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日,星期五,晴有微霾。
這一天是二十四節氣白露,北鬥指向癸,太陽黃經在地球公轉軌道165°。清晨露水重重,預示著日暖夜涼、候鳥南遷、碩果豐收的盛大秋意即將來臨。
聞仕嫻送紅三去發布會場的時候,特地給她準備了一件薄衫:“晚上涼,回來路上穿。”
紅三忍不住回身擁抱她。
這位畢業於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的優秀女性,本可以在她所專長的物理學領域施展更多的才華。卻因為四年前父母雙雙在一場“車禍”中去世,妹妹又年幼,便舍棄了自己的前程,回家幫孿生哥哥打理這份龐大的家族事業。
而今天,她的哥哥和愛人就要一起奔赴戰場。紅三隻覺滿心歉然:“謝謝你!王家明真好福氣,娶了位這麼溫柔體貼賢惠能幹的妻子。”
聞仕嫻拍拍紅三的背:“怎麼了?感覺你今天特別的肉麻啊。”
一轉念便產生了糟糕的聯想:“還是說,我們的紅大美人也恨嫁心切了?”
紅三頓時像吃了一整顆酸檸檬的表情:“恨嫁你個頭!見鬼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想嫁人了啊?”
聞仕嫻笑眯眯的:“我開天眼看見的。要知道男女感情這種事情,很多情況下都是旁觀者才看得清,你們這些當事人反倒不識廬山真麵目。”
紅三撇嘴:“去,打個啞謎還要打的文縐縐。我要申明,那些爬廬山的當事人裏麵絕對沒有我,所以你的愛情哲學要換聽眾了。”
聞仕嫻但笑不語,目送紅三被長駐現場的茶茶用強硬的氣勢和態度拖走。
周五基本是男裝品牌專場,紅三隻需要換幾套華服做陪襯過場,輕鬆完工。回後台卸了濃妝,戴上瑪嘉為她特別定製的一副吉普賽風格大耳環。時針正正指向傍晚六點,工作人員帶來口信:“請前往13號門,有人在那裏等候。”
紅三微笑著站起來,輕輕的捏一下左耳環上最大的綠晶石:“開始了。”
正在等候消息的三人同時起身,奔赴各自的計劃執行崗位。
聞仕琰打開和紅三的獨立通話線路:“紅三,萬一出現危急情況,你必須優先考慮自身安全,任務其次。”
紅三的輕笑伴著耳環的叮當聲響傳來:“老大,你要對我的能力有信心。”
“這是命令。”聞仕琰卻很嚴肅,“我不知道上頭還給你附加了什麼任務,肯定不止一個青銅器這麼簡單。”
不然,我不可能放任你這麼多自由空間,更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麵對敵人。
“老大英明!”紅三歎服了,頓了頓,說出實情,“是紫色通緝令。”
紫色通緝令,即國際特殊犯罪手法通緝令。
和作為國際贓物通緝令的白色通緝令不同,紫色通緝令主要通報特殊的犯罪案件和手法,向各國搜查機關提供相關情報和參照信息。
聞仕琰一震,心想果然如此:“小三,文森特是個老狐狸,你多加小心。”
紅三穿過長長的通道朝13號門走去:“我要去見老狐狸了,祝你們馬到成功。”
文森特站在他的那輛拉風之極的明黃色蘭博基尼旁邊,笑的眉眼彎彎。
“我可以用‘老狐狸’來稱呼你嗎?”紅三走到他身邊微笑著說,惟獨“老狐狸”三個字用的是中文。
文森特揚起一邊眉毛:“老-狐-狸?漢語嗎?哦中文我完全不行,我隻會說‘你好’、‘再見’、‘謝謝你’。”
紅三從升起的車門落座:“漢語是世界上最博大最美好的語言,不妨學學,這樣你就可以了解‘老狐狸’有多適合你。”
文森特落下車門,左頰上的小酒窩忽閃忽閃:“如果由你來指導我中文,我非常樂意用心學習。”
點火,掛檔,離合器一鬆,車子像一架噴氣式飛機般咆哮著衝出去。
紅三不經意的輕撫耳環,切斷了和隊友們的聯係。暮色四合,在微涼的晚風中,朝著未卜前路飛馳而去。
文森特沒有載紅三回他的大宅,車子停在了伊頓的一處小樓前。三層高的小樓,距離著名的伊頓公學不遠,維多利亞時期建築風格,牆體是巨大的花崗岩石,曆經百年時光,麵目依舊。
紅三被引領著從木製階梯步上二樓。晚餐主打內容是海鮮,大廚帶領兩名助理現場料理,抬出來一隻一米多長的龍蝦,剁頭去尾,剝出內裏雪白晶瑩的蝦肉,片成薄片鋪陳在冰盤上。
紅三暗歎:動物們獵殺、捕食,隻是為了生存;隻有人類,才會整出無數的花樣來飽口腹私欲。
文森特在朦朧搖曳的燭光後舉杯:“為了我們的相會,幹杯!”
