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麼知道?”耿直如展望溪就是缺了副心眼呀!
“關於歐陽兄弟路遇歹人,並為恰巧經過的展公子您救下;隨後歐陽兄投桃報李地解決了展公子您家中的小小的財務糾紛,顏某已略有所耳聞。能夠遇見歐陽兄弟與展公子這樣的漢子實乃顏某的榮幸!”涼涼地招來紅玉,“布酒布菜!嫣然,累不累?如若不累,唱支曲兒助興,如何?”
美酒佳肴奉了上來,動人的歌喉回旋耳畔。
“顏公子似乎對我很感興趣?”歐陽懌頗含深意地瞄顏笑。
“哪裏哪裏。主要是您的名頭太大,小弟想不知道都難哪!”顏笑四兩撥千斤地回應他。他那些小伎倆騙騙展望溪還成,想唬他,早著呢!
“是嗎?”好容易啃完雞腿的李格飛舉手,“怎麼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沒辦法!笨人就是笨!
“你是腦子裏除了吃喝玩樂,還知道什麼呢?”顏笑笑著塞他另一隻雞腿,好事成雙!
“不要!我要吃雞翅!”李格飛反抗道。
“喏!都給你!”顏笑樂得玩他。
“有幾件生意想同顏公子談談呢,不知您什麼時候有空?”歐陽懌發話了。
“哪幾件?是同城南範家的,還是同北下蘇州的金公子的,仰或是即將同李家談的那一件?”顏笑的舉動無疑是挑釁,然而,適度的挑釁也是一種防守。他歐陽懌打誰的主意他都可以不管,隻要他不來動自己的腦筋便成了,哼!他顏笑還沒有太呆!
李格飛專心地啃雞翅,展望溪忘情地看嫣然,歐陽旭有點奇怪地打量顏笑。而歐陽懌則是笑得愈加無害,“顏笑,不簡單!”
“彼此!彼此!”兩人互飲了一杯,真無趣!顏笑百無聊賴地想。
“爺!”暮風旋風一般衝了進來,“文少爺回來了。老爺請你回去!”
“述非?”顏笑愣了一下,“剛到的?”
“是!”暮風一貫的冷然。
“那麼,我先告辭了!”顏笑笑看嫣然,她的處境還不至險惡,嗬嗬,那麼他就樂得清閑了。最重要的是,述非為什麼回來?莫非知道爹爹病了?
轉身離去時,沉默了半天的歐陽旭突然喚一聲:“顏笑!”
“有事?”顏笑斜著臉回視他。
“我們見過麵嗎?我們一定見過麵的!”他疑惑著。
“是嗎?”顏笑好笑地與他麵對,“在哪裏?”
“顏笑!我記得的!”他肯定了,“我記得你的眼睛!”
噢?他記得他的眼睛?讓無數女人迷失的眼睛?
“似笑非笑的吊梢眼!”他呆愣愣地作了結論。
顏笑大笑著離去。
“下次少喝點,”暮風扶他上馬,“瞧你,全身都是酒味!”
“嗬嗬!爹爹最喜歡我這樣了,難道你不明白?"
他無語。
“暮風,我知道你怨我,但,你要明白,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同湘玉一樣了,你願意嗎?”顏笑斂去笑意,“好好練武吧,跟緊我,為了你也為了我。咱們早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因為文少爺回來了,是嗎?”暮風一語擊中要害。
顏笑笑道:“暮風,這幾年來,我待你怎麼樣,你自己清楚。沒了顏笑暮風就不是暮風,沒了暮風顏笑也早就沒了小命了。”
“我以為你足夠聰明,知道當初我為什麼竭力求爹爹讓你學武。那時你才十歲,但你總不至於忘了吧?”顏笑看向他。
他錯愕,“你早就知道老爺他——”
顏笑點頭。
“所以你就找來了湘玉?”他不可置信地低叫。
“不然怎樣?若不是我,她早被溺死了,難不成你有什麼更好的法子?”顏笑冷笑,“這就是命。”而他,惟有等待,於逆境中尋求輸得最不慘烈的方式。他接著指正道:“應該是,我們相依為命。”
夜風寒冷,他惟一能做的就是趕快回家去麵對去解決可能威脅到他的人和事!
