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走,馬上離開這裏,快——”
他不顧一切地衝向柳結濃,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從炸開的窟窿裏甩了出去。
“快、快跑——”
在孤鴻影夾著冉冉衝出窟窿的時候,他回頭看到魏聚塵一手用力推著季錦書的輪椅,一手試圖解開頸間的項鏈。
“你最好不要解開,否則,他們還沒跑遠,這裏就會炸成廢墟。”
在孤鴻影接住輪椅的時候,他聽到魏聚塵說:“快,帶她離開!求你!”
窟窿外的柳結濃被擋住了視線,不知道裏麵是什麼情況,她接過孤鴻影手中的輪椅轉交給水沾羅,“他就拜托你了,馬上送他進醫院。”
說不上來的慌亂讓她的手指無法控製地顫抖,連出口的聲音都帶著顫音,她撥開孤鴻影想鑽回窟窿,卻被他牢牢拽住了胳膊,身子被狠狠地拖離窟窿。
然後,她看到站在窟窿裏的魏聚塵深深地深深地看著她,柔柔地柔柔地掀了掀嘴唇,微笑著對她拋了三個飛吻,接著義無所顧地走進季錦書呆的那間暗室,從暗室裏按下按鈕,將兩側的櫃子一點點合攏,把撲上前的費潔瑩關在了櫃外。
“不——不要——”
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的柳結濃,視線頓時模糊一片,無邊的心痛似要把她的四肢百骸都撕裂開來。她拚卻全身的力氣掙開孤鴻影,發瘋一般向窟窿衝去。
短短數米的一段路,卻漫長得好似永遠走不完的海角天涯。
身後的呼喊似隔霧而來,她一句也聽不見,兩眼緊盯著那口可能將他與她永遠隔開的窟窿,不停地用力奔跑,就像奔跑在夢境裏,怎麼跑都似在原地踏步,怎麼跑都接近不了終點,怎麼跑都怕來不及,怎麼跑都跑不出沒有邊際的恐懼。
奔跑中,溫文的他,儒雅的他,體貼的他,紳士的他,暴怒的他,發火的他,大笑的他,深情的他,一個個撲麵而來。
她用力抹著淚,想看得更清楚,想跑得更快,拚命抑住喉間的哽咽,不讓自己哭出聲。
終於,她邁過窟窿,衝到費老曾坐過的椅子前,望著椅扶手上的一排按鈕,手抖得按不下去。
到底要按哪一個,求求你,求求你,讓我來得及,一定要讓我來得及。
費潔瑩半倚在櫃子前,笑得瘋狂,“來不及了,哈哈,九十、九十一……”
柳結濃用力拿手掌將一排按扭全部按下,然後立刻衝到櫃門前用力掰開緩緩移動的櫃門,從縫裏鑽了進去。
黑暗中爆出男人一連串的怒吼:“不!該死的!快出去!馬上給我出去!”
“不——”
柳結濃用力圈住他脖頸,雙腿夾住他的腰,牢牢掛在他身上阻止他把自己甩出去。
摸到她滿臉的淚,聽到她喉間的哽咽,魏聚塵終於不再抵抗,眼眶潮濕地抵著她額頭罵:“你個傻瓜,下輩子你要是還這樣,我一定不會要你。”
回答他的是她溫軟的唇,堵住他所有的聲音,吻得那麼絕望,又那麼斷腸。
在費潔瑩的“一百”聲中,一聲巨響,衝天而起。
喁喁細語聲在耳邊縈來繞去,經久不散。
“臭老頭兒,他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麼收拾你。”
“臭老婆兒,是誰剛才嚷著說氣氛太好不宜現身的。”
“我不管,誰讓你是水貨神仙,如果不是你,我不知到哪兒逍遙快活去了,哪至於落到現在到處幫你收拾爛攤子的苦命。”
“苦命?我看你是樂得很呢!”
“喂,水連城,你別不識好歹,你再說這種話,我以後不陪你了。”
“好好好,梅寶老太婆,算我怕了你,現在,請你不要開口打擾我行不行?”
