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黛玉去了有兩三日,賈寶玉心裏總記掛著,平日裏做什麼都興致缺缺,像丟了魂似的。
這日在賈母處吃了午飯回來,襲人叫歇午覺也不去,自顧在廊下逗那兩隻黃雀兒,偏偏晴雯前腳才喂飽了它們,因而這會子無論寶玉如何逗弄,那兩隻雀兒隻無動於衷,氣得寶玉大呼:“蠢物,蠢物!到嘴兒的食兒也不曉得吃,非要餓上你們幾日方才記得主子的好兒來!”
屋裏的丫頭們見動了氣,少不得都圍上前來。襲人因笑著勸他:“好好兒的,這是怎麼了?不過是兩隻鳥兒罷了,若實在不喜歡了,打發人拿出去便是,何苦生這麼大氣!”
寶玉心中憋悶,忙指著鳥籠道:“府裏的雀兒多了去,卻沒見過這麼蠢的!趕緊扔了去,換些機靈的進來!”
說著,便往書房去了。
丫頭們不知道他發的什麼瘋,也不敢勸了。
襲人隻道:“罷了,由他去吧。過會子也就好了。”
麝月因問:“那這雀兒還換嗎?”
襲人笑道:“既他說不好,自然要換的。如今他在氣頭上,依著他便是。”
麝月應了一聲,打發小丫頭拿去換了。
再說寶玉那頭,雖人進了書房,可哪裏是真要看書呢?不過隨手找了本《詩經》翻了幾下,心上便厭煩了,隻扔在一邊,歎了一回氣,又望著窗子默默發起呆來。
不時,襲人捧了杯茶掀了簾子進去,寶玉聽著動靜抬頭去看,見是她便也沒說什麼。
襲人方笑問:“二爺這幾日是怎麼了,脾氣長了倒也罷了,精神看著也不大好,莫不是哪裏不舒服,可要請大夫來瞧瞧?”
寶玉此時心中正是鬱悶,換了別人來問隻怕不會理,然這襲人卻是與別個丫頭不同,自他長成,這一兩年裏二人常常偷試**之事,寶玉早拿她當屋裏人看了,因而隻歎了一口氣道:“並沒有哪裏不舒服,不過是心裏不暢快罷了。”
襲人因道:“這是為何?難不成是放心不下林姑娘?”
寶玉聞言,先是點了點頭,旋即卻又搖頭,看得襲人好生糊塗,隻嗔他道:“到底是還是不是?”
寶玉看她一眼,道:“林妹妹不過是跟著林姐姐往鎮西侯府上住兩天,我並沒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隻是,我總覺得,林妹妹這次回來,似乎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襲人素來對他二人的事兒上心,這個自然也察覺到一二,隻在寶玉跟前也不好明說,隻裝糊塗道:“是不太一樣,林姑娘比舊時更出挑了,性子也變了,不愛哭了,還活潑了。”
“不對不對,我說的哪裏是這個?我的意思是,林妹妹這次回來,似乎和我生分了好些,遠不似從前住一塊兒時親近了。”寶玉忙擺擺手,拉長個臉道,“說起來,當初就不該聽你們的,叫林妹妹搬出去住。如今我想和林妹妹兩個人玩會兒都不能了。”
說完,心頭愈發懊悔,搖搖頭道:“不行。明兒我就去求老祖宗,還叫林妹妹和我一塊住著才行。若嫌這裏地方不夠,老祖宗那邊廂房卻是多得很,大不了我搬過去便是了。”
襲人聽他如此說,心下唬了一跳。府裏除了跟前這呆子,誰不曉得叫林妹妹搬出去是太太的意思。說起這事兒,當初若不是她在太太麵前露了一嘴兒,林妹妹隻怕還沒得這麼快就出去的。
想到這一層,襲人心中不由有愧,麵上也不自在起來,然眼下卻容不得寶玉胡鬧,忙道:“我的好二爺,林姑娘才回來,你就別添亂了。再說,這事兒便是老太太許了,隻怕太太也是不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