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山道。
三雙眼睛彼此互覷,氣氛凝重。
風燭瞪著黑眸,粗啞的嗓門再次質問:“你把話再給我重複一遍?”
玄齡咽口口水,一拉身旁可憐兮兮的少女,說道:“你能幫她打跑那些賊人,為什麼就不同意帶她同行?”
“女人!你給我過來!”他大掌一伸,拎她到自個兒身邊,怒火攻心道:“你以為我們現在幹嗎?攜手天涯,雲遊四海?我帶你一個權且照應,你還要我瞻前顧後?”
“但是,她的家人被殺你也看到了。咱們總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深山老林裏自生自滅吧!至少,你我帶她出山,咱們再分道揚鑣也不遲啊。”玄齡不忍心見一個與她年級相仿的女孩慘遭橫禍。
“不行!”他拒絕得幹幹脆脆,斬釘截鐵。救人是義不容辭,但拔刀相助也有底限。陌生人,底細都不清楚,怎能帶到身邊?
“當真不肯?”
“不行!”口吻不鬆。
玄齡強上了,往後一退,“你不帶上她,我也不走了。”
“你——”風燭氣得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
少女一咬嘴唇,忍著眼淚,說道:“姑娘,命由天定,是生是死全不由人掌控。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若為了小女子而使得兩位不便,那就太不值得了。爹娘已死,我縱然活著也無從依靠。”
“誰說你無從依靠?”玄齡幽然道:“無處為家,處處即家。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未免太過悲觀。”
風燭劍眉倒豎,“好!你要做好人,自己去做,我懶得去管!”他一再忍讓,她卻越來越不講理,存心要把他氣死!用力一扯火龍駒的的韁繩,翻身上馬,絕塵遠去。
“大爺——大爺——”少女跑著叫喊,馬上人卻無動於衷。她為難地扭過頭看玄齡,“姑娘,你何必啊?”
玄齡淡淡一笑,找了一處幹淨的草坪坐下,“沒事兒,他是走不遠的,一會兒就會回來。”
“真的?”少女眼中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果然,不消半盞茶的功夫,一人一騎卷土重歸。馬鞍上的風燭居高臨下,然而,他虯髯的麵孔下找不到一絲想象中的盛氣淩人,有的,僅是淡淡的無奈。
“你算定我會回來!”
看到他,玄齡唇邊也溢出淡淡的苦笑,“因為是你——”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她今日偏執的苦衷。
“你叫什麼?”風燭一揮馬鞭,驀然問向少女。
少女急忙行禮,“大爺,小女子姓苗,爹娘喚‘奉月’。”
“苗奉月。”風燭沉思,“倒是中原少見的姓氏,你祖籍何處?”
“小女子祖籍臨近南蠻邊陲。”苗奉月淒傷地嚶嚶啜泣,“隻因南蠻連年災荒,所以舉家北遷。沒想……沒想會碰到強匪,爹娘和家人慘遭殺害……”
玄齡歎口氣,“天災人禍偏都被你遇上了,卻也是個苦命的人。”
“小女子蒙受大恩,願意給小姐和大爺做牛做馬。”苗奉月“撲通”一聲跪下。
玄齡拉她起來,目光瞅著風燭,無言詢問。
風燭沒回答,隻是望望天空,自言自語:“再往前趕一段日子就是北少林,最好盡快趕到。”他得順路探望不啻大師,打聽一下那幾個人的消息。
雖不解他們回洞庭的中途前去北少林的目的,可風燭沒拒絕就是默認了奉月的同行!
少林?
玄齡嫣然一笑,心裏頓時有了新的決定。
北少林和南少林並為武林泰山北鬥。
不啻大師是當今少林的掌門,亦是北少林住持,慈悲為懷,德高望重。他得知風燭一行三人到來時,親自來迎接。
“阿彌陀佛。”不啻大師雙掌合十,兩道長眉微微顫動,“遠客到來,失迎失迎。”
“大師有禮。”風燭難得地畢恭畢敬,令他後麵的玄齡有幾分驚訝。
不啻大師微微一笑,“幾年不見,施主的傲然風采依舊,可喜可賀。”看到男裝打扮的玄齡和苗奉月,“既然有兩位女施主,先請到齋房休息。”
玄齡赧然道:“大師好眼力。”她們特地找了男裝換上,誰想到仍是被瞧出破綻。
“慚愧,不啻大師。”風燭抱腕當胸,說道:“事出倉促,風某擔心給少林帶來不便,才會出此下策。”
“來者即客。”不啻大師慈眉善目地笑著,“少林大開方便門,豈會將施主拒之門外?請進。”小和尚把女眷迎到專門的齋房休息,不啻大師與風燭並肩來到他的禪房。
望著窗外佳木蔥蘢,清雅幽靜的景色,風燭道:“大師這裏的風光好是好,可惜世人無心去賞。”
不啻大師為他斟上一碗茶,道:“阿彌陀佛,六根未淨則亂花濺玉,一切妄念由心生,想是施主遇到了煩心的事情吧。”
風燭靠在椅背上,多日的奔波終於得以喘息,“大師,你既是花凋的受業恩師,我也不必拐彎抹角。前些時,京城變故,六扇門遭尚書大人陷害,我們四個捕頭失散各方,現在花凋他們去向不明,生死未卜。風某身邊帶著女眷,不便回京打探。既然路經北少林,就特來給大師捎信。”
“阿彌陀佛!”不啻大師微微一驚,“倒是奇怪,‘風花雪月’四大禦前捕頭名震天朝,所破案件不知凡幾。尚書大人乃是文儒,竟能把施主四人打散?”
風燭挫敗地籲口氣,“尚書大人用了一種無色無異的熏香,令人陡生幻覺。加上當日有歌姬在場,脂粉濃鬱,實難察覺異樣。若非咬破舌尖,以劇痛來鎮定心神,恐怕我們連脫身都難。”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幸保無恙。”不啻大師手持檀珠,輕念佛號:“冥冥皆有定數,三災六難不可逃,風施主無需介懷。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花凋雖是老衲的俗家弟子,但他出師之日已與少林斷去俗緣。他有塵緣因果牽絆,自會保身。老衲方外之人,不便摻與其中。若他日花凋有求於佛門,老衲也會鼎立相助。”
風燭聞言,心裏大有不快,“如此,是風某多事了。”
“風施主看似暴戾激狂,實則為性情中人。”不啻大師不以為忤地一笑,喃喃著:“癡兒,癡兒啊。”
風燭受祝融怪叟的影響,對佛教四大皆空頗不以為然。若非看在不啻乃兄弟的師父,又是武林前輩,早就為他的淡漠翻了臉。佛家普渡眾生應是最慈悲的,但有時那逆來順受的品性卻顯得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