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1 / 3)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豔雕舉杯向月,然後仰首一飲而盡。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便有了這獨飲獨酌的習慣,一個人飲酒,甘苦自知,就是醉了,也不用擔心,紫香會替她收拾。若是對著客人,即便是疼她入骨的四王爺,她也是不飲酒的——微微一笑,能這般有恃無恐,端的是那些個男人貪她的如花容顏,愛的是這具銷魂身子,哎,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她不飲酒,就是要清醒地麵對每一次的歡愛,不給自己任何借口,她是自願的,自願墮入這無邊的苦海,既然所有人都不要她幸福,那麼,她自己也配合著成全他們,不幸福便不幸福吧,反正,她也從來沒見過幸福是何模樣。

那些身邊錯過路過的人啊,最終都在歲月流轉中遺忘她,而她也從來不記他們是何模樣,隻要活過這一世,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所有的便通通遺忘,她成了另一個人,誰會知她前世是誰又做過什麼呢!

這樣想著,又是兩杯酒下肚,熱辣辣的感覺一直燃燒到腹部,豔雕淡然一笑,卻不見苦澀,她是敢作敢為的人,既然自己選了這樣一條路,便不能叫苦。

“姑娘,人替您請上來了。”紫香推開門,領楚送月與洛九兒進入。

豔雕轉身,極迅速地換上了世故的微笑,她走至桌前說道:“二位公子,請坐吧。”

一下子卻對上了楚送月深幽帶著研判的目光,她坦然自若地笑,然後先坐了下來。紫香奉上香茗,小姐除了一個人呆著,見客時是不飲酒的。

洛九兒轉頭,看楚送月目光幽幽凝織住眼前的身影,心裏淡笑,誇張地用袖子一拂桌前的凳子,好似將凳子拂幹淨了之後,才推了楚送月一把,“爺,請上座。”

那誇張的模樣惹得豔雕忍俊不禁,美人一笑自是百花失色,但楚送月卻在這一笑中回過神來,眼中流露出了隱隱的失望。那笑啊……不同了。他落座,看了看溫馴侯在一邊的洛九兒,“怎麼不坐?”

豔雕卻不理會他眼中不小心泄露的情緒,也隻對洛九兒問道:“這位公子怎麼不坐?”

“姑娘折煞了,”洛九兒連忙拱手一揖到底,“九兒是下人,哪裏敢和爺與姑娘同台而坐的道理?”

豔雕淡淡一笑,伸出柔若無骨的手往她肩上一搭,口中蘭氣輕吐:“入了豔雕的門,便是豔雕的客人,公子不肯坐,當真是要豔雕也陪著站嗎?”

那幾句話說得輕柔嬌媚,饒是女人,洛九兒也覺得骨酥肉軟,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叫她手上的輕柔力道按到椅子上坐下了。若換作男人,怕更是逃不出這輕絲羅網吧?

她這樣想著,眼眸便不自主地轉到了楚送月臉上,隻看他目光眨也不眨也盯著眼前勝似花嬌的麵容,不覺淡淡一笑。正要轉開目光時,楚送月卻轉頭看向了她,迎上那樣淡然卻有著淺淺哀傷的笑容,說不上緣由的熟悉一下子擊中他的心。

是誰?是誰的笑容?那樣的遙遠卻又親近,仿佛在夢裏輾轉過千百回般,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可是,他艱難地移開了目光,這樣的一個笑容,為什麼不是出現在那張臉上?目光有些悵然地在眼前的兩張臉上梭巡一下,為什麼……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麵孔,偏那樣的笑容卻出現在另一張臉上?

“公子請用茶。”

紫香奉上茶便退到一邊,豔雕手執紫砂茶壺,竟先為洛九兒斟上一杯,然後才是楚送月。

洛九兒怔了一怔,不太明白為什麼豔雕如此奇怪;正常的情況下,似乎楚送月應該受到更多的重視吧?怎會主角倒好像變成了她一般?“姑娘……”

豔雕端起茶杯,雅致一笑,“公子別嫌棄。豔雕一向不飲酒,所以隻好以茶待客。這茶叫做‘紅塵一笑’,雖不比西湖龍井,卻自有一番別致味道。”

“‘紅塵一笑’?”洛九兒端起茶杯,細看那茶水,果然清碧中透出了幾分暗紅,竟是帶著幾分詭異的茶。她目光一轉,看向楚送月,該死的桃花眸,害她鼻子又開始癢,“爺,這茶名字倒雅致;連這茶水的顏色,也如其名,帶著幾分紅塵顏色呢。”

“是嗎?”楚送月目光移上她的麵孔,剛才的那個淡淡笑容似乎是他的幻覺一般,此刻洛九兒臉上小小的笑容,又恢複成那豔陽下盛開在綠油油草地上的嬌嫩小花的模樣。

虛偽!說不出為何心中是厭惡的感覺,直覺就非常討厭她這樣的笑容——討好一般的神情,但她明明是有幾分奸詐的人。她向他讚這茶,怕是覺得豔雕有幾分奇怪,害怕這茶被豔雕動了手腳吧?

難道豔雕認得她不成?

他微微一笑,啜飲了一口“紅塵一笑”,茶水入口,不若其他茶是苦裏回甘,反倒是初嚐的幾分甜蜜滋味後,那甜中帶絲絲苦,絲絲澀由舌尖蔓延上來,片刻之後,卻又回複甘甜。他微一眯眼,恍若在紅塵之中輾轉一回,忍不住歎道:“果然是好茶!”

豔雕目光看了過來,“公子可是品出這茶中滋味?”

楚送月也不回避她的目光,“豔雕姑娘這茶名字取得雖好,卻不及這茶的味道好。”

豔雕笑了,“公子是第二個這樣說的人。”

“第二個?”洛九兒也嚐試著品了一口,嗯,恕她無知,她的確沒嚐出什麼特別來。對她而言,茶便是茶,除了特別香和特別澀,她可不知道什麼其他味道。

“第一個是四王爺。”豔雕輕轉著手中的茶杯,幽幽說道,“這世間的男人,多愛飲酒,若是沒有酒,目光便隻在豔雕身上打轉,上好的茶如同驢飲水,白白糟蹋。到今日能陪豔雕飲上一杯茶而目光仍舊澄明的人,除了四王爺,便隻有公子了。”

她一口飲了杯中的茶,然後看向楚送月,“公子並不像逛窯子的恩客,豔雕大膽請問公子所為何來?”

“為故人。”楚送月目光凝住她的眸,隻可惜,她不是。他的故人,三年前便不在人世,隻不過,看到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孔,還是忍不住要想起,還是忍不住想親近。那隻在夢裏出現的臉孔,如今這般真實地在眼前,隻不過……不同了。無論神態氣韻,都天差地遠;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後悔這一趟。

豔雕看了看一旁似乎一臉茫然的洛九兒,“為故人?公子可知,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眼前人?楚送月看了洛九兒一眼,隻淡淡說道:“我不明白姑娘說什麼。”

豔雕點頭,忽地喚道:“紫香,送客。”

她一言既出,楚送月和洛九兒均是一愣,明明言談還算甚歡,怎地突然就要送客了?

“是。”紫香也不問緣由,隻走過來恭敬地說道:“兩位公子,我家小姐要歇息了,兩位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