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生與死的價值(2 / 3)

“那就不要跟了。”他連頭也不回,拽下了脖子纏著的圍巾,決定放開步子,按照屬於自己的實際速度來跑。

長跑路線大致上是環繞本市的幾條主線,橫三豎四,最後通過高架橋的非機動車道返回學校。由於馬拉鬆是Z大曆年備受矚目的一項經典活動,社會上不少公司都有讚助,例如在街道上維持交通秩序,負責提供免費的飲水設施、醫療保健設施等等。圍觀的人大多是沿路的上班族,當然也有住宅區的住戶打開窗戶,觀看賽程。

果然不出所料,覃七弦沒勁兒了,整個癱坐在地上籲籲喘氣。

“繼續跑啊?”他追了上來,目視前方,原地踏步。

“你……別神氣太早!”她掙紮著起身,可是動了動,卻依然無力站起,而且誇張的是唇瓣咬出了深深的印記。

“缺水嗎?”他止步,單腿跪下瞧看。

“別碰我。”她打開他的手,“我不需要人憐憫!”

“那你就起來。”他雙臂環胸,一勾唇,“在這裏擋著別人的路,算什麼?”

“你走你的,多管閑事!”她偏過頭,使勁捶自己的腳踝。

“傻啊,”他拉住她的手臂,“你自殘個什麼勁兒?”這女人笨得不開化。

“你才自殘呢!”她沒好氣地吼,“我是促進血液流通。”

“促你個大頭鬼!”他敲了她的腦袋一記,“站起慢走幾步。”說著,一手搭住她的胳膊環在自己肩上,一手攙扶她的腰,緩慢前進。

“喂……熙瑞不是這麼說的!”她不忘據理力爭,“他告訴我,抽筋的話,肌肉活動開了過會兒自己會好。”

“誰是熙瑞?”他漠然地一扭頭。

“你……什麼態度啊。”她被他嚇了一跳,很快恢複了女強人應有的架勢,“幹嗎告訴你我的事?”

“那你幹嗎混在我們學校當中?”他利落地點出關鍵點。

“我……”她一握拳頭,字字鏗鏘,“我說了我在長跑方麵很出色,可你竟擺出那種不屑的態度,現在,你給我看清楚!”雙手一推,脫離他的輔助,繼續一瘸一拐向前跑。

她在介意昨天的事,所以要證明給他看,她沒有說大話?

凝視著她的背影,畢聿輕輕一哂,“笨蛋。”好久沒看到如此固執的人了,他的看法沒什麼大不了,她的認真似乎找錯了對象。

“噯,你不為自己的係拿第一?”她困難地挪了幾步,一回頭,“還不去找他們?馬拉鬆不是一個人的遊戲喔。”大家彼此鼓勵,相互追逐,共同衝向終點才有意思嘛!

“無所謂。”他聳聳肩,慢條斯理地邁步跑,“不行就是不行,隻會拖累別人。”那群家夥大概還在一裏之外的地方磨蹭吧。

“喂!”她眉毛一揚,怒火中燒,“這也無所謂,那也無所謂,你活著又為了什麼?”說完,覃七弦立刻後悔了。逾越,她逾越了最基本的尺度——他選擇的生活方式和她沒有絲毫關係,不是嗎?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生明明擁有比任何人都優越的條件,怎麼可以走她當初走的路,全不在乎?假如是熙瑞,一定會很認真地策劃每一天……

“是啊。”他出乎意料地沒動怒,而是平靜地說,“你告訴我,活著為了什麼?”

“啪——”

覃七弦聽到他的話一刹那,手掌不聽使喚地揮了上去,打個正著。

“混蛋!你簡直混蛋透頂!”她的眼中泛著血絲,“多少人懷著遺憾死去,而你卻是活著不知所謂,老天爺太不長眼,為什麼要讓你這種人擁有那麼多?”

“我擁有的多?”他嘶啞地反問,眼神陰鷙駭人。

“不是嗎?”覃七弦一點他的鼻子,“有錢有才,一大堆女生迷戀,你缺什麼?”

“有錢有才有女人緣,就是一無所缺?”他冷笑。

“是!”她沒有被他的氣勢壓倒,一挺胸膛,“你太不知足,常人能有你的一樣,就會幸福得一塌糊塗,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那是別人不是我!”他大聲地駁斥,“有這些是我的錯嗎?拒絕不感興趣的東西就是罪大惡極嗎?”

“開……開什麼玩笑?!”她一縮脖子,卻仍與他針鋒相對,“你覺得命運是菜市場讓你自由選擇的?早晚有天,等你一無所有就後悔不及!”

“我不信命。”他哼了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這些狗屁道理是誰告訴你的?又是那個勞什子的‘熙瑞’?我不是他,你想感化人就找他去!”

“你沒資格提他!”她像是被抓到了尾巴的小雌虎,渾身戰栗,“他是你一輩子都不能企及的!”熙瑞非常優秀,即使才華橫溢也從不自我放縱——哪怕一言一行。他短暫的一生都在為自己的抱負而奮鬥,像曇花,在最絢爛的一刻凋零;眼前的男生則大相徑庭,他自暴自棄,無視一切,比起熙瑞簡直差遠了!

“他死了吧?”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你說什麼?”她一怔。

“他死了,所以你說‘多少人懷著遺憾死去’。”他居高臨下逼視著她,“你一直拿死了的人和我比。”

他……死了……死了……死……

五雷轟頂!

覃七弦麵如枯槁,眸子隨著他的眼波流動,“你也認為死的人一了百了嗎?”為什麼不能比?那是個的的確確存在過的人啊?熙瑞的家人認為熙瑞的死是她的罪,還說熙瑞窩囊!她……她不能認同!熙瑞明明活得充實,即使死得突兀,可活著的每天都是有價值的,被否定得如此無理,成為所有人回憶中的禁忌,會是熙瑞的希望嗎?她無非是要讓每個人真真正正麵對熙瑞的存在與滅亡,這樣也有錯嗎?

他調轉身形,“你認為活的人一無是處嗎?”

死的人應該正視,活的人就該被忽視麼?這是什麼偏頗的鬼想法?她分明有偏見,走進了一個閉目塞聽的死角。

“我不懂你的話。”她搖頭,激烈地搖頭。

“你懂!”他收緊了握著她手腕的手,生氣地吼,“你有膽子罵我,為什麼沒膽子承認自己的錯?”誰在乎那個勞什子的“熙瑞”是何方神聖?可是,他不能容忍她把他看得還不如一個死人。如果活著的還不如一個死去的人有影響,倒應了她的話,真的好失敗,完全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放開我!你放開我啦!”掙不開他,附近是四下無人的偏僻路段,她害怕了,習慣性地朝他的手上咬。

“你又咬人!”畢聿壓抑半天的火也爆發了,一拎她運動衣的領子,抬高到與他平行的位置,不由分說吻了上去。

他的牙,咬得她好痛,唇上一定流血了……嗚……這是他第二次欺負她了!那一次也是發生得莫名其妙!隻是,每次都會讓她覺得四肢酸軟,無法呼吸,好……好難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