不讓別人開口,他自己卻不停嘟囔:“這個笨丫頭,給你一枚救命石,到了關鍵時候你卻不曉得用,害得為師現在這麼辛苦補救。哼,早知道當年就不多管閑事,要是不多嘴問你要跑哪兒去,你也別多嘴對我說什麼離開這裏越遠越好,師父我也不會把你們從那邊扔到這邊,臨到老了還要管你的終身大事。”
安靜不到三秒的梅寶又開始插話:“老頭子,阿濃和冉冉知不知道她們一個是震遠一個是天下的正統血脈?她們知不知道她們是穿越到現代的古人?”
“你覺得她們像古人嗎?”
“不像,環境對人的改造能力真是好強大哦。”
“嗯哼,我看對你的改造就沒什麼用。”
“臭老頭兒,我跟你說別人,你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那個,阿濃的爹柳震遠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輪回轉世再次遇到阿濃的娘?是不是從此以後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去,我怎麼知道。你以為是看言情小說,什麼都是喜劇結局?我告訴你,你再嗦妨礙我救人,這兩人就可能變成悲劇收場。”
“好嘛,不說就不說。”
五秒鍾後,好奇寶寶的聲音再度響起:“臭老頭兒,冉天下是不是那種不疼老婆的壞男人?哼,肯定是。自己不疼老婆就算了,看到別人疼老婆,他竟然也要從中作梗。借一點狼血用用有什麼嘛,他幹嗎那麼死心眼,如果他不那麼頑固,哪可能死那麼多人,還引來千年血咒,並連累我們跟蹤二十年才能了結這樁陳年舊案。”
水連城除了深深歎息,隻好以無聲對有聲,來個充耳不聞。
“老頭子,小狼人兒什麼時候才能擁有人形?《仙人誌》上說銀狼族一百年褪一次狼皮,褪十次以後就能變成人,去年它褪完最後一層皮,怎麼到現在還沒變成人?還有,老頭子,你什麼時候學會破譯密鑰的密碼了?那個小狼身上的追蹤器,你是怎麼換到狼皮身上的?”
水連城捋捋胡子,搖頭晃腦道:“天機不可泄露,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
“去,討厭,又賣關子!哼,那我不問了,你順便把季錦書也救一救吧,男配角都好可憐。”
水連城沒好氣,“那,要不要連同費潔瑩也一塊救了?”
“哦,她也挺可憐的。”
“你呀,看誰都可憐,沒讓你去當菩薩,真是可惜。”
“你以為我不想當啊,誰讓你上次不幫我作弊,害人家連六十分都沒考上。”
“你還有臉說,當人時不好好讀書,當了神仙也不用功。還說什麼環境改造人,我看你是爛泥扶不上牆,就算是換一百個環境,你也成不了大器。要不是由我罩著你,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喝西北風呢。”
“喂!臭老頭兒!臭水連城!臭水貨神仙!你幹嗎又說我!我不跟你玩兒了!”
這下,耳朵終於清淨了。
三分鍾後,耐不住寂寞的老頭兒開始討好老太婆:“老太婆?真生氣了?真不跟我玩兒了?那,我把他們送回去後,我就一個人去找女兒玩嘍。唉,咱們女兒也到了女大當嫁的時候,不知道哪家的臭小子能當咱們女婿。”
“哼,你不是一早就看中了向東流,那麼小就把羅羅扔到人家家裏,人家幫你養了這麼多年,你這會兒卻又擺起譜來,真是男人心海底針,越摸越沒譜。”
“老太婆,若論當月老的經驗,我可比你豐富。你呀,就等著看好戲吧。”
“好啦,趕快送他們回去,我們找女兒玩去。”
夢裏,小小的柳結濃牽著小小的冉冉,在樹林裏用力奔跑。
眼淚模糊了視線,荊棘割傷了手臂,呼吸越來越困難,可是,不能停,不能停。
稚嫩的童音帶著哭音央求:“嗚,我跑不動了,阿濃,我,我們歇歇好不好。”
“不行,冉冉,不能停,爹爹說了,要一直跑一直跑才行。”
“可是,我真的跑不動了。”
似在證明她的話,下一秒,冉冉摔倒在地,小臉上汗水混著淚水交織成縱橫的泥痕,小手抱著扭傷的腳,嚶嚶哭起來。
在她身後,跟過來一頭小銀毛狼,圍著她腳繞來繞去,嗚嗚咽咽地哀鳴。
“乖,冉冉,來,姐姐背你跑。”
六歲的柳結濃費力地把冉冉馱上背,艱難地邁開步子,一點一點往前挪。
“阿濃,為什麼爹爹們要打架?為什麼他們要趕我們跑?阿濃,我們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爹和娘了?”
