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一個瘦碧玉讓她喂成胖貴妃,想起來就有成就感。
思及此,情緒突然好起來。情緒好,說話便帶了五分真意:“季布,這世間美人多呢。哪裏美?容貌嗎?一個人隻要不長得歪瓜裂棗,平常注意保養休息,吃好穿好,再加上精致的打扮,華麗的飾物,當然是個美人。再教些知識,有事沒事讓她們閑愁一下、出塵一下,再來點飄逸,慢慢氣質就培養出來了。”喝口茶,她再補充一句,“我煙火樓個個美人就是這麼養出來的。”
“姑娘真是……養生有道。”他佩服。
“我喜歡美美的,要隨時隨地像一幅畫兒。”她捂臉,說得美滋滋。
“姑娘的喜好……”
“很怪?”
他吞口水,決定效法僧敲月下門的意境,斟酌再三才道:“不怪。”
“多謝多謝。”她替他扇了兩扇,“我也是這麼養出來的。”
香風撲鼻,他一凝,視線膠上絕塵容顏,還必須努力……不去看她鬆敞的襟口。
她的美,在容貌嗎?
不……他在心底搖頭。
在氣……氣質?
不,是氣勢。目空一切的高傲眼神,眉慵唇懶,舉手投足間流轉萬千風情,怎會不是迷倒眾生的美人?隻不過眼前這位美人……是個異數。
她要隨時隨地像一幅畫兒,隻是,畫兒雖美,卻無生命,是死的。
倘若……倘若將她從畫中拉出來,不知是何種模樣。
一念閃過心頭,竟就此紮根。
易季布此刻並未察覺紮根的念頭,收回視線,他僅是驚覺打岔打得太遠,趕緊道:“今日,除了請教姑娘為何喜火,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今天不如留下吃晚飯。喜歡吃什麼菜,我讓千福添幾樣。”
突一笑,他搖頭,“在下這一事,也與吃有關。”
她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姑娘愛吃蛙肉。去年城中捕蛙成風,朝廷雖無禁令,但蛙是農田益禽,捕殺過甚必引來農害。今年……不知姑娘可否少食些。”
他也是無奈,昨日聽皮父母官流著口水說“蛙肉肥美鮮嫩,又到了口福時節”,呆怔之餘,他隻差沒揪著父母官的衣襟質問“你到底有沒有身為朝廷命官的自覺”?皮知州被他嚇得噤聲,倒是沈判官站在一邊解釋——“尋烏城以前少吃蛙肉,自從百裏姑娘去年狂吃一夏,吃蛙的人才多起來。嗯,易大人啊,蛙肉用蔥白爆炒,的確嫩美……”
死瞪著沈判官的口水,再看看皮知州“可疑”捂上嘴角掩飾的手,他終於抓到關鍵——又是百裏新語引起的。
城裏人愛效仿,他隻盼她今年少食些,為農戶在秋季多增些收成。
眸星流轉,在眼角微微挑勾,她搖頭,“不行。”
“姑娘……”
搖手,她嘟起腮想了想,唇角緩緩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季布,我們打個賭。你勝,我就告訴你不準人滅火的原因,並且少吃蛙肉。我勝,你就……就……”一時想不出賭注,她暫且道,“你以後就得聽我的……隻要我不走,你一輩子都要聽我的。”表情呆呆的,他顯然被她的話嚇到。
一輩子聽她的……心尖莫名一顫。
“願意賭嗎?”她扇扇扇,扇回他的三魂七魄,“季布?季布?”
“呃……姑娘想賭什麼?”
“賭你若能讓我出城門二十米……嗯,就是六丈多一點七丈少一點,東西南北無論哪個門都行。”
這是什麼賭法?他的劍眉皺起。
“方法不限,你抬也好拉也好騙也行,打暈我直接搬出去更好,隻要能將我搬出城門二十米……嗯,六丈多一點七丈少一點,就算你贏。”
聽似簡單,想必另有玄機。盡管如此,他雙眸一亮,眉宇間竟然添得幾許神峰俊采。
“當真?”
“當然。”有人笑得像狐狸。
“……好。”他側首一笑,凝向她的眸中隱藏了難以察覺的異動。
生平第一次,他想接近這個像謎一樣的女子。
“我們以十天為限。為了配合這次打賭,我會讓煙火樓全權配合你。”
“放心,我不是讓他們阻攔你,是要他們為你大開方便之門……”
盯著興奮過頭的女子,看著被召集一堂的煙火樓歌姬、舞姬、護衛,以及打雜仆從,易季布努力讓自己麵不改色。
久聞煙火樓大名,今日得見全貌,對他來說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巨細靡遺地將打賭之事交代,百裏新語笑道:“你若想夜裏偷襲,就得先熟悉煙火樓地形,我多半時候在內院。如果找不到我,隨便拉人問……你們啊,記得不可對易大人怠慢,當知無不言,言不無盡。”
“是。”齊齊應聲,百道目光“刷刷”射向似乎很尷尬又看不出尷尬的男子。
“這是康媽媽,所有歌姬舞姬都聽她調遣。季布若看中哪位姑娘,直接向康媽媽要吧。”百裏新語拉過一位中年美婦人,易季布從容點頭,隻是,從容麵具在聽到後一句時出現裂痕。
孫總把說過,康媽媽以前是尋烏最負盛名的青樓鴇母,她的青樓裏花魁紅伶近百人,如今歸入煙火樓,原來的花魁紅伶願走的走,願留的留,並不勉強。而且,煙火樓對歌舞姬的約束不嚴,若遇到客人喜歡而歌舞姬也是黃蓋願挨周瑜打,可隨客人一夜風流,出場銀資另收……
“見過易大人。”
“在下……”易季布正待抱拳以禮,百裏新語又拉過兩名俏麗女子,一藍一粉,臉上皆是猜疑之笑。
“千福,百祿,煙火樓的內外管家,季布想請她們幫忙,可得多花點心思收買。”
這兩名女子常伴在百裏新語身邊,他原以為是婢女,沒想到是管家……他小瞧了。
“邦寧,煙火樓護衛總管,樓裏的安全由他負責。防盜防蟲防螻蟻。”
“……”
“嗬嗬……嗬嗬嗬……開玩笑呀,邦寧。”百裏新語笑如梨花,“我們家邦寧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想在煙火樓鬧事的家夥,最嚴重的陳公子在家休養了一個多月才能出門花天酒地呢。那家夥現在來煙火樓,是標準的乖寶寶。”
“姑娘忒誇了。”
易季布佩服邦寧的“聽若無聞”,卻在聽到她那句“我們家邦寧”時,袖中五指微微一動。
邦寧足下輕忽,呼吸綿長輕緩,視其眼睛絕非尋常武者。此人甘願在風月之地做一名小小護衛,若非隱世而居,便是另有目的。
百裏新語,在她矯揉造作的麵具下,究竟有何等魔力,竟能聚攏這些各有所才之人為她效命?
這賭……他是不是錯了?
易季布不解心中為何五味雜陳,見她顰笑如畫,靜如閑泉照月,一股淡淡的澀味突然湧上喉管,壓也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