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一時衝動(3 / 3)

“大家都說,那小玉姑娘其實是壽二爺的姘頭,肚子裏早有了壽二爺的骨肉!壽二爺真毒!居然想要城主你養自己的孩子,然後等城主你歸西了,那城主之位自然就傳給他的骨肉了……”

基本上,當謠言傳到久病未愈的姑蘇延年耳裏時,已經變成了這個版本。

“城主,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添福,你手上的藥到底要不要給我喝?”

添福被他這麼一說,終於想起了要把藥端給他。

如墨色的藥,蕩漾出惡心的甜膩,不過,他輕輕吹了吹,閉著眼麻木地喝完了它。

把藥碗遞給添福,眼見著添福又要舊事重提,他趕緊說道:“我要休息了,你且出去吧。”

“休息?”添福瞪大了眼,“城主,你若能休息的話,添福真要去還神了!”

“好了,別吵,下去吧。”

“可是……”

“城主大人,你要休息了嗎?”

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嬌怯的聲音,他轉頭,看到了那位傳聞中要給他衝喜的姑娘,淡淡一笑,“小玉姑娘請進。”

小玉喜出望外著走了進來,手裏居然拎著個食盒。

“小玉姑娘,請坐吧。”

“城主,小玉不坐了,是特意給你送來些糕點的。”

小玉紅著臉,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食盒打開,拿了筷子,給他夾起一塊精致的糕點,糕點是盈黃透明的,裏麵似乎有顆果子,呈紅色。

“糕點裏麵的是梅子,生津止渴又化痰,小玉知道城主最近一直服藥,吃的是清粥,定然沒有胃口,所以特意為城主做的,你嚐嚐可好?”

眼見著那糕點就要送到嘴邊來,他嚇了一跳,想要避開,卻忽然聽得房外一陣重咳。

目光流轉,隻見依然身穿著一身白色羅裙的紫煙咬唇站在門外,旁邊還有那個流氣的大夫。

“糟糕,城主,紫煙姑娘好像在吃醋哎!”

添福的耳語,使得他微微一愣。

“城主?”

轉臉,眼前是小玉充滿了期待的目光。

吃醋啊……

當著添福快要掉下來的眼球,他張嘴,吃掉了小玉筷子上的糕點。

“城主,好吃嗎?”

“嗯。”

眼見著紫煙沉著臉與那位流氣的大夫走進來,他心不在焉地咬動著嘴裏的東西,打翻了五味瓶的心,哪裏還能辨別得出食物的好壞?但他,卻佯裝出很滿意的表情,“謝謝你的一番心意,我好喜歡。”

“城主你喜歡就好,小玉下次再給你做別的糕點好不好?”

“嗯,你先回去吧,大夫要給我診脈了。”

他的話音才落,就聽見了一聲輕哼。

心裏歎息著,卻假裝不在意,還特意對小玉這樣說道:“對了,如果可以,就做葉子吧,我喜歡吃葉子。”

“這……葉子?點心嗎?”

“嗯,那是南方的一種點心……啊,如果太麻煩,就算了。雖然府裏的廚子也會做這點心,但我想,小玉做的應該會比較可口……”

也隻有葉子,做起來似乎不怎麼花工夫,但在蘇陌城卻難以湊齊食材,起碼可以讓他避開這小玉的糾纏好些天了。

“那小玉馬上就去做,城主……不,年大哥,你先休息吧!”

眼見著小玉越發快樂的小臉,他也露出了同等快樂的笑弧來,而且,直到小玉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也沒有收回。

“咳!”

猛地,又聽到了一聲重咳。

“紫煙姑娘,你喉嚨不舒服?要本大夫給你把脈嗎?”

他轉頭,剛好看到那流氣的戴大夫向她伸出了綠山之爪,眉心才欲擰動,卻意外地發現那戴大夫的目光正朝他這邊看過來。

一種被抓包的心虛,使得他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不過,讓他介懷的不是被那名流氣的戴大夫發現他的心思,而是,紫煙居然無動於衷地任著那戴大夫抓住了她的手!

分明是在撫摸揩油的動作,可她卻無動於衷,當注意到他那提醒的目光後,竟然還“哼”地直接別開了臉去。

真是……

忍不住又一陣猛咳,“戴大夫,請給我把脈。”

隻好支開那名色膽包天的戴大夫,免得紫煙故意與他唱反調,便宜了旁人。

無論如何,即使她未來的相公不是他,也斷不可能是眼前這位流氣的戴大夫吧?

而紫煙,終於抽回自己的手,與添福一同走到屋外去了。

沒法子,這戴大夫不但流氣,眼帶玩世不恭,規矩還很多,尤其診症之時不能有第三者在場。

“切。”大夫眼見著他伸出手,輕哧一聲,舉止輕佻無禮,“城主大人,你明明就不用本大夫給你治病,如今你已無大礙,還把什麼脈呢?”

“大夫連切脈都不曾,又是如何得知我已無大礙?”

“我看城主大人是要把本大夫趕走吧?”

