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燭側過臉,“急什麼?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收腿,他踱步至她的正前方,“奉月,我記得你說你來自南蠻邊境,對吧?”
“是。”苗奉月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據說,西南一帶有不少奇花異草,對於它們的氣味,你應該十分熟悉吧?”
“那裏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但不算多。”她閃爍其辭。
“是嗎?那這種植物——”他從懷裏取出一包粉末,“你知不知道是什麼?”
苗奉月一抬首,眼底掠過異樣的光芒,趕忙搖頭,“不知道,這看上去好像麵粉,碎得實難分辨。”
“麵粉?你覺得它像麵粉?”風燭似笑非笑地抿唇,伸手把粉末湊到她的鼻端,“好好聞聞看!”
苗奉月反射性地往後一躍——
“奉月姑娘,你躲什麼?”風燭哈哈一笑,麵色逐露森寒,“輕功不錯嘛。”
“風爺,您說……說的哪裏話?”苗奉月賠笑,幹澀異常。
他不語,大手一扣腰部,長劍閃電般亮出,直指她的眉心,“你真能偽裝,差點騙過我。”若被一個小小的魔教妖女蒙混住,他的臉也差不多丟盡了。
苗奉月盯著額前幽寒的劍尖,麵不改色。
風燭看穿了她的身份,卻和那時君玄齡一樣沒當眾揭穿,既然有所忌諱,諒他不敢輕舉妄動——
“不愧為六扇門的捕頭,洞燭先機啊。說說看,你是何時發現了我的身份?”
“少林寺的藏經閣。”明說了,他懶得再打啞謎,“通往藏經閣的路共有兩條,一條是我和不啻大師、玄齡來時所經的路,另外一條則是眾齋房所通往那裏的路。你借著給玄齡拿外衣的機會,提前跑到藏經閣盜經書,等我們聚集在藏經閣時再姍姍來遲!不過,你是直接從齋房來的——試問,小和尚跑到禪房報信時,你不在場;而警鍾響起前,你已拿著衣裳遞給玄齡,那麼,你憑什麼論定我們一群人聚集在藏經閣前,而不是禪房?我記得我說過,玄齡的輿玨丟了,必須麻煩不啻大師,除非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否則,絕不可能從齋房的方向走來,而應是順著我們的路線一步步地跟來!”
“好好好!”苗奉月心服口服,拍拍手,“果真名不虛傳。隻不過嘛——”麵色一沉,“你當時知道和現在知道沒什麼區別,僅僅是早晚的問題,你——沒膽量揭穿!”
“呲——”
劍光劃破她的眉心,一絲血順著眼角淌落,傷口薄如蠶絲,不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你最好聽我的,不要動她一根毫毛,否則我保證你會被碎屍萬段。”風燭如同鬼魅附身,陰寒地警告。
沒錯,他最大的弱點是玄齡!
若不是顧慮他人控製下的玄齡會遭險,相信苗奉月的人頭已然落地多時。玄齡的變化,看來就是身邊環境使然。
該死的!
他這個笨蛋一味地讓著她,順著她反而害了她!昨夜,他們彼此那麼親密的時候,她也不曾對他吐露一點一滴心事,究竟,女人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麼?
苗奉月的手輕輕捏開劍尖,笑道:“可惜你被蒙在鼓裏,僅窺一隅。你的寶貝玄齡沒你想象中的脆弱,她可是厲害著呢。”
“你少在我麵前玩花樣。”
“花樣我玩不過兩位。”她的身子慢慢靠過來,拉過他壯碩的胳膊,下巴枕在上麵,“不過……你若願意加入苗疆,我倒願意做你的擔保人。保證,日後有你大展宏圖的機會。”
“憑你,也想駕馭我?”風燭沉沉訕笑,拇指與食指一勾她白皙的下頜,吐道:“不自量力的東西。”
苗奉月花容陡變,咬牙道:“我為你好,你卻不識抬舉!那君玄齡把你當猴子耍,你依舊癡心?嗬——”為何每個人都對君玄齡青睞有加?好像在她的光環下,別人是生是死,是榮是辱都失去了意義!
“我怎樣與你無關。”他黝黑的眼眸咻地轉為陰惻。
苗奉月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顫聲道:“好,好得很,咱們就走著瞧!看看是誰笑到最後!”甩開手,拂袖而去。
這次,風燭沒有阻攔她,隻靜靜地看著她離開。
他的手指掠過的樹,脫落一大塊的樹皮,指印入木三分——
玄齡的確尚未起身。
宿醉,她幾乎耗盡體力,根本沒有合眼休息,滿腦子的思緒理不出頭,憔悴難當。
快天亮的時候,好不容易昏昏入眠。
熏香嫋嫋,芙蓉幔帳隨著一陣微風緩緩揚起,兩道黃色身影渺若孤煙,輕飄飄立在榻前。
“聖姑。”
“聖姑。”
恭恭敬敬的呼喚,不含一絲怠慢。
淺眠的玄齡幽幽轉醒,目光聚集,她稍稍有所吃驚——麵前多了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黃衣女子,從穿著打扮來看,全都以鈴鐺環佩裝飾衣裙,頭戴包巾,額上小巧的月牙墜子閃耀著亮燦燦的光芒。
“你們是——”
其中一個稍高的女子說道:“聖姑,我們是拜月教的護法,屬下名喚:月輪;她是屬下的雙胞妹妹月痕。我們奉教主之命,陪同黑苗聖姑前來接您回苗疆。”
“回去做什麼?”她輕輕撩起柔順的長發,動作十分優雅地挽了一個鬆鬆的發髻。
“聖姑,您是白苗的繼承人,屬下必須將您安全送回總壇,然後與黑苗聖姑角逐,得以選出下任拜月教主。”
“我不懂得任何苗疆蠱術,無法駕馭那些珍奇異獸;更不識得南蠻花草樹木,如何運用它們禦敵?你們瞧得清楚,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連自保的功夫都沒,要怎樣服眾?”