紅三微笑著飲下杯中甘冽的玫瑰色液體,和文森特談笑風生。在外人看來,彼此好感的男女共進燭光晚餐,大抵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如此愉悅。
文森特伸手邀請已是微醺表情的紅三:“女神,請隨我來。”
紅三輕笑著扶住文森特的手,踩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跟他離開餐桌。壁燈映著幽暗的走廊,文森特打開一扇門,牽著紅三進去。
門鎖在背後咯噠一聲,扣上了。
紅三望著男人高大的身軀壓迫過來,背後是寫字台,避無可避,推開他肩膀的手卻是軟弱無力的。
“酒裏加了什麼?”紅三被推倒在寫字台上,呼吸深深淺淺。
“一點迷幻劑。”文森特的手掌滑入紅三的群擺,緩緩向上撫摩。藍灰色的瞳孔微眯著,嘴角勾成一個危險的角度:“手感真不錯。”
紅三皺眉:“這種事情,兩情相悅不更好?下藥隻是劣等行為。”
“不不不,”文森特豎起一根食指搖晃,“你誤會了。我的目的非常單純,隻是想輕鬆的檢查你有沒有攜帶武器,或者其他會對我不利的東西。”
紅三的表情漸冷:“什麼意思?”
“真美!”文森特讚歎著,指腹輕輕撫過紅三的唇,“這麼美的人,真舍不得弄壞。聞仕琰要是看見你變成了破破爛爛的人偶,表情一定很精彩。”
文森特說著桀桀的笑起來:“怎麼?你的表情困惑了。他一定沒有告訴你我和他的從前,也一定不會告訴你,我的妹妹曾經是他的未婚妻,最後因他而死的事。”
“哥哥,你又夜不歸宿,小心老爸抽你!”少女站在院子裏給玫瑰花叢澆水,甜美清新的仿佛初綻的花朵。
文森特推開柵欄門進去,捏了捏妹妹的臉頰:“我是成年人,老爸才不會管這麼多。我帶了朋友回家,給你介紹一下。”
聞仕琰正在跟門口的一隻蘇格蘭牧羊犬糾纏不休,少女看見了不禁失笑,過來抱住那隻彪悍又忠誠的看門巨狗:“恩維,他是我們的客人,別嚇唬他了。”
一抬頭,兩個人四目相接。五月的晴空裏,閃了電光。
文森特拍拍老友的肩:“我的妹妹朱莉亞,19歲,耶魯大學三年級生,目前沒有男朋友,追求者眾多,我允許你插個隊,排在我後麵……”
“哥哥!”朱莉亞微微紅了臉,牽著恩維走開。
文森特目送著她的背影:“看,害羞了,多可愛!”
