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天,北少林幽靜的寺院裏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西側齋房的門前站定兩個纖弱女子。
其中一個眉眼含愁,倉促叩門:“風大哥!快出來!”
淺眠的風燭頓時警覺,翻身提劍,下榻拉門。看見是玄齡和苗奉月,心不禁猛一跳,“怎麼了?”
“我的輿玨……”玄齡直視他的眼睛,紅唇吐露:“我的輿玨不見了!”
“什麼?”風燭猛地擒著她的手腕,怒吼道:“輿玨不見了?我不是才交給你嗎?”
“是啊,我白天還帶著,直到睡前才去摘,就發現不見了!”玄齡被他捏得生疼,眉頭一皺——
魯漢子,下手總那麼不知輕重!
風燭瞪著向奉月,“你一直跟著玄齡?”
奉月忙不迭點頭,“是,奉月一直跟著小姐,沒有離開,小姐確實剛要睡下,卻發現輿玨不見了!我們一路找來,並沒有發現蛛絲馬跡,定是賊人盜了!”
“剛才不見的?”風燭挑挑眉,“那是說偷兒剛走不遠?”提劍躍上房梁,四下大量,霧茫茫漆黑一團,哪裏有一絲風吹草動?他重新跳回到兩人麵前,“看來,不得不麻煩不啻大師。”好大的賊膽,趕跑到他的眼皮底下偷東西?而且,闖進來再逃出去卻不驚動巡僧,不可小覷。
玄齡問道:“為何要驚動不啻大師?”
“咱們在少林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他們難辭其疚!”風燭一回眸,瞥見她單薄的身軀在夜色中瑟瑟顫抖,惱火道:“姑奶奶!你隻會給我找麻煩嗎?去給我披上你的外衣,已經夠亂了,別再給我瞎摻一腳!”
奉月搗頭如搗蒜,“是我的錯!我忽略了山上露重,差點讓小姐受傷寒!我馬上去拿外衣給小姐——”轉身就往回跑。
“奉月,不用了!”玄齡沒抓住她,讓奉月溜開了。
“你跟我去找不啻大師!”說著,風燭氣呼呼地牽著玄齡的小手往前麵的禪房走去。
他們到的時候,不啻大師並未休息,正和幾個晚輩講解佛法。風燭和玄齡深夜前來,他們都有些莫名其妙。
“大師,”風燭毫不客氣地劈麵就說:“實不相瞞,這位姑娘是洞庭湖君山島的大小姐君玄齡。她隨身佩戴的輿玨乃是洞庭湖的重要信物,但在貴寶刹被盜,不知,對此大師可有指教?”
“阿彌陀佛,竟有這種事?”不啻大師從蒲團上下來,白眉不住地顫動,“施主勿急,少林乃是佛門清靜地,絕不容許有賊人恣意行竊。風施主是六扇門的捕頭,當知捕捉賊人要人贓並獲,否則會帶給他們無妄之災。不妨讓老衲派弟子四處尋找一下,或許是個誤會,君姑娘不慎遺失了輿玨也未可知——”
這時,外麵又有幾個小和尚連滾帶爬,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來。
“師父,師父,大事不好了!”
“阿彌陀佛,你們都不要慌,有話慢慢說。”
小和尚急得快哭了,“師父,藏經閣失竊,咱們的《易筋經》被人偷了!”
當啷!劈裏啪啦!
禪房內眾僧的木魚槌掉落,幾串檀珠墜地,大珠小珠落玉盤。
江湖中有誰不知少林的震山之寶《易筋經》?那可是名揚海外的的武學奇書,傳承千年,位居經典之冠。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跑來少林盜書?
風燭見他們呆了,索性催促問:“丟其他經書沒有?”
“沒……沒有。”小和尚結結巴巴地回答,“隻是,看守藏經閣的師叔和師伯至今昏迷不醒。”
不啻大師也失了鎮定,“容為師去看看!”箭步如飛,匆匆離去。他後麵的眾僧侶緊緊相隨——
風燭若有所思地道:“玄齡,看來有麻煩的不隻是你我。”
玄齡彎彎的眉毛一揚,“你是說,兩件事是同一個人做的?”
風燭雙臂環胸,淡淡地道:“多年來的經驗告訴我,有人在按步驟一步一步地把我們引入圈套。而且,我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我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玄齡眼一眨,心劇烈地跳動,“上當?怎麼說?”
“現在說不清。”他沉沉地吐氣繼而吸納,“走,我們去看看情況吧!丟了《易筋經》,那就不單純是少林的事情了。”恐怕整個江湖都會被卷到其中。
“風大哥。”她低低地喚。
“嗯?”他轉回身看向她,隻看得到那頭頂的小發漩。
“六扇門的捕頭,”她字斟句酌、清晰明澈地說:“你們在辦案的時候,都要看到最深最切的一層吧?”
“當然。”他不解她的意思,“表麵是最空洞和膚淺的,不過,也是最容易迷惑人的。玄齡,你是不是——”
“我知道你是最出色的。”她截斷他的話,微笑道:“希望無論到何時,你都是那麼冷靜。”她的話像是一道讖語,會在以後的日子裏應驗——
如果,他還記得她當初欲訴還休的話。
少林寺確實丟了《易筋經》。
而且,受傷的僧人至今不醒,身上既沒有刀劍傷痕,也沒爭鬥的跡象。一時間,少林寺的明警鍾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引起風燭注意的是:藏經閣的周圍散落著粉末。風燭拈了一些細碎粉末在鼻端聞,有股濃鬱刺鼻的花香味撲麵而來。再去聞,便有昏沉欲嘔的感覺。
不啻大師與他對視半晌,異口同聲道:“曼陀羅。”小和尚提了桶混合著辣椒粉的涼水來,噴到昏迷的僧人身上,他們才幽幽轉醒,恢複意識。
不啻大師搖搖頭:“阿彌陀佛!冤孽啊,江湖風雨消歇不過二十餘載,誰想又起波瀾。風施主,看來君姑娘丟失輿玨並非偶然,老衲自是不願踏十丈紅塵,奈何達摩祖師傳下的經書丟失了,卻叫老衲不得不重新過問。半個月後是洞庭湖君萬浪島主的壽辰,如此,老衲就與施主三人同下少林,至君山島麵見君島主,會同諸位武林同道共商大計。”
事已至此,別無他策,也隻能這樣。
君玄齡和奉月忙著收拾東西,準備第二天清晨離開。惟獨風燭默不作聲,黝黑的眼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藏經閣四通的方向,又重新審視一遍事發現場,不由得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
哼,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