世事悲哀,事事悲哀,人生不過如此。他顏笑為其所累!何苦呀?
“死小子!你倒是風流快活得緊嘛!”一進門,文述非就拍了顏笑一記。
“不是吧你!”顏笑回他一腳,“想拍死我呀!”
“爹爹等你半天了,進去吧!”文述非靈敏地躲開他的攻擊。沒踢到,真真是令人扼腕哪!
“這次打算住多久!”顏笑裝似無心地問他。
“哦?”文述非斜挑眉,“我以為這兒還算我的家的。”
“當然,這兒永遠是你的家。”顏笑還是笑,他隻能笑。
“我想,我不會住太久的。”他意有所指,神情很是張狂,“畢竟,他病得不輕。”
顏笑隨口扯道:“你回來了,不是嗎?你一定有法子治爹爹的。”
“我隻是個藥商而已,”文述非自嘲,“不是救世的華佗!”
顏笑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述非,我覺得你變了好多。變得很壓抑,很……很暴戾。”
“暴戾?我暴戾?”文述非大笑,“那麼,你猜,我是怎麼闖過來的,在五年內,成為數一數二的藥商?”
顏笑無語。是他失言了。這是他的錯,是他逾越了,於是他立刻笑道:“算一算,咱們兄弟已有好些年沒好好敘敘呢,趕明兒個——”
“顏笑!”文述非打斷他,用一種陌生的笑容打斷他,“不必了。”
他越過顏笑,冷冷地又站住,“是,我是變了。變了有什麼不好?總好過你這個隻會傻笑的呆子與那個三棒子打不出個屁的木頭!”
角落裏,暮風的肩顫了一下。但,他仍舊無言。
“我給範家報了信,七月這幾日會回來看爹爹。”顏笑不信他沒反應。
述非隻略略怔了一怔,便大步流星地踏了出去。
顏笑轉身,隱約見著他的背影與他五年前離家時的決絕交疊在一起。突然地,他就非常懷念當初那個一臉稚氣隻會念書的呆子。他勉強地撐起笑容,“風子,我不喜歡這樣的他。”
暮風的語氣沒有起伏,“人總是會變的。”
包括你,也包括我自己——顏笑看見他眼中的潛台詞。
“哥哥。”怯怯的聲音低低喚著。
“湘玉?”顏笑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爹爹叫我?”
“哎。”湘玉輕移蓮步,走近顏笑時,微微抬頭,綻開一朵嬌羞的笑。他還她一笑,她便紅著臉隨暮風出去了。
整整衣服,顏笑推門而入。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他,真的是老了,體力如此不濟,不複往日的健壯。顏笑心底沒由來地湧上陣陣憐憫,輕輕坐在床邊。昏黃的燈光搖曳在他蒼老的臉上,形成了某種詭異。
“誰?”床上的人突地睜眼,死死地盯住他。
正欲回答,那人就一把扯住他的手,直起身子。顏笑嚇得直往後退,怎料他突然用一種極其悲愴的聲音歎道:“蕭兒——是你嗎?”
顏笑直覺地覺得這同自己的身世有關,因而任那老人抓住了他,被他扯開頭發。
長發披散開來,他輕輕地顫抖地撫著顏笑的頭發,眷戀地望著他,那是一種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顏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睛可以盛滿這麼多痛苦與愛戀。
顏笑沒吱聲。老人的手劃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甚至他的唇,他從來沒有人這麼細致地打量過他。顏笑想,他是老瘋了病瘋了。
當他的手滑至他的襟口時,顏笑終於出聲了,他反握住他幹枯的手,迅速地將頭發甩至身後,用一貫的嬉皮笑臉對他說道:“爹爹,快別戲耍孩兒了。”
他愣住了,又將顏笑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精明與犀利回到他的眼中,他放開了他,半躺在枕頭上,麵無表情地瞪著眼前的顏笑,瞪得他全身發毛。可他隻能嬉皮笑臉——他聰明地沒有束頭發。他知道這樣可以順利過關,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知道。
老人的嘴角抽了一下,“這麼晚才回來?”
“去喝喝花酒。”顏笑討好地替他蓋上被子。
“看嫣然?”
“是。”
“顏笑,”他很少這麼嚴肅地叫他,“既然你有喜歡的女人,不如就娶一個吧。”
顏笑心頭一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