述中,她可以感覺到他對勞拉的愛,因此她急於想知道關於勞拉的一切。
“夫人,”米坦有些惶恐,“我不應該跟您提起勞拉夫人的,我……”
“你不要害怕,我隻是想多了解這位夫人。”美琪安撫地拍著女孩的手。
“勞拉夫人。”米坦抿了抿下唇,頗為躊躇地說,“她是個心地很善良的小姐。她對每個人都很好,而且沒有脾氣——你知道的,就是那種貴族小姐的脾氣。一開始,當爵爺奪回洛克夏特時,我們都很害怕。因為他燒死了城堡裏所有的人——雖然那些人都是前伯爵帶來的人。可是我們依然很害怕。”
美琪點了點頭。
米坦繼續鼓起勇氣說著:“但是他娶了勞拉夫人,是夫人讓我們漸漸放鬆了心情,因為她從不打罵我們,對每個人都和顏悅色。通過她,我們也發現爵爺很愛洛克夏特,也很為我們著想。他一來就減免了許多過重的賦稅,他還幫助佃農們生活……總之,他們是洛克夏特最好的主人……哦,不夫人,我的意思是,勞拉夫人是我們的前女主人……”
“她的確是個好主人。”美琪握緊米坦的手,嘴角邊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讓米坦感到安心。
“那一年我才十二歲,可是由於城堡裏缺少仆人。所以我就來幫忙。勞拉夫人見我那麼小,她從來不讓我幹重活,非常體貼我,還送她的衣服給我穿!”米坦的眼裏閃出懷念和敬佩的光,“我們所有的人都希望她和爵爺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
米坦低下頭去,淚水漸漸湧入她眼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夫人有些懼怕爵爺。開始時我並沒有發現,因為在人前,他們總是和睦相處。但我是夫人的貼身女仆,偶爾我可以看見他們單獨相處的情景。夫人!”她抬起頭來,鄭重而悲傷地看著美琪,“勞拉夫人她害怕爵爺。”
美琪的心髒驀地一跳,威爾也說過同樣的話!
“那種害怕我說不清楚。”米坦似乎有些困惑,“一開始我以為勞拉夫人和我們一樣,是因為那些關於爵爺的傳說和他奪回洛克夏特的方式而害怕他。但後來我發現,夫人真的是很關心爵爺的安全。爵爺一年裏待在城堡裏的日子不多,他一直奔波在外,我們聽說他奪回了所有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土地,又贏得了許多其他的產業和財富。但因此,許多人嫉妒他,想要他的命,夫人每一次在爵爺出征後,都很擔心,每天都為他祈禱!”
美琪的眼裏也閃出困惑。
“但是隻要爵爺一回來,她就刻意避免和他見麵,每次爵爺一走進她身邊,她就會忽然有些退縮,說話也會不自然。”米坦側著頭,無法想明白這些事,“特別是勞拉夫人懷孕以後。隻要爵爺一走進她的房間,她甚至會全身發抖——好幾次,都是我親眼所見。那段日子,夫人似乎在害怕著什麼,不隻是爵爺……”米坦忽然抬起頭,眸子晶亮地看著美琪,“夫人,那個時候我太小,不明白勞拉夫人在害怕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她不是害怕爵爺,仿佛這有什麼其他的事困擾著她,傷害著她,讓她無比難過和驚嚇!”
“那會是什麼事?”美琪也被米坦的話搞糊塗了,她應該相信這個女仆的話嗎?和米坦相處的這些日子,她了解米坦,她是個有判斷力的女孩。
“我不知道……”米坦緩緩地搖搖頭,“我隻知道隨著孩子的即將降生,夫人的精神越來越差,隻要一聽到爵爺的腳步聲,她都會驚慌失措!爵爺也就在那個時候再次離開了洛克夏特,或者他也看出了夫人的失常,才會離開的吧?”