“這……屬下們無權置喙聖姑的命令,既然教主已經下令讓我們兩姐妹帶您回去,那就不管任何理由,您都勢必要回苗疆去。”
“如果不答應呢。”她揚眉問道。
“那就莫怪屬下無禮,即使攪得洞庭湖天翻地覆,也要帶您回苗疆複命。”
兩個護法說得一板一眼,口吻不含一絲感情色彩。
這時,苗奉月推門進屋,她看到屋內的兩個黃衣人時,胸中不禁燃起怒焰,“我說過你們的任務,你們也該清楚自己的職責,難道想逾矩不成?”
月痕欠身施禮,“聖姑,教主除了交待咱們聽從你的指派外,另外還有完成一件事,那就是把白苗聖姑帶回,這一點希望聖姑諒解才是。”
“你們——”
玄齡揉揉太陽穴,乏力地說:“你們不要吵鬧,我這裏又不是拜月教的總壇,要鬧回去鬧。月輪月痕,你們不要光明正大地出現,這樣的打扮太引人注目,會壞了黑苗聖姑的計劃,等到事情一結束我自然會跟你們回苗疆,所以現在你們都別再現身,清楚了嗎?”
“你答應跟我們回去?”兩個護法異口同聲,以為聽錯了。她們都做好強行帶人的準備了,哪裏料到會這樣順利?“不錯。”該麵對的始終逃不掉,何況,她一走會連帶著解決很多問題。
兩護法興高采烈地一齊點頭施禮,“屬下暫且告辭,聖姑保重。”
等她們一離開,苗奉月頓時變臉,五指扣緊玄齡的脖子,殺氣騰騰道:“你想反悔?”
“我若返回,就不會承認那些計劃是由你來完成的。”玄齡麵不改色,隻是有些蒼白虛弱,“你以為,中原武林失去的幾樣東西是容易得來的?丟了《易筋經》,少林在江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難以保持千百年來的泰鬥風光;洞庭湖的輿玨可以調動八百裏精英;加上剩下兩樣我說的物品,你一旦得到都是不世之功,假如我想邀功,則大可不必與你協定,回去當聖姑就好,何必多此一舉?”
“我看你自始至終都在耍我們!你先前答應,不過是穩軍計,等你目的一達到就撕毀當初的契定。”苗奉月陰冷地笑道:“我的忍耐也有限度,你最好不要惹惱我!否則,我可不能保證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到時,你就等著慢慢收拾殘局吧!”
“我回……苗疆根本不……影響你繼承衣缽,你不必……為此掛……懷。”玄齡一陣咳嗽,忙以繡枕旁的帕子拭唇。
苗奉月搶過來,展開一看,繡帕上一灘刺目的血跡!
“你開始吐血了?”難怪她要回苗疆去,看來八成是難以忍受這病痛的折磨。
“是,我開始吐血,然後會低燒,接著是紅疹,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玄齡抹去嘴角的血痕,半是嘲弄半是感慨地說。
“你決定回去,是為這個?”苗奉月覺得事有蹊蹺,“你會答應嫁給我們黑苗的男子來保命?風燭呢?你不是背叛了他?”
“我背叛的何止是他?”玄齡一勾唇,淡淡地說:“我會把能給他的都給他,算是我欠他的,以後生生死死、男婚女嫁互不幹涉,我不會再過問他。從今往後,我隻想著如何活下去就好,畢竟,我是個平凡的女人,能負擔的僅僅如此。”“你卻灑脫,倒枉費那個男人一場空歡戀。”苗奉月鄙睨地瞥向她,“我以為君玄齡有多高貴的情操,看來也不外如是,難逃生死束縛。你可知道,風燭已看穿了我的身份?不過他遲遲不動,那是因為他以為你在我的控製之中,所以畏首畏尾。”
“我難道不在你的控製中?”玄齡好笑地下了榻,來到梳妝台前梳發,柔順滑膩的發絲在指尖穿梭。她望著銅鏡中的人影,與有榮焉的驕傲不曾掩飾:“他是風燭,我們瞞得他一刻,能瞞一輩子?既然目前他認為我被你掌控,那最好,你就順著他的意思玩下去,這個時候他不會輕舉妄動壞你的大事。”
“你可真是狠哪。”
“客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