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臉埋在他胸前，再度放聲大哭。
衛辭年幾乎完全束手無策了，隻好放低了聲音：“阿染，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阿染抬頭，一張哭得皺兮兮的臉頓時映入衛辭年的視線中。
“雖然覺得你是個麻煩，可是我並沒有討厭你，也並沒有說不照顧你，”衛辭年靜靜看著她，“如果你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從我這裏獲取你想要的一切。”
“真的嗎？”阿染遲疑地看著他，長睫上猶掛著淚。
“真的。”衛辭年點了下頭，“就像你說的那樣，你總是給人找麻煩，也總是會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可是就像桑先生一直想竭力告訴我的那樣，你並不是一個壞女孩，你那些惡作劇，也並不是十惡不赦到無可原諒的地步。”
“真的？”阿染簡直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好了。
衛辭年點頭，終於拉開了她的手，隨即扶住她的肩讓她站好，目光與她平視，“阿染。”
他的表情那麼嚴肅，就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似的。
阿染不自覺地屏息凝神。
“不要哭了，我並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也並沒有說完全不再理你，”衛辭年的唇角極淺淡地揚了一下，“所以，不要再說什麼‘你不要我了’這樣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本來就是……”雖然漸漸止住淚意，可是阿染說話的時候，還是帶著一些鼻音。
衛辭年對她搖了搖頭。
阿染委屈地咬著唇，卻沒有再說話。
“好了好了。”看到她那副委屈萬分的樣子，衛辭年卻不知為何恢複了好心情，“我並沒有說要趕你走，而你看樣子，也不希望住在別的地方，既然如此，我們回家吧。”
他帶著微微的笑意看向阿染，阿染也看著他，過了片刻，她默默地對他伸出了一隻手。
衛辭年會意地握住她的手，對她又笑了笑，“好了，走吧。”
掌心裏有溫暖的觸感，阿染被他拉著，走在夜色籠罩的大街，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是城市卻還沒睡去，喧囂著最後一點點時光的熱鬧。
“喂……”走了片刻，阿染突然停了下來，有些遲疑。
“幹嗎？”衛辭年疑惑地看著她。
“你不生我的氣了吧？”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不生氣了。”衛辭年歎氣不已。
簡簡單單四個字，可是卻令阿染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起來，她忍不住對他小心地笑了一笑。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結束鈴聲響起後，老師走人，學生們隨即收拾東西預備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阿染跟江綾紗在教室外會合後一起朝學校外走。
既然已經答應了衛辭年，那麼就應該繼續去做好學生，於是她也就隻好乖乖地上了幾天課，既不遲到也不早退，更沒有在課堂上亂說奇怪的話讓老師下不來台，而且還交到好朋友——
她這樣，總算是“好學生”了吧？
“差得遠呢。”江綾紗不以為然。
“你不是準備讓我向你看齊吧？”阿染連連搖頭，“你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像你那樣了。”
“我也沒說讓你變成我這樣啊，”江綾紗歎氣，“再說，我這樣有什麼好，悶死了。”
“小紗，你學壞了，你居然開始覺得悶了……”阿染拉長了聲音逗她。
“什麼啊，本來就是嘛，”江綾紗著急地分辯，“每天都一樣，好沒意思。”
“你是乖孩子，就不要想東想西的了。”阿染安慰地拍了拍她。
江綾紗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發什麼呆，我才想要發呆呢。”阿染拍她一下，“你不知道我上課上得多無聊，多辛苦。”
“其實上課有的時候也很有意思，”江綾紗抿唇一笑，“你有沒有注意你們那個何老師，他幫我們代過一節課，我發現他喜歡說‘概括’這兩個字，一節課下來，少說也有幾十遍。”
