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皇城靜悄悄的,龍日宮裏幾乎一夜未熄的燈火終於熄滅了。軒轅擎天坐在龍椅上,等待著眾人的回報,但他們帶回來的消息卻讓他失望。
天亮了,派出去的人幾乎將整個京城都翻遍了,卻什麼都沒有找到,整夜未眠的擎天,心也一直沉到了穀底。
她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她不會一聲不吭地消失掉。無敵門的人也加入了找尋的隊伍,如果集合兩邊的力量都找不到她的話,那擄走她的隻剩下一個人、一個傷透了他的心的人。
將自己的臉埋入冷水中,冰冷的水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經過這麼多年的經營,軒轅昊天手裏已經掌握了一部分兵權,朝中的大臣們有許多都是他的人,如今看來他隻能硬碰硬了。
“皇上,為了您的身子,您還是吃些東西吧。”一道清麗的人影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蓮子粥來到他的麵前。
“是你?”擎天意外地看著她,眼前的這個女人分明是淑妃秋萍,隻是以她的身份怎麼可能做這些下人的事呢。
“是我,皇上。臣妾想通了,與其在宮中守著一個空名,還不如出宮去,也許宮外會有真正適合我的人在等我。這碗蓮子粥是我親手熬的,您把它喝下去,也不枉臣妾愛您一場。”
她說得情真意切,本來就對她有一絲愧疚的擎天接過了碗,“謝謝。”他對她點了點頭,將這碗粥喝了下去。
秋萍看著他喝下粥,唇角慢慢地向上彎起,笑得是那樣詭異。擎天抬起頭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這種表情。“你……”擎天隻說出這一個字,一股如同火熱般的感覺便從喉嚨中升起,“茯苓……”低喃著茯苓的名字,他慢慢地倒下。
剛剛過了辰時,人數超過千人的兵馬便包圍了瑞王府,一位身著銀甲的將軍敲開了瑞王府沉重的朱門。
“你們這是……”守門人剛剛說出這幾個字,便被推開。來人長驅直入,直奔龍吟苑。
外麵吵雜的聲音驚動了剛剛用過早膳,正在一起喝茶的一家四口人。
“聞天,出什麼事了?”瑞王妃水月站起身來,自她入了王府,從沒看過有人敢這樣直闖龍吟苑的。
“沒事,照看好兩個孩子。”聞天輕吻她的眉心後,又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霽兒,照顧好娘和妹妹,知道嗎?”
“嗯。”軒轅霽像是小大人般點了點頭,軒轅雪也完全沒了過去的調皮之色,兩個孩子都敏感地意識到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在交待完這些之後,他推開門,走入早已經被重重包圍的庭院中。他一出現,原本還耀武揚威的禦林軍,通通沒了聲音。
“軒轅聞天,你指使他人謀害皇上,還不趕快伏法!”那位身著銀甲的將軍冷冷地說道。
“原來是禦林軍的鄭參將,你說本王謀害皇上,不知有什麼憑據?”聞天一雙鷹眼閃爍著寒光,照他這麼說來,皇上怕是已經出事了。
“哼,就在半個時辰前,淑妃秋萍下毒謀害皇上。幸虧皇上洪福齊天,隻是昏迷而已。不過淑妃已經招認,你是這一切的主謀,就連上次有人汙蔑皇上是來曆不明的野種也是你一手策劃的。”
“哦?是嗎?”對於這一點他絲毫不覺得意外,他隻是奇怪一向警覺的皇上為什麼會這樣輕易地著了道。
“來人,把他給我綁了!”身著銀甲的將軍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吞了吞口水,他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兵上前。
“不用了,我跟你們走。”聞天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這樣的一個膽小鬼也敢學人家造反,實在是可笑。
“聞天!”水月從房裏衝了出來。
“我不會有事的,乖乖地在家裏等我。”他的臉色轉柔,輕聲對水月說道。
“嗯,我等你。”水月摟住兩個孩子,含淚點頭。
“走吧。”聞天轉過頭,率先走了出去,呆愣的鄭將軍隨後跟了上去。
在瑞王府出事的同時,康王府也同樣被包圍了,隻不過那些人並沒有走進去抓人罷了。一些朝中要員的府邸也同時出了事,在更早以前,太後所居的鳳棲宮,也已經被人控製了起來。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原本守衛在各家王府和皇宮的龍影衛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不過對於初嚐勝果的軒轅勝來講,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並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嫂嫂,我們好久不見了。”他得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當年的敵手東方儀示威。
“是你,原來你還活著?”東方儀冷哼一聲,她真的很意外主導這一切的竟然是軒轅勝。當年他為了得到皇位,幾次謀害先皇,但都被先皇識破,到最後才被忍無可忍的先皇貶為庶人。
自那以後,他幾十年沒有任何消息,沒想到卻是躲起來準備卷土重來。東方儀實在有些後悔當年沒有幹脆殺了他而永絕後患。
“我當然還活著,不過這都要感謝我那仁慈的哥哥,是他網開一麵把我貶為庶人,我才揀回了一條性命。”嘴上雖這麼說,但軒轅勝的臉上可沒有絲毫的感激。
“好了,敘舊時間過了,你到底要怎樣,直接說出來吧。”東方儀理了理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有禮地說道。
“好,真不愧是女中豪傑。我要你擬一道詔書,說明當今天子被瑞王軒轅聞天所害,雖暫無性命之憂,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你這個太後決定,將皇位禪讓給我這個皇叔。”軒轅勝眉飛色舞地說道。
“你做夢!”東方儀斥道。
“我做夢?也許我是在做夢,那我就說幾件實實在在的事情吧,你那個皇帝兒子若是沒我的解藥,怕是連一天都活不過去。你倚重的軒轅聞天如今已經是我的階下囚,還有你的那個奸夫唐子敬也在我的手裏。如果你膽敢和我對著幹,你知道後果會是什麼。”
“你這個無恥的小人!擎天和聞天都是你的侄子,你如果敢碰他們的話,列祖列宗都會從墳墓裏爬出來要你的狗命!”
