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瞥見他腰上纏的滌凡軟劍,她索性用力一抽,抓著彼此間糾纏不清的那團青絲,一劍斬下!
噌噌——
風燭一怔愣,手裏還捏著半截斷發。一刹那神經上有好幾根弦隨之崩斷!
發髻散落,一頭長發垂肩,恰是人麵桃花相映紅。
她芙蓉般的麵頰襯著三千青絲,漫天花瓣,美豔不可方物。尤其是一雙含淚的眸子,蘊情脈脈,最斷人腸。她不知所措地扔掉劍,呆呆地望著僵硬的他,小嘴微張,欲訴還休。
他晦澀地開口:“這是你的最終決定?”
她不語,不能語,也無法語,腦子一片空白。
“很好。”他微一閉眸,旋即睜開,轉身的時候,手一鬆,任那斷了的青絲飄落在血紅的桃花瓣上。
“風大哥——”一定是酒,是酒讓她迷失了理智,發自肺腑地叫喊從唇畔溢出,如此地心碎一定是酒,是酒讓她迷亂了心神,不由自主地跑上前去伸出渴望的雙臂,如此的迫切,如此地肝腸寸斷。
他頓住腳步,被她的反反複複折騰地疲憊不堪。
“你要我死!”
“不!你胡說!”她點著腳尖,捂住他的唇。
他是她的命啊,她愛他愛得飛蛾撲火,拋棄了所有,換來的竟是一句“你要我死”?
他灼灼的眼眸布滿血絲,拉下她的手,雙臂一攏那纖細的腰,俯身去吻她的唇。
兩人明知犯規,卻無力停下,仿佛一滯便會玉石俱焚。
他的吻移到她的兩靨,舔到了鹹鹹的淚。想問,又怕再聽到傷人的話,他有感覺,雖然此刻抱著她,但懷中的軀體隨時都有消失的可能。
她的身子緩緩傾倒,連帶著他一起落在桃花紛飛的世界裏。
“我會還給你們自由……”
風燭一震,如被冷水潑頭。
玄齡淒傷絕豔的臉上綻放著無限風情,沒有給他過多的時間去思考問題,雙臂攬住他的脖頸,拉下來,主動去親吻他有些刺唇的虯髯麵、滾動的喉頭——
這世上,你說獨不能負我,我又怎能忍心負你?
我沒有負你,無論是人,還是心,都隻屬於你。離開你,隻是為還給你和大家一個自由。
從此以後,你們可以不必再為我熬煎,盡管做想做的事情。我不會再自作聰明地去為你們布置。
太累了,我已沒有精力去設想……
等你知道我在幕後策劃後,或許更恨我……
我最愛的人……請你不要用那樣癡狂的眼神看我,我會割舍不下。
花落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憐儂情癡一片。
深夜。
從一場醉生夢死中回來的風燭,剛要回房,就注意到門口兩個久候多時的人。
“是你們?”
君玄佩拉著另外一個麵容敦厚的男子走過來,她高仰著頭,“不能是我們嗎?”
風燭淡淡地瞥向她身後的男子,“唐公子。”
唐孤鴻微微一笑,抱拳還禮,“風兄。”身為唐門三少主,沒有遺傳到唐家怪異莫測的秉性,反而顯得敦厚老實,性格無華。
“你當我不存在?”君玄佩一叉腰,不滿地嚷嚷。
“哦,二小姐也來了。”風燭懶懶地應道,一推屋門,說道:“既然有客到,請進來談話。”
“客人?”君玄佩冷笑,“還不知道誰是主誰是客呢。”
唐孤鴻苦笑道:“佩兒,別這樣。”
“笨蛋!他是你的情敵,你還跟他客氣?”君玄佩真想擰掉他那顆豬腦袋,看看裏麵是否都是豆腐渣!
風燭長腿一伸,斜靠椅背,望著麵前一對活寶,“你們來我這裏是表演打情罵俏的?”
唐孤鴻剛要說話,就被君玄佩猛地拉到後麵。
她揚著眉,憤憤道:“你少欺負老實人!我告訴你,今天來這裏就是要跟你開誠布公說清楚。別以為我爹爹和姐姐偏向你,我就非要嫁給你不可!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纖纖玉指一點唐孤鴻,“你看到他了嗎?我就嫁給他!”
“是嗎?那恭喜你了。”風燭不感興趣地聳聳肩頭。他現在隻想著玄齡的事兒,一直覺得不安。
玄齡一直是推拒他的,何以今夜沒有像往常那樣執拗,反而主動地熱情相對?
她之前不是要他娶玄佩?但是,今夜卻隻字未提……
打從北少林歸來後,她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清清冷冷,讓人捉摸不透。盡管在他懷裏,可根本觸摸不到存在的實感,若一縷輕煙,虛無飄渺。
玄齡,好像要羽化登仙一樣……
羽化登仙,連他都覺得可笑的字眼,卻無比貼切。
若會成仙,他愛的女人定然是天界最絕美的仙子!隻是,仙子就快樂了嗎?哼,真是那樣的話,為什麼會有“隻羨鴛鴦不羨仙”?