他沒有反駁,因為這戴大夫說的是事實。

“城主應是學富五車,何故不知,望、聞、問、切,是身為一名大夫最基本的技巧?我但是瞧著你的臉色,已經知道你無大礙。”

“戴大夫不必耍嘴皮子了,請。”

“你不信?”那戴大夫忽然挑眉,以指腹抹唇,輕佻感覺越發濃膩,“我瞧城主臉色虛白,眼袋帶青,應該是長年累月的難以成眠造成的。”

“戴大夫所說的這些,在姑蘇府邸無人不知。”

“城主當真是要趕本大夫了?”

他不語,看著那位大夫越發深膩的笑意,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

“本大夫有一道可以治療你的良方。”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那名大夫跑了出去,隻見門外人影晃動,待看到那大夫色膽包天地拉著紫煙的手跑進來,他的眉心一皺。

但又,生怕紫煙瞧出了他對她的在意,不敢把不悅表現出來,隻好緊拽了拳頭,偷藏於被窩之中。

“戴大夫,你特意把紫煙姑娘帶進來,不就壞了你診症不許有第三者在場的規矩了嗎?”

“姑娘,本大夫聽說你琴藝了得,可否為本大夫彈奏一曲?”

那戴大夫……

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倒是紫煙,看了他一眼,卻又飛快地別開,“嚦,不過,琴沒帶來……”

“懂音律之人,應該不會拘泥於樂器是否存在吧?”

本來就沒有把那戴大夫放在眼裏,忽然聽到這番話,她不動聲色地看著那張流氣不正經的臉,還有那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葉片。

“沒有琴,紫煙姑娘就彈奏不出來了嗎?”

“我可以。”

迎著那雙玩世不恭的眼,她取過大夫手中的葉芽,雙手交疊,置於唇邊。

而躺臥床上的他,氣急敗壞地瞪著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視,收在被窩裏的拳,是拽得越發的,緊了。

該死,她那熠熠生輝的眼神、目光居然給了他以外的人……

該不會忽然就對那名流氣的戴大夫動了心吧?

才想要翻身起來,打斷兩人的對望,卻見她紅唇輕啟,當第一個質厚淳樸的音色從她的小手間逸出,他隻覺得眼前對望的兩人身影一晃,險些栽下床去,卻在聽到她所吹奏的曲子後驀地頓住。

心裏滿心歡喜,以為她終究隻是為了氣自己而故意裝出對那大夫專注的神情,其實一直在默默留意自己,可當他抬眼時,卻是看到那戴大夫按住了她的雙手,似乎是……該死!是那戴大夫讓她不要再繼續吹奏的!

而且更該死的是,她的目光依然緊緊地粘膩在那戴大夫身上!

“城主大人,你剛剛睡了一下吧?”

他一愣,對上那大夫如黃鼠狼般的算計笑容,忽然覺得好熟悉。

“沒有。”

他隻是精神恍惚了一下……

“如果沒有,請往床裏麵靠些,紫煙姑娘,可繼續吹奏了。”

“慢著!”

眼見著那大夫放開了她的手,卻毛手毛腳地向她的肩膀按去,他趕緊打斷:“戴大夫,你口中說的治療,可是要紫煙姑娘給我吹奏音樂?”

“城主是當真信了還是假裝信了?”

“請戴大夫把治療的方法說詳細些。”

隻要能讓這戴大夫離開紫煙的身邊,管他是真信了還是假信了?!

“可以啊,不過治療的方法隻能對一個人說。”

他一愣,卻見那戴大夫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去。

“喂,你……”

“城主大人,要治療你的方法,當然是告訴紫煙姑娘比告訴你好,你且歇息一會吧!哈哈哈哈哈!”

該死該死!

瞪著紫煙頭也不回地隨著那戴大夫離開,仿佛完全不記得他的存在似的,他忽然覺得……

覺得他如果會早死,可能會是別的原因了!

他討厭坐以待斃的感覺,索性披了外衫,忍著咳嗽的欲望尾隨著出去,可是,院子裏根本就沒有任何人,不管是那戴大夫或是紫煙,都沒在!

“大哥,你不是身體不好嗎,怎麼跑出來了?”

人未見而聲先到,他意外地轉身,隻見那白衣勝雪之人闊步而來。

這就是他的結拜二弟,在蘇陌城紮根,創辦了名喚廣寒樓的商號,被他的壽二弟一直視為眼中釘的無上軒。

“二弟,你回來了?”

“嗯,剛到家就聽說大哥你……”

那笑迎過來的人,意氣風發,俊朗健康的容貌,一雙桃花眼更是不分男女地惑人,卻是,在迎向他時,忽然,眼中抹過了難得一見的驚豔之色,目光隨之錯開,定眼於他的身後。

心感疑惑,他轉頭,沒見到什麼人。

“這姑娘是誰……”

結拜多年,無上軒向來是謀定而後動的,他還是第一次見著了無上軒失常的樣子,可那雀躍萬分的眼光……

他順之看去,隻見高樹之上,同樣是一身白衣勝雪的女子,正扶樹而立,青絲被細風拂動,越發的顯得她的氣質高潔出塵如洛神仙子,此刻,細細地聽著那流氣地坐在樹幹上,指手劃腳地說著什麼的戴大夫的話,不過一雙美目,則是疑惑地看著他身邊的軒二弟。

春風,飛絮滿天。

美麗蒼翠的園子,隱隱著鳥兒的和唱。

而這一霎的美景,仿佛所有的存在,皆因對望的兩人,安靜得,怡人。

也使得他的笑容,莫名地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