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五天,他都沒有睡好覺,普通關心地瞅著身旁的費南德。她偶然一晚醒來,見到他獨自坐在黑暗中吸煙,嗆得他自己直咳嗽。她想安慰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默默地凝視著。她或許真的很笨,普通埋怨自己。
費南德眼角的餘光早已發現普通憂心忡忡的目光,他拍拍普通的肩膀,擠出抹笑容說:“我沒有事。”
“我……回去後我請你吃Paul Bocus。”普通痛下決定。
“是嗎?嗬嗬。”費南德是真樂了。普通背負“巨債”的事情是人盡皆知的,她為使他心情好些願意狠下心“放血”破費,可想自己在她心中是占有相當的地位了。這的確是最佳的安慰。
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卡內基音樂廳,是享有世界聲譽的綜合歐洲古典建築藝術的典範。深紅色的地毯與乳白色的牆壁,華貴典雅。寬敞的舞台,巴洛克式的包廂席,全場分五層就座的每一個位置都能清晰地聽到舞台上傳來的每個輕微的音符。對於每一位登上卡內基音樂廳舞台的音樂家而言這都是事業上成功的一個標誌,一種榮譽。對於安東尼奧·格裏尼同樣如此。
演出即將開始。
安東尼奧·格裏尼對費南德說:“我為我選擇了音樂而驕傲。”
費南德回答:“您是全身心地熱愛這門藝術,祝您演出成功!”
“謝謝!”安東尼奧·格裏尼微笑著感謝他的祝福,“瑪利亞還沒有到嗎?”
“應該快了。”
普通則希望她不要來。
“費南德、普通,她們到了。”耳中的微型通訊器傳來簡的聲音。普通宛如被澆了桶冰水,她的眼神變得陰沉而淩厲。
有瑪利亞的陪同,又是兩名女性,瑪利亞和伊爾娜很順利地通過安全檢查。
“跟我走。”瑪利亞領著伊爾娜來到安東尼奧的休息室,一路上認出瑪利亞的人都尊敬地問候她。推開門,果然空無一人。安東尼就要上台演出了吧,瑪利亞牽念著自己的丈夫,她所深愛的人,比任何時候更加思念。
伊爾娜反鎖上房門,轉身說:“可以把東西給我了。”
瑪利亞的臉色很差,她掀起長及腳踝的長裙,甚是小心地取下綁裹在腿上的方型黑色物體。伊爾娜也掀起了自己的長裙,同樣取下兩個,將它們放進事先準備好的黑色提包中。接著撥響手機——
“阿坦,一切到位,我們在左通道的第一個拐角見麵。”關了電話,伊爾娜用複雜的眼神凝望著瑪利亞,“你就要解脫了。我已經一無所有,希望你能幸福活著。真主會保佑你!”
瑪利亞心頭微震,她嘴唇翕動,卻又無話可說。
“咚咚咚!”突然間響起的敲門聲驚得兩人麵色驟變。伊爾娜給瑪利亞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則摸出一把巴掌大的袖珍型手槍。
“瑪利亞嬸嬸,是您在裏麵嗎?演出馬上要開始了。”清亮的聲音是普通的。
瑪利亞吊在嗓子眼兒的心歸於原位,她安撫性地衝伊爾娜擺擺手,示意她收起手槍。她走過去打開門,對站在門外的普通道:“我馬上就去,我還要和我朋友再說兩句話。”
“您好!”普通乖巧有禮地衝伊爾娜打招呼,她天真無瑕的神態打消了伊爾娜的戒心。
“普通,找到手表沒有?”隨後走來的費南德問。
普通俏皮地吐吐舌頭說:“我把他的手表弄丟了,讓我來找找。”說完她進到屋裏東瞧瞧,西望望,伊爾娜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瑪利亞雖然心情緊張不已,但也跟著找了起來,她刻意地在放置黑色提包的地方尋找。
“看來是沒有了。”普通歎道,說著就要出去,在經過伊爾娜的身邊時,她陡然間一轉身,在伊爾娜猝不及防的刹那將她的雙手反扣在身後——“喀嚓”一聲扣上了手銬,緊跟著從她身上搜出手槍、手機。
門已被費南德關上。
一切在電光火石間發生。
震驚、呆愕、茫然、無措,瑪利亞無法正視發生了什麼。她的目光帶著不解、彷徨地望向費南德。
“你出賣我們!”伊爾娜大聲叫嚷。
“她沒有!”不容許瑪利亞嬸嬸被人誤會的普通立刻道。
“是我欺騙了您。”費南德的聲音平靜異常,但他的藍眸憂鬱黯然。
瑪利亞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你欺騙我?”搖晃的身體像是要倒下去。
“對不起。”
“瑪利亞嬸嬸,他不是故意……他沒有辦法……我們必須阻止你。您那麼善良,一定不忍心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說得好聽!”伊爾娜的眼睛裏凝聚著太多的憎恨,“我的父親、母親、丈夫和女兒無辜慘死的時刻,你們又在哪裏?”
