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聚塵鬆開她下巴,沉著臉打開車載保險櫃,取出她的行李袋丟到她腿上,“在我後悔之前,走!”
柳結濃垂著眼掩去眸內情緒,抓過行李袋邁出車廂,走入夜遊的行人,融入蒼茫的夜色。
魏聚塵僵坐在車裏,用力捏著方向盤,好似唯有如此,才能阻止自己把她強留下來的衝動。在她的身影拐過街角即將消失不見時,他終是沒控製住自己,連車都來不及鎖,朝著她的方向撒腿狂奔。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斑斑駁駁的樹影下響起,他腦子亂成一團,唯一想的就是,把她追回來,越快越好。
衝過街角,他減慢速度,刹住了腳。
她靜立在街邊小廣場,臉上覆了薄薄一層水光。
廣場中央有兩兩成雙的男女在相擁起舞,地上隨意擱置的錄音機正循環播放著懷舊的歌。
“假如流水能回頭,請你帶我走。假如流水能接受,不再煩憂。有人羨慕你,自由自在地流。我願變做你,到處任意遊呀遊。假如流水換成我,也要淚兒流。假如我是清流水,我也不回頭。”
魏聚塵隱在一片樹陰下,遠遠看著她臉上的水光,心裏酸澀成汪洋,腳下沉重若千斤。
柳結濃靜靜站著,仿佛站在一個孤獨的星球。他遠遠望著,隔著中間相擁起舞的人流,好似隔著散落在迢迢銀漢裏的寥落星辰。
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兒時讀過的詩句突然襲上心頭,魏聚塵邁開腳,準備強行登陸她的星球。
在他向她靠近時,另一個人也在靠近。
季錦書先他一步攬過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語著什麼,隻見柳結濃點點頭,隨他上了車。
車子很快消失在車流裏,失了蹤跡。
自始至終,她都沒朝他看一眼。
季錦書攬她上車時,刻意擋住她的視線,臨去前朝他的方向深深瞥一眼,嘴角凝起一朵意味深長的笑。
魏聚塵蹙著眉,望著川流不息的車流,久久沒有移動。
坐在車裏的柳結濃同樣蹙著眉,悄悄在後視鏡裏鎖定他的立足點,直到他挺拔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朦朧終至消失不見,她才緩緩吐了口氣,把視線調到開車的季錦書身上。
世界有時候很大,有的人無論如何兜轉也得不到首次相逢。
世界有時候又很小,有的人無論怎麼躲也躲不開再度重遇。
這就是緣分?如果是,那可真是妙不可言。
“阿濃,”季錦書一邊思索一邊開口,“記憶中,像魏聚塵這種‘風火球’人物應該是你會避而遠之的,你們怎會有交集?”
“風火球?”
聽到她疑惑地低問,季錦書搖了搖頭,“阿濃,這麼多年了,你對和你交往的人,還是這麼不用心。魏聚塵被八卦人士票選為年度雷霆人物第一名,封號為‘風火球’,據說他脾氣變化多端,一會兒刮風一會兒下雨,一會兒打雷一會閃電,有時風調雨順,有時火舞河山,是個很令人頭疼的捉摸不透之風雲人物。”
柳結濃牽牽嘴角,“季公子,你說的那個人,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你不必解說地如此詳細。”
和她有關係的,該是另一個叫魏聚塵的溫雅紳士,而不是什麼腳踩風火球的雷霆人物。
“阿濃。”季錦書歎了口氣,轉換話題,“你住哪裏?”
柳結濃隨手一指,“在前麵路口停。”
下車後,柳結濃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季錦書喚:“阿濃,我怎麼聯絡你?”
“聯絡?不必。我向來隻看前方,沒工夫念舊,再見。”
“阿濃——”
柳結濃朝後揚揚手,走進路邊的酒店。
這麼多年了,她從不留戀過去,她一路走一路扔,最後留下來的死忠衛士隻有一個,錢。
對別人來說,有情飲水飽。對她來說,則是有錢飲水飽。隻要有錢就有安全感,就算天天喝涼水,也不會有後顧之憂。
她想起水沾羅的閨房,裏麵的箱箱櫃櫃塞滿了自小到大攢下的大小物什,像什麼一歲時的鈴鐺手鐲,三歲時的線織手套,五歲時的即興塗鴉,七歲時的全國獎狀,十二歲的生日禮物,十七歲的日記本,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厚厚沉沉的成長相冊以及一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活寶父母。
這些,她都沒有,她有的,除了錢,就是她自己。
所以,誰要是先放棄她,她會放棄得比誰都徹底。
反正,自始至終,她要守護的,也隻這麼兩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