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湘玉吧。”他半眯著眼。
“不!”顏笑直起身子,“我不!”
“你敢說不?你竟敢說不?”他冷笑,“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同我說不?你別以為我老了,病了就奈何不得你了!你少做夢!”
顏笑無措地看向他,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的?他以為,他一直以為他同自己之間是和睦的,可是他偏要撕去那層溫情的麵紗!這是為什麼?
“三天之後給我答複。”他滿意地笑了,是滿足於他的怯懦嗎?
“娶湘玉,我全部的家產做嫁妝,附贈你的身世。如何?”
“容我再想想。”顏笑提起腳,腿卻麻木。
身後,他突然說道,極為輕蔑地說道:“你以為你是誰?哼,一個野種罷了!”
涼亭內,文述非閃了出來,“我要是你,也許就不會讓他再病上三天的。”他陰笑。
“你——”
“當然,我不是你,我是我自己,所以,他還可以再熬上一段日子。”文述非勾起顏笑的下巴,他厭惡地打開他的手。
“顏笑,怎麼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長進都沒有?你真以為,我是為了七月才離家遠行的嗎?”他繼續道,“是他——你最親愛的義父讓我走的,因為他知道你喜歡七月,明白嗎?他要你恨女人,而他的目的似乎也達到了,哈哈,顏笑,你真的如他所願地成了一個怪物!明白嗎?怪物!”
“夠了!”顏笑用力推開他。
“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文述非拽住他,“七月那種女人是用來讓女人嫉妒讓男人自卑的,這幾年來,我除了無時無刻地自卑之外,我還在想念一個人,知道嗎,那個人就是你。”
顏笑清楚地感到了文述非的鼻息,他的腦子轉得飛快,可是身子卻僵硬挺直。
“跟我走吧,像你這樣不堪忍受爾虞我詐的小呆瓜,還是乖乖地跟我走吧!”他低下頭,注視他,“怎樣?”
他居然對他微笑,麵臨這樣的變異時他顏笑居然還在條件反射地微笑。他微笑著對他說:“多謝了。”
“你,真是無可救藥!”文述非憤然而去。
顏笑後悔,他開始後悔了!真該給他一巴掌的!為自己也為七月!他,可真是齷齪!可他卻怎麼也提不起那揮出一巴掌的勇氣!還有爹爹!他居然用錢收買了文述非的“愛情”!愛是可以用錢買到的嗎?錢或許買不到愛,但錢卻可以斷送愛!
今天晚上的變動比十七歲那年更為慘烈。整個世界瞬間崩塌,可他還是在微笑。
一顆水珠砸在他腳上。
那似乎是自己的淚。
嗬嗬!很好,很好,原來他顏笑也同樣是不堪一擊的!
漫無目的地晃蕩,就是不願回家。那裏除了壓抑就是殘忍與腐敗的氣息。他得逃離那裏!
前麵便是“聽雨樓”,燈火輝煌,好不耀眼。可他不需要這種輝煌。
一轉身,繞到後門。止住了小廝的招呼,賞了些碎銀打發他們退了開去。樓不高,一時興起,他一步一步往上爬,輕輕鬆鬆地躍上了欄杆。
嫣然房裏似乎還有客。怎麼,展望溪還沒走?
“金公子,您慢走,恕不遠送。”嫣然飄飄然拜了一拜。
那個被喚作金公子的魁梧男子起身又轉身,執起嫣然回避的素手,“嫣然,我快回北方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替你贖身。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隻要你肯點頭,錢不是問題。”
咦!不得了!想奪他的棋子?這怎麼成?嫣然可是自己策劃已久準備在適當時候“踢”給展望溪的禮物呀!
嫣然背對著他,所以他無法看真切她的表情。
“您的好意,嫣然心領了。隻是,我早已有了中意的人了。縱然他瞧不起我,我也是一樣地喜歡他。我也曉得像我這般出身的女子,不該如此癡傻的。然而,我以為他便是這個世上,我想要遇見想要掛念的人了。”酸澀地,眷念的甜美聲音驚得他全身發麻。
“嫣然,”魁梧男子有些動容,“你——你,你這是為的什麼呀?”