美琪無言地點了點頭,威爾知道勞拉懼怕他!他當然知道,所以那個時候他一定很痛苦,他一定很想陪在勞拉的身邊看著孩子降生,那是他的孩子呀!但他卻選擇了離開,為了讓勞拉放鬆。不知為何,她的心在隱隱作痛。
“後來夫人難產死了,孩子也沒有保住!我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她神經緊張,她就根本不會難產而死!奧達爵士派人找到了爵爺,我還記得爵爺回來時,麵對著夫人墓碑時的表情,雖然他沒有哭泣,可是卻讓人覺得他傷心到了極點……”米坦的淚水流了出來,她低頭啜泣著。美琪緊握著雙手,阻止自己的傷心。許久以後。她才沙啞地開口:“後來呢?”
“後來爵爺就娶了愛麗夫人。”米坦擦了擦眼淚,“夫人,我不太喜歡這位夫人。她……和勞拉夫人比……”米坦皺了皺眉,認真地尋找著合適的字彙,“她比較沒有那麼淑女和典雅……我說不好,總之她不關心大家,也不關心爵爺。她隻關心洛克夏特的財富和爵爺的財富!上帝寬恕我這樣說一位已經去世的人,可是她的確是那樣的。”
美琪歎了口氣,想起了威爾的話,他娶愛麗是為了洛克夏特,可顯然愛麗並不愛洛克夏特。
“但誰也沒想到,愛麗夫人就那樣死了!她騎馬的技術很好,我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她騎著那匹‘閃電’去山崗上跑馬,有的時候和爵爺一起,有的時候也和帕加隊長和其他武士一起,偶爾奧達爵士也會加入他們。可誰也沒想到,她會在那一天從馬上摔了下來,而且摔斷了脖子!”米坦皺著眉,好像想起了當時的情況而瑟縮了一下,“可惜那一天她是一個人去的山崗,如果有人陪著可能事故就不會發生。”
“她是一個人嗎?”不知道為什麼,美琪的心裏有種難言的不適。
米坦點點頭,“雖然我們不怎麼喜歡她,但還是為爵爺感到難過,他已經失去兩任妻子了。他原來就孤單一人——爵爺的親人也都埋在後麵的山崗上,他應該有個自己的家,有個溫柔的妻子,有一群孩子。”
美琪的眼眶再度紅通通的,這一次淚水仿佛無法遏止了。就連米坦都看出他的孤獨了嗎?
“再後來就是蕾莎夫人。”米坦重重皺起眉,嘴角緊抿。
“這位蕾莎夫人……”見她不說話,美琪溫和地看著她,“又是怎樣的人?”
“夫人,我們不可以說一位死去人的壞話是不是?如果被傑森教士知道,他一定會生氣的!”
“的確是這樣,無論那個人生前做過什麼,但他已經用自己的生命來贖罪了。你不喜歡蕾莎夫人,對嗎?你不需要說她的壞話,你隻要客觀地告訴我,她究竟是怎樣的人就行了。”
米坦點點頭,“她的確是一位貴夫人,對我們頤指氣使,總是使喚來使喚去。她很傲慢,甚至對爵爺都很傲慢。可奇怪的是,爵爺也不怎麼關心她——對以前兩位夫人,爵爺是盡心盡力地關心她們的。但他們好像兩個陌生人一樣,我真不明白爵爺為什麼要娶她。”
美琪知道他為什麼要娶她,也因此讓美琪感到難道和是悲傷。
“她的身體一直很健康,可是忽然間就變得昏昏沉沉的,還老說些奇怪的話!”米坦轉過頭來看著美琪,表情困惑而迷惘,“夫人,那個時候我是她的貼身女仆,她總和我說些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
“是呀。說她在晚上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聲音,說有人在跟蹤她,或者說她感覺可能有人要害她……”
“等等!”美琪的心跳加速,脈搏亂竄,“你剛才說什麼?你說她在晚上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米坦卻隻是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什麼奇怪的聲音,我想那都是她的幻覺。”
幻覺?美琪呼吸急促,臉頰發白,她昨天晚上不也聽見了奇怪的聲音嗎?難道她和蕾莎一樣,都會產生同樣的幻覺嗎?