“好,罵得好,沒想到一向高貴的你也會罵人!列祖列宗?他們最對不起的就是我!什麼真龍天子,全他媽的是放屁!”東方勝情緒激動地說道,滿頭的白發被風吹得四散,他整個人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狗,“東方儀,我給你三天時間。過了這三天,你如果還是不答應的話,我就一天殺一個軒轅家的人,就從你最疼愛的小真龍軒轅霽開始如何?”
“你敢!你要是敢動霽兒,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東方儀孤傲的麵具終於產生了一絲裂痕。
“你看我敢不敢!三天!你隻有三天的時間!哈哈……”仿佛看見了閃亮的皇位,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軒轅勝大笑起來。
天已經完全亮了,該發生的恐怕都已經發生了吧。唇畔帶著笑容,軒轅昊天獨坐在王府的書房中,心裏出奇地平靜。
一切就要結束了,結束了……他好像是放下了全身的枷鎖一般鬆了一口氣,好長好長的一口氣。
他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因為議和而產生的錯誤結合造就了他,也造就了他混血雜種的身份。
從小到大,他受盡了白眼與屈辱,生命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笑話,他是這個世上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他曾經以為他找到了他生命中的陽光,可陽光並不屬於他這個汙濁的生命。
他曾經得到了清兒最真摯的愛,可他卻從來沒有真正地珍惜過。甚至因為他的自作聰明,而害得他差點兒失去了生命。
他曾經喪心病狂地造成了軒轅家最大的悲劇,讓三位骨肉兄弟陷入痛苦的深淵。為了他的野心,他將軒轅勝留在身邊,結果養虎為患,讓事情變成了今天這個局麵。
既然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那麼理所當然的就由他來親自扭轉這個悲劇,讓一切都徹徹底底地結束。
快了,就快了,過了今天,他就可以無牽無掛地走了。隻除了清兒,一想到他,他的心就開始揪痛起來,清兒是那樣的純潔而無辜,是他毀了他的一生……
他還年輕,他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所以他一定要安排好他的後半生。至少也要讓癡心的他,在他死之後能夠活下去。
天亮了嗎?從窗戶的縫隙中透出一抹陽光,驚醒了坐在冰冷地上的茯苓.這裏是地牢,而且窗戶的位置是在北麵,所以,現在恐怕天已經亮了很久了吧。
茯苓站起身來,揉了揉因為睡姿不良而酸痛的關節。
她這輩子幾乎什麼都嚐過了,從貧窮到富貴,從孤單一人的孤寂到相依相伴的溫暖,但就是沒有嚐過階下囚的滋味,是軒轅昊天讓她第一次有了這種體驗。
不過對於地牢來說,這裏比傳說中的幹淨多了.這裏沒有老鼠,沒有蟑螂,更沒有難聞的臭味,這裏甚至並不潮濕。隻除了這裏沒有床、沒有燈,空曠得有些嚇人罷了。
“吱呀……咣當……”一陣開門聲響起,從這低沉的聲音中可以聽出這座牢房有一個沉重而堅固的鐵門。
“是你?”地牢的小鐵門被人打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門口。在她認識的人當中,會有如此身高的隻有一個人。“是我。”軒轅昊天走了進來,茯苓這才看到他的懷裏抱著一個用厚棉被包裹著的人。
走進牢房裏的軒轅昊天沒有再理會秦茯苓,隻是如同放易碎的瓷器一般放