“我也明白,他未必像我喜歡他那般喜歡我。可我——”嫣然輕笑,“終究是拿得起放不下的呀!我總想,若不能跟了他,每天等他來陪陪我也好,哪怕隻是一小會兒。若是我跟了別人,便再也見不著他了。”
“嫣然……”男子歎息,“如果你後悔了,就來找我。我還要呆半個月,你知道在哪兒可以找到我的。”
男子欲走,複又回頭,“你說的人可是顏笑?”不待嫣然回答又道:“據說,他對你還有點意思。若沒那份心思,哪會天天來看你呢?”
男子輕輕帶上門,紅玉便進來收拾桌子,屋中僅剩下嫣然一人。
她插上門,對燈自憐。
顏笑不敢進去,他很亂!
“嗬——”嫣然自嘲地淺笑,“殊不知,由古自今,天下最說不清道不明的就是那點意思呀!”
不忍她的怨哀——過分聰明的怨哀,他從窗子翻了進來,“為什麼?”滿腹的感慨震驚化作了沒頭沒腦的三個字。
吃了一驚的嫣然片刻後了悟了,她淡淡地淺笑,萬般情愁融入其中,“有時候,我自己也問自己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愛上一個看似多情實則不羈的浪子,可,事情就是這樣,不必問原因也沒什麼緣由。隻因為遇上了,所以就愛上了。”
突然間,他有了一股想哭的衝動,他的心口動蕩蕩的又像堵滿了什麼,手腳發軟,腦袋昏沉沉。他輕輕地將雙手按在她的腮上,感覺出她臉上驚人的溫度,這才曉得自己的手冰得嚇人。
“嫣然——”他深吸口氣,“你這是何苦?”
她笑著,淚潸然而下。顏笑知道她的心。她與七月一樣,愛上了一個不值得她愛的人。這就是女人的宿命嗎?無關容貌,聰慧的悲慘宿命?
他吹滅了燈,緊緊地擁住了她。嫣然終於失聲痛哭。
“嫣然,你肯聽我的嗎?”顏笑溫柔地問她。
她含糊地點頭。
她大概是誤會了他的意思,他之所以滅燈,是因為不敢與她的純淨對視。或許他並不如爹爹與述非那般的險惡,但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一個包存善惡羞恥之心的人,是最可悲的吧?
“嫣然,跟了我,你不會幸福的,你是這麼好的一個姑娘,我不能害你!”
“不,”她絕望地抬起埋在他胸前的臉,“不要丟下我!”
“嫣然,我也很喜歡你,”月光下,她的絕望令他不舍。因為,他自己有著類似的絕望,“嫣然,你要相信我,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是絕不會同你說這些的。”
她愣住了,“你嫌棄我,對不對?你嫌棄我!”
“不是的,”他小心地壓低嗓音,安撫性地輕拍她的背,“嫣然,我沒有資格嫌棄你!你要相信我!”
她全然沒了反應,隻是癡癡地望著他。
“嫣然,你聽我說,我可以替你贖身,但我真的不能收了你。嫣然……”
“顏笑!我不要名分的!你不會以為我是在討一個名分吧?”她第一次失去了矜持,敢大著聲叫他的名字,“我怎麼敢奢求名分呢?我怎麼敢呢?”
她的苦苦哀求在他而言無異是一種變相的責難。他鬆開了抓住她的手,“這同名分沒有關係。你要相信我,我自有我的苦衷!”
嫣然吻住了他。他任由她吻了去,沒有任何的反抗。
她,放棄了,泣不能聲。
扶她坐下,他半蹲在她麵前,“嫣然,你是個好姑娘。我永遠不會忘了你,但是,我真的不能……”
她打斷了顏笑。他以為她快昏厥了,可她卻竭力地對他微笑,“我明白,我明白的。”
她永遠也無法明白。然而他又該怎樣啟齒呢?他選擇了溫柔,做個溫柔的情人吧。陪她,就今晚。
“我不回去了,你瞧,反正我也是翻窗子進來的,沒人知道。今天,我陪你,陪你聊天,你想聊什麼便聊什麼,好不好?”他試著滿足她——盡自己所能地滿足她。
“好。”她強顏歡笑。
“嫣然,我是不會害你的,你要相信我。”他有些底氣不足。
她乖乖地由他替她拭去淚,“我信你,我永遠都信你。”
她突然又問:“你會永遠記住我嗎?”
“會。”他允諾。
隻是誰都不知道這個“永遠”究竟會是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