“蕾莎夫人的精神越來越差,忽然間就病倒了。爵爺那個時候也在外麵打仗,他趕回來時,隻趕得上見她最後一麵。”米坦歎了口氣,“我們都為他感到難過,他還那麼年輕,卻已經失去了三位妻子,他一定很難過。可是他是爵爺,是洛克夏特伯爵,是人們傳說中無敵的勇士,我想他因此不能在我們麵前表達他的難過吧。”
美琪麻木地點點頭,她已經聽不見米坦的話,隱約中一種巨大的恐懼在她心底發酵膨脹,她和蕾莎聽見的是同樣的聲音嗎?那麼就不應該是幻覺,兩個不同的人不應該產生一樣的幻覺!
她多年來的理智告訴她,這裏麵有些不尋常,很不尋常!或者,她應該告訴威爾,威爾比她會分析,也比她見多識廣。最重要的是,威爾堅定而有力量,威爾會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十章 回歸家園
美琪在馬廄前找到了威爾,他和奧達正在研究威爾新買的兩匹法國種馬。
“美琪夫人,我為你昨天的經曆表示遺憾,您現在已經沒事了嗎?”奧達爵士有禮地對她鞠躬。
“謝謝您的關心,爵士。”美琪蒼白著臉,擠出一絲微笑。
威爾犀利的目光劃過她的臉,立刻快步向她走去,“夫人,真的沒事嗎?”
“爵爺。”她拉住威爾的袖子,忍不住露出脆弱的表情,“我想和你談一談,可以嗎?”
“奧達。”威爾摟住了她的腰,回頭看著好友。
“我去教堂找傑森下棋,你們聊完了我們再談加強警備的事。”他理解地微微一笑,再次祝福美琪身體健康,然後大步離開。
“怎麼了?”威爾眯起雙眼,審視著她的脆弱。
“威爾。”她緊張地拉住他的袖子,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昨天晚上我從起居室裏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本來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所以沒有告訴你。可是剛才,米坦告訴我,在蕾莎死前,她也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我覺得……我覺得那聲音應該是存在的……我不知道,威爾,我害怕,昨天的襲擊和那奇怪的聲音,還有蕾莎和愛麗……”
“美琪!”他握住了她顫抖的腰,目光銳利而堅定地落在她恍惚的表情上,“你不要胡思亂想。昨天的襲擊隻是個意外,我們早晚會抓到那個襲擊者。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如果曾經有,我也應該聽到過,不是嗎?”
“不,你不明白。”她焦躁地望著他英俊的臉,“我有種感覺,愛麗和蕾莎……他們不是死於意外,或者……”她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一種灰色染上她的雙頰,“他們可能是被人殺死的……”她深深呼吸,覺得喉嚨幹澀得無法說話。
“美琪!”他用力搖晃了她一下,看著她眼裏深沉的恐懼,他的聲音低沉而尖銳,“你隻是被昨天的事嚇壞了,現在你不需要去想任何事,隻要好好休息,並且信任我!隻要你信任我,我保證你不會有任何危險。”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她驚懼的表情裏閃過不滿和困惑,“威爾,我真的有這樣的感覺,有人在背後搞著陰謀,有人……”
“是你告訴我她們的死都是意外的。”他放開了摟住她的手,目光冷淡地看著她,“我也已經接受了。我相信我們可以得到幸福,沒有人破壞得了。所以。陰謀也罷,命運也罷,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事,隻要相信我。”
他不相信她的話。美琪沮喪地看著他,淚水在眼裏打著滾,但她堅強地昂起頭。既然他不相信她,她還能說些什麼呢?