短暫的假期結束,聞仕琰和文森特回到倫敦,各自忙碌。一年後,聞仕琰獲升職,在頂頭上司的辦公室裏,見到了一個令他彈眼落睛的人:“朱莉亞?!”
耶魯大學的高才生,在ICPO秘密受訓兩年。朱莉亞微紅著臉朝聞仕琰鞠躬:“我是新人,請前輩嚴正指教!”
新任組長的第一名組員,後來成了他的戀人。文森特知道後,拉著老友去喝酒,喝得雙目通紅:“……明明是我先愛上她,在她跟著她母親嫁給我老爸那天……你要好好照顧朱莉亞,不然,我不饒你……”
“四年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警局的電話,通知我去認領骨灰。”文森特猙獰著表情,身體抑製不住的顫抖著,“連遺體都見不到,我捧回的是朱莉亞的骨灰。警方告訴我,她是因為意外車禍而死……”
然而悲痛欲絕的哥哥卻在骨灰中摸到了一枚子彈。
“40SW型,朱莉亞就是被這種可以獵熊的子彈爆了頭……我花了幾年的時間,付出了無數代價,才找到‘車禍’的真相。我發過誓,我的痛苦,朱莉亞的痛苦,我要加諸仇人一百倍!”
文森特扣住紅三的脖子,指尖緩緩用力:“你很不幸。如果你隻是個警察,我或許能讓你死的舒服些,可誰讓你是聞仕琰喜歡的女人呢?”
紅三努力張了張嘴,要抗議“見鬼了誰給你的錯誤信息我跟聞仕琰沒這關係!”咽喉被猛然掐緊,文森特眼睛裏凶光閃現:“再見,ICPO的彩陶小姐!”
“咳,咳咳……”紅三嗆咳著,撫著脖子站起來,“脖子差點被掐斷。”
文森特僵直著身體摔倒在地毯上,手足不能動,眼神裏滿是不可置信:“你……你……”
紅三朝他身後招招手:“黑舞過來,他現在動不了,你過來給他看看,免得他死不瞑目。”
一身黑衣的俊俏男人笑吟吟的從屋角的暗影裏走出來:“他現在死不了,那點毒液,隻不過是麻痹了他的肌肉神經而已。”
紅三誇讚:“不愧是惡名昭著的狼蛛。我還以為小喜不會派你來,現在正好是酒吧在忙的時候,你出來了,吧台誰去調酒?”
黑舞把攤在地上不能動的文森特拎上沙發:“多謝紅大人用‘惡名昭著’來誇獎。現在氣候太惡劣,青龍主上從我們這裏調了人手去南極修補黑洞,大家都沒空閑,喜老板今晚要親自坐台了。”
紅三頓時兩眼放光:“哦哦!當年豔冠長安城的極樂院頭牌花魁要親自調酒!我要去捧場!”
黑舞轉身走到沙發麵前,一腳把文森特踢的痙攣:“這家夥,在剛果盆地的熱帶雨林濫砍濫伐,毀滅了大片植被!我們一直找不到元凶,幸虧紅大人把他揪出來,省了我們好大力氣。”
“你慢慢來,我有話要問他。”紅三在沙發麵前蹲下來,“文森特,我也不打算為難你,你隻要交出毒品和軍火走私的資料就行。”
文森特抽搐著咳出幾口血沫,舌頭漸漸的大了:“做……夢……”
“行。”紅三很幹脆的笑了,“你不說也行,我有的是辦法找出來。”
地毯上忽然出現了一條移動的黑線,蜿蜒而來,離的近了,才看出來那是一隊黑螞蟻。紅三伸出手去,和它們的觸角輕輕接觸,然後微笑:“我知道了,辛苦大家。”
起身走到寫字台背後的保險櫃前,利落輸入密碼,小心翼翼的打開櫃門,避開門邊暗設的觸發式炸彈,取了一疊文件出來。
文森特眼睜睜看著,本就痙攣的麵孔頓時如死灰色:“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