君玄佩被人第無數次撂到一邊,視做透明物地對待。她忍無可忍地“咚”地一捶桌子,怒喝道:“你欺人太甚!我警告你,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若識相就別再比下去,幹脆早點退出。反正,你老兄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大家在一起都不爽快。”
“你跟我說有用嗎?”風燭一抬眼,陰鷙地說:“這個主意是你二小姐的父親和姐姐的決定,不是我。”
君玄佩說道:“那是權宜之策,我不清楚你跟我姐姐之間玩什麼把戲,但不要拿我當賭注!你愛她、她愛你,你們兩個成親不就天下大吉了?”姐夫和丈夫一字之差,千裏之別,人的一念之差可就會是兩種天地。
“你說你姐姐……愛我?”風燭挑挑眉,輕嗤一聲,“你怎麼知道她愛我?當初毀婚的人正是她!”
“她為何毀婚,假若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會知道了!”君玄佩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不過,有件事我倒可以跟你說說,至於能不能說明什麼,單看你怎樣去想了。”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個白布小包,亮出三枚銀光閃閃的細針,“你看,這是什麼?”
“繡花針。”風燭撇撇唇,不以為意。怪了,這君家兩姐妹都開始喜歡攜帶女紅針線了?
“它不是普通的繡花針。”君玄佩的嗓音暗啞,眼波流動,一一掃過屋內兩個男人,突然抓住唐孤鴻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用力一刺!
唐孤鴻悶哼,疑惑地道:“佩兒,你為何紮我?”
君玄佩怪異地笑問:“笨瓜,疼不疼?”
旁人聽了,會以為她是瘋子!哪有這樣往心上人的手背隨便紮針的女子,並且,笑嗬嗬地問疼不疼?
唐孤鴻還真能承受,眉都不皺一皺,算是君二小姐的絕配。
風燭佩服!
“連男人都會覺得被刺一下痛,女子呢?”君玄佩不理會風燭的神態,繼續說:“你八年前胸前受傷的事情,記得吧!”
“記得,拜你所賜。”風燭怎會忘記這麼印象深刻的事?恐怕那會是他一輩子受得最嚴重的傷。禿鷲的爪子抓破了皮不說,又傷及肺腑,不知流了多少血。若非師父“祝融野叟”及時趕來,他早就魂歸離恨天了!他有三個月不能下榻行動,有一段日子連呼吸都困難乏力。然而,時隔八年,“我不覺得,你會良心發現跑來跟我致謝。”
“你不稀罕,我謝不謝都不重要了。”君玄佩把三根銀針擺在他的眼前,“我要說的是,傷痛不隻折磨你,照樣折磨姐姐。你們都不會想象得到,她那樣一個溫和的人會做出如此激狂的事!你在屋子裏麵治傷,姐姐在外麵給你縫那件劃破的衣裳,聽到你慘叫,她一下握緊了拳頭,三根針全部在她掌心裏,竟從手背穿透!痛苦?你能體會那種痛苦嗎?姐姐愛不愛你我不知道,你問我?哈!可笑!”
繡花針從掌背穿透?
風燭驟然放大的瞳孔前立即閃過一幕景象,不久前在小溪邊,玄齡給他補衣裳的時候也曾刺到手上好幾次!那個時候,他以為是她手拙,不善女紅所致——
他從來都沒想到,那是針上是她凝結的血淚。她總是騙他,為什麼要這樣?
他問過她的問題,現在更想再問一次——
她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
有情恰似無情。
他的手一一撫過園桌麵上放著的三根銀針,冰涼的觸感帶給他一種撕心裂肺的刺痛。
銀針明明在眼前,怎麼就跟紮在他的心裏一樣呢?
三寸銀針,寸寸心,根根椎心泣血。
有人跟蹤。
苗奉月緩下腳步,不著痕跡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自到君山島以來,她頭一次感受到強烈的壓抑。
光天化日下,是誰在監視她?為什麼要監視她?她隻是一個小小落難女的身份進入這裏,一向深居簡出,不曾和中原武林的諸位掌門碰麵,盡量收斂鋒芒,為何還是引起他人的注意了?
悄悄地,她袖筒中的花粉末已經準備到位。
“走得這麼慢,在等我不成?”話落,人影閃現,風燭慵懶地揚揚唇,長腿蹬在對麵的大樹上,身軀斜歪著,說不出的愜意。
“風爺。”苗奉月急忙萬福,眨眨眼,“您是來找小姐的吧!她今日還沒起呢!要不,我到內院叫醒她?”
“不必。”玄齡昨夜肯定休息不好,莫說她,他亦徹夜難眠。好好睡一覺,或許現在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
“哦,風爺無事,那奉月就先去為小姐準備洗麵水。”說罷,她繞開他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