“好了,美琪。現在上樓去休息,我保證你一覺醒來,這些擔憂都不會存在。”他摟住了她的肩膀,“你隻是被昨天的事嚇壞了。”
不是,不是這樣!美琪在心裏喊著,可她卻說不出口。威爾絲毫不重視她的意見,這讓她覺得沮喪和委屈。她是個有判斷力的女子,她不會因為自己嚇壞了而胡亂猜測。或者她的確是在猜測愛麗和蕾莎的事,但是這其中的確是有疑點。
而且她聽見的那種聲音……美琪抿緊嘴角,不,她不相信那是她的幻覺!隻是她找不出證據證明!握緊了雙拳,她麻木地跟著他向前走去。
威爾此刻全身緊繃,手臂上糾結的肌肉向外鼓起著。美琪的擔心不是不存在的,有人要害她,他知道!但他不想讓她因此而擔心,也不想讓她因此去懷疑愛麗和蕾莎的死。太過胡思亂想對美琪一點兒好處也沒有!
敵人就在洛克夏特!他忽然想到,也許換個環境會對美琪有好處,如果她一直神經緊張那會影響她的身心健康。美琪不是個戰士,需要戰鬥的事就交給他處理吧。
相信我,美琪,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以我的生命起誓。
“你說什麼?”美琪張大眼眸,不敢置信她著著威爾,“你要我離開洛克夏特!”
“美琪。”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卻被她一下閃開。威爾收回手,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可是他隻是站在原地,表情嚴峻,“我們說好冬天過去就去波夏堡,你不是一直期待著這一天嗎?”
“我的確是很想回波夏堡,做夢也想回去。”她倔強地揚起頭,“可是你說過,是我們一起回去,可是現在你卻叫我一個人回去!”美琪知道她應該服從他的安排,他是她的丈夫,他替她報仇,她要信守自己的承諾。可是,隻要一想到要和他分離,他要把她一個人丟在波夏堡,她就覺得難以忍受。
是她任性吧。可她現在不想離開他,在她覺得迷惘和恐懼的時候。
“美琪。”他走近她一步,卻看見了她疏遠的眼神。威爾的心微微顫抖,他的妻子對他的影響力正與日俱增,看見她受到傷害的眼神,他同樣感到胸口緊繃。
“威爾,如果你離開我是因為你必須去戰鬥,那麼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可是現在,你說你要留在洛克夏特,而讓我—個人去波夏堡,我不能理解,我怎麼樣也不能理解你,你是想把我支開嗎?還是你不願意見到我呢?”的確是她在胡思亂想,可是她無法阻止自己說出這些話,她感到心痛而迷茫,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怎麼會不願意見到你呢?”他跨前一步,霸道地攬住她的腰,感覺到她在微微抽搐,“我隻是認為你留在這裏不安全。”
“有什麼不安全的?在城堡裏有你和你的衛隊保護,我會有什麼危險呢?如果我離開洛克夏特,再遇見襲擊怎麼辦?”一想到那天在樹林裏經曆的,她就不寒而栗。
他不能告訴她,襲擊者來自城堡內部,那會加重她的不安。這些日子,她總是愁眉緊鎖,本來恬淡而安寧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見。他喜歡看見她恬淡的笑容,喜歡她不被任何事所困擾,可以活得快樂而安心。她愛洛克夏特,如果說讓她知道她熱愛的人中有人要害她,那會讓她難過而痛苦的!
威爾緊抿嘴角,下定決心地說:“不行,我認為你還是去波夏堡比較安全,我會派人護送你去,然後留下足夠的人保護你。”
“我不認為這是明智之舉。”美琪更加不能理解他的行為,瞪大眼眸,“你要保護我的話,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保護!”