阿染連連點頭，“還有那個杜老頭，總喜歡說‘朝黑板看’。”
“我們的柯老師喜歡摸頭發，我很懷疑他的頭發都是被他摸掉的。”江綾紗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有一個總喜歡提褲子，”阿染哈哈一笑，“難道他就不能買條結實的腰帶嗎？”
“我知道，你說的是範長禮老師。”江綾紗再次失笑。
阿染也笑了起來，片刻後卻又歎了口氣。
“怎麼了？”江綾紗好奇地問她。
“煩。”阿染回她一個字。
“為什麼？”江綾紗很好奇。
“你覺得我像好學生嗎？”阿染轉臉問她。
江綾紗抿唇一笑，“我覺得阿染你比較適合一腳踩在人家的桌子上說‘要錢還是要命，你們自己選’。”
阿染頓時拉長了臉，“看看，連你都這麼覺得。”
江綾紗很無奈地看著她，“不過現在的你，也沒什麼不好啊。”
“說的也是哦。”阿染繼續歎氣。
是沒什麼不好，而且看起來很正常……
好吧，如果大律師喜歡看到這樣的她，那麼她就繼續好了。
“阿染，我要從這邊坐車回去。”出了校門，江綾紗朝左手處指了一下。
“嗯，我要去嘉元律師事務所。”阿染點頭，跟她說了再見後，隨即攔了輛車直奔長江西路。
坐在車內，阿染無聊地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一邊聽著車內廣播裏正在唱的歌，不知道是什麼名字，可是旋律很好聽也很好學，其中有幾句歌詞一直在重複，她聽了片刻，在心內跟著廣播裏的音樂聲一起唱起來。
也不過十來分鍾的路程，車子便到了律師事務所的樓下，阿染付了錢下車走人，或許是因為她第一天來的時候造型太過醒目，又或者是衛辭年交代過，所以她再次一路暢通無阻地上了電梯直奔十二樓。
衛辭年正在辦公室做事，沈秘書一邊聽他口述一邊在記錄著什麼，阿染探頭看了看，沒有做聲，乖乖坐在了外麵。
隔著半開的辦公室的門，她可以隱約看到衛辭年的側臉，輪廓俊美分明，說話的時候習慣性皺著眉頭，眼瞳深邃而認真。
僅僅隻是個側麵而已，甚至他根本都沒注意到她的注視，但是她卻莫名地覺得膽怯和心虛，無法做到再像以前那樣囂張地與他對視，在他麵前去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想到那天哭得眼淚嘩啦的樣子，阿染都想把那天的自己抓過來打一頓。
真是狼狽，居然說出那麼軟弱的話來……
可是當時，真的覺得好怕。
看到他轉身的背影，就覺得好像被遺棄了似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席卷住她，讓她在連自己都沒辦法控製的情況下，居然衝動地撲上去抱住他請求他不要離開。
做出那種軟弱舉動的人當真是她嗎？
她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請怎麼怎麼樣”的話，即便是對桑先生都沒有，因為桑先生總會在她想做什麼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他需要幫忙的一切。
可是衛辭年不一樣。
他沒有義務為她做什麼。
就像他說的，他們其實沒什麼關係。
但是，如果她不曾從他那裏得到過什麼，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死抓著他不放了。
不會因為他說跟她沒有關係而緊張，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驚慌，不會因為他的轉身而無措……
“衛律師？”辦公室內，衛辭年突然走神，沈秘書疑惑地抬起頭提醒了他一句。
“哦，抱歉，”衛辭年收回目光看向她，“我們繼續。”
雖然依舊跟沈秘書談著公事，可是他的目光卻還是忍不住朝半開的辦公室朝外看去，阿染正坐在斜對辦公室方向的位置上，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難得安靜下來的樣子，居然會讓他有些不習慣起來。
他想到開始見到她的時候，她的囂張和痞氣，大眼內藏著火花，仿佛一碰，就會濺得人滿身都是，下一刻就會引火燒身。
為了自保，他不得不將她的火花一一熄滅，可是這樣的阿染，還是當初桑先生交托給他的那個阿染嗎？
“衛律師，你交代的事情，我會一一辦好，最遲明天就可以把你要的資料搜集完畢，至於其他的事情，不會超過明天下午。”沈秘書看了看手中的記事薄，大致估量了一下。
“好的，謝謝你。”衛辭年點了點頭。
“那我先出去了。”沈秘書對他略一欠身，隨即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