“如果我在,我會盡全力地救他們!”費南德正視著伊爾娜,目光清澈而堅毅。
“你說得輕鬆。”伊爾娜的聲音不再那麼強硬,微帶哽咽,“為了給他們報仇,我願意下地獄……”
“伊爾娜,不要再說了……”瑪利亞紅著眼圈望著費南德,哽咽地請求,“請讓我再見安東尼一麵。”
“可以,瑪利亞嬸嬸。”他所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音樂會正常地進行著,沉浸在歡樂悠揚的音樂聲中的人們對險些降臨在他們身上的危機一無所知,在悄無聲息中,其餘三名恐怖分子悉數落網。
黑色提包裏裝著四枚小型爆破彈,可投擲、定時、遙控爆破,雖然小巧但殺傷力驚人,狄德羅戲謔道:“連這東西都朝‘傻瓜’方向改進,時代真是進步了。”
因瑪利亞的請求,她被特別準許留下等候音樂會的結束。當台上的安東尼奧麵帶柔情地對著二千多人宣布他將最後一首樂曲獻給他最深愛的妻子時,瑪利亞潸然淚下。
不知什麼時候,費南德握住了普通的手,他握得很緊,普通靜靜地任他發泄他的痛苦。
音樂會結束了,揭開全部的謊言與欺騙,分別的時刻到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費南德站在安東尼奧麵前,充滿愧疚又堅定不移地講述著所有的經過。
安東尼奧摟著妻子的肩膀,靜默地聽著,瑪利亞在他懷中慟哭。
“這是你的職責。”簡短的話,表達了安東尼奧對他所作所為的體諒和理解。
瑪利亞忍住淚水,抬起頭,離開安東尼奧的懷抱,望著他,仿佛把他相貌刻畫在眼底、心中。
“是我的罪過,我願意承受懲罰……安東尼,從我犯下罪孽的那一刻,我無時無刻不受到良心的譴責。”
“我愛你,瑪利亞,無論你做錯了什麼,我都永遠愛你。我會和孩子們一起等你。”
“我也永遠愛你,安東尼。”說完瑪利亞走到費南德和普通的麵前,“我一直在等待有人阻止我……費南德,你像你的父親一樣優秀,我們為你感到自豪。隻是有一點,我很生氣,普通竟然不是你的女朋友。”
“這一點上,我並沒有完全欺騙您。”
瑪利亞笑了,“我相信你。”
普通聽得糊裏糊塗,他們打什麼啞謎?她和他不就是假冒的情侶嗎?瑪利亞嬸嬸相信他什麼?他為什麼笑得那麼奸詐?安東尼叔叔和簡也一副很清楚的模樣。隻有狄德羅一臉費解,她想問,又怕他們把她看成是跟狄德羅同一等級的白癡。
在機場,在美國警方人員的送別下,他們略帶惆悵,告別了這個依然年輕的國度。
“普通,你知道是誰投送的匿名信嗎?”
“不知道,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還是不要告訴她自己的猜測,希望她永遠這麼無憂無慮,“……假如有一天我會犯錯,我希望你會阻止我。”
“行,沒問題。事後你會請我吃飯吧?”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