“敵人的目標如果是我,他們就不會去攻擊你。”他靜靜地說著,“我無法時刻在你身邊,這你也明白。就算為了讓我安心,你也應該去。”他現在發現他娶了怎樣一個頑固而有主見的女子,他愛她的頑固和主見,但卻讓他自己此刻頭痛不已。
“如果你的敵人很強大,他們在半路攔截……”
“如果他很強大,不會在暗地裏去對付手無寸鐵的你。隻有卑鄙的人會選擇在樹林裏襲擊一位淑女,而他用這樣秘密的方式也證明了他不想暴露他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他就不會堂而皇之地襲擊我的車隊。我會派出最精銳的人保護你,還有奧達,他也會同行。”奧達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朋友,他相信奧達的機智和作戰能力。
“你已經決定了嗎?你就這樣把我送走嗎?”
“美琪!”見到她依然頑固的表情和眼裏的傷痛,他無奈地低語,“你應該聽我的話,而不是這樣和我爭論。”
“沒錯,我應該聽你的話,因為你是我的丈夫。”她轉開頭去,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可是我不想離開你,我就想留在你的身邊。”雖然她不再聽見過那種奇怪的聲音,但她有種感覺,那是因為威爾每天晚上都陪著她,如果她一個人的話,她可能就會再聽見了。
他忽然擁緊了她,“我也想要留在你的身邊,美琪。”
“那就不要讓我走!”她投進他的懷裏,眼淚終於緩緩流下,熨燙著他的胸膛。
“不行!”他眼裏蘊含著痛苦和掙紮,可是美琪卻無法看見,“你必須去波夏堡,讓我可以安心對敵!”他有他的計劃,他絕對不會讓她處於危險之中。可是現在還不能說,不能讓她擔心,也不能讓她知道。
她抿緊嘴唇,不再說話。她無言的抗拒讓他明白,她並不同意他的做法。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美琪。威爾摟住她,心底同樣感到痛苦。
冬天還並沒有完全過去,田野裏依然是蕭索而荒涼的,天空中那高高的太陽也並不威力巨大。
美琪冷漠地看著她固執的丈夫,他要送她走,不論她說什麼,他都不願意改變初衷。他不知道這些日子她的擔憂和惶恐嗎?雖然離開那次襲擊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可她依然心有餘悸,而她心中的恐懼也越積越深。這段日子,她一再回憶威爾和米坦告訴她的話,也有意無意地詢問過其他人,她相信,愛麗的死和蕾莎的死的確是有疑點的,還是勞拉,她那異常的恐懼又是什麼?那恐懼害死了勞拉,而她的恐懼如果不是為了威爾,究竟是為了什麼?
米坦說勞拉的恐懼不是對威爾的害怕,而傑森教士和奧達都告訴她,威爾每次出征,勞拉都會為他祈禱平安。她從馬夫那裏知道,愛麗的確是個優秀的騎手。她的坐騎也很馴服,怎麼可能忽然間就從馬上摔了下來?還有蕾莎,她死前那奇怪的舉動如何解釋?許多人對蕾莎的看法都跟米坦一樣,覺得她死前的一星期行為怪異。
可是威爾不願意聽她說起這件事,他總是安慰她那些都是意外,她不應該胡思亂想。是她胡思亂想嗎?她也希望是自己庸人自擾和胡思亂想,那樣她就不必這樣煩惱了。可是她所擔心的不隻是自己的安全,還有威爾!
她瞥了眼丈夫那棱角分明的英挺臉龐,如果真的有人要害他的妻子,那麼有可能,那個人真正要傷害的是威爾!那個人要讓威爾痛苦不堪,要讓威爾得不到幸福!
威爾的一生失去過太多的親人,而那個人還不放過他,還要繼續讓他失去親人!那個人沒有力量親手對付威爾,所以他隻能采用這樣的方式來傷害威爾!那個人一直注視著威爾,每當他接近幸福時,他就要斬斷。而那個人就在城堡裏,就在威爾的身邊!