“冉冉,乖哦,不哭,爹娘不在了,姐姐會保護你。”
“阿濃,我們去哪兒,是回家嗎?”
“不知道。爹爹說,要離開這裏,越遠越好。所以,我們不能停,要一直跑一直跑。”
小小的柳結濃一直跑一直跑,在奔跑中,手變大了,腿變長了,人變高了,冉冉不見了,小狼不見了,樹林不見了,前方出現個窟窿,窟窿一點點放大,裏麵站著微笑的魏聚塵。他站在遠遠的那一端,笑著衝她拋了三個飛吻,笑著道別:“老婆,我愛你,再見。”
她伸長手,嘴裏喊著“等等我,等等我”,可是,他衝她搖搖頭,轉過身。
刹那間,一團火焰爆裂著從他腳下升起,霎時將他吞噬。
“不——”
柳結濃悚然驚醒。
睜開眼,她看到她的臉貼著他的臉,她的身體壓著他的身體,他的胳膊緊緊圈著她的腰,緊得令她連動彈的餘地都沒有。他們維持著爆炸前的姿勢躺在病床上。
感覺到他胸口傳來的沉穩心跳以及鼻端的均勻呼吸,柳結濃鬆了口氣。
門開後,有人走了進來,壓低著嗓音細聲交談。
“他們還沒醒?”
“沒呢。”
“真是奇跡,發生那麼大的爆炸,竟然一點皮外傷也沒有。聽說,別的人都燒得分不清誰是誰了。”
“是啊,可能連老天爺都被他們感動了吧。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每次給他們做檢查,我們醫生護士都試著想把他們分開,可那男的力氣好大,幾個人一起用力都掰不開他。這年頭,這麼重情重義的男人真是罕見呢。現在,這個病房成了我們醫院的明星病房,每天都有不少女孩子帶著自己的男友或老公過來觀摩學習,你是今天第六十六位了。有這麼多人祝他們幸福,相信他們肯定很快就會醒來的。”
“嗯,希望他們能早點醒,然後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讓我們可以相信愛情是不老的童話。”
當門合上後,柳結濃蹭蹭魏聚塵的臉頰,幸福地歎:“老公,你聽到了嗎?在別人眼中,我們就是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呢。”
“在我眼裏,你一直都是。”魏聚塵沙啞地應,嘴唇拂過她的麵頰,印上她的嘴。
尾聲
水沾羅的公寓裏,一對鶴發童顏的老頭兒老太太似好奇寶寶般東摸西摸看來看去。
“爹,娘,你們打算呆到什麼時候?”
老頭兒一聽,不樂意地,鼓著眼叫:“怎麼,我們剛來就盼著我們走,不孝女!”
水沾羅趴在沙發上閑閑地啃著蘋果,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雜誌。
“我是為地球人擔心,怕你們呆久了,不知道誰又要倒黴了!”
“去!誰能遇上我這神仙,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是嗎?我還以為是你老人家一時興起,先在幾輩子之前害了人家,現在又以恩人自居來撥亂反正呢!”
看老頭兒臉上掛不住,老太婆連忙打圓場:“好啦好啦,雖然是你爹先種下前因才有了現在的後果,可是,你爹和我這些年一直都在想辦法彌補啊,你看他們後來不是都很幸福。”
水沾羅把果核扔進垃圾筒,坐起身道:“是,先被你們折騰得夠嗆,嚐過千般苦之後,稍微給點甜頭,他們就感激涕零地幸福了。別的人,我管不著,但是,我先說好,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你們最好別插手。否則,哼哼,我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哦!”
老頭兒和老太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嗬嗬傻笑,“怎麼會,我們對你向來持放養的態度,我們管別人的事都管得焦頭爛額了,哪有工夫去管你。放心,我們才不管,堅決不管。”
嘿,不管,才怪!走著瞧!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