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的驚呼。那個人就在城堡裏!她為什麼以前沒有想到?美琪倉皇地四顧,臉色變得異常慘白。威爾知道嗎?有個可怕的敵人就藏在他的城堡裏?
他是誰?是男是女,為什麼這樣仇恨威爾?他可能是這裏的每一個人!美琪驚慌地想著,她必須告訴威爾,她必須……
“威爾。”她向他跑去,驚慌的表情無法掩飾,“我有事要告訴你,我……”
威爾忽然轉過頭去,接住了她飛奔而來的身體,眼裏掠過驚訝,“怎麼了?美琪……”已經準備要出發了,可是她此刻臉上那異常的驚懼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個人要害的人是你,威爾,而不是我!”她撲在他的懷裏,低聲喊著,“而且他就在這個城堡裏……”
威爾猛然吻住了她叫喊中的嘴,將那後半句透吞沒在他的嘴裏,他熱烈地吻著,一點兒也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直到兩人都感覺氣喘籲籲,無法呼吸時,他才突然放開她。
“美琪,什麼也不要說,一切有我!”他飛快地俯在她耳邊低語,敵人現在就可能站在他們的身邊,他不能讓她說出口,不能打草驚蛇。而美琪隻是張開眼眸,驚訝地看著他。
她在威爾那異常嚴峻的表情裏看出了真相,他早就知道了!因為他知道,他才要把她送走!
她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似乎快要窒息了。威爾,威爾完全是為了她著想。而她卻一再跟他發脾氣。眼淚衝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也讓她的心緊緊攫住。她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語:“我愛你,威爾,我愛你,我愛你……你千萬不能出事,千萬不能……”
他擁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身軀上,“我也愛你,美琪。”
四周是靜默的人群,他們或許被他們如此激烈的擁抱所震撼,也或許是從他們身上看見了如此纏綿的愛情而震撼。總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工作,靜靜地望著他們。
他們都在想著,他們這位曆經磨難的爵爺,終於找到了他的幸福。
傑森教士從他的教堂裏走出來,他那溫和的臉上帶著笑容看著這對熱烈擁抱的伴侶。奧達爵士的馬也駛進了中庭,他負責將美琪安全地送到波夏堡。
“威爾終於找到了他的幸福。”奧達愉快地看著他們,“他很愛美琪,而美琪也值得他愛。”
“沒錯,美琪夫人很適合爵爺。”傑森讚同地點著頭。
“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我會把他的妻子安全送到,不讓她有任何危險。”奧達堅定地低語。
“奧達爵士,你是不是也應該去尋找你的新娘了?”
“教士,如果我能找到一個像美琪夫人這樣聰明的妻子,我就娶她。”他淡淡地笑著,是呀,或者他也應該出發去尋找他的新娘了。
“我很願意主持你的婚禮。”教士一絲不苟地說著。
兩人相視而笑。
威爾終於放開了美琪,他將她額前的一縷秀發放到腦後,目光裏有著戰士的堅定果斷,也有著愛人的溫柔深情,“照顧好你自己,並且信任我。
美琪的心裏雖然有千言萬語要告訴他,雖然還有無數疑問想要詢問他,但她最後隻是溫和地點點頭。她要相信威爾,相信他會保護她,相信他會皇處理好一切。
她將自己的手放進他溫暖的手心裏,嘴角綻放出一朵淡淡的微笑,“我會等你來接我,會一直等著你。”那一刻,陽光在美琪的眉梢眼角上閃爍,那一刻的她,美麗得讓威爾眩暈。
威爾握緊了她的手,無聲地傳遞著他的承諾和愛。
五天後,美琪在奧達爵士的護送下安全地抵達了波夏堡,雖然不是六月石楠花開的季節,但是熟悉的波夏堡依然讓她感動得無法呼吸。
她回來了,終於在威爾的幫助下,回到了久違了的家園。
這一切都因為有了威爾,她這一生唯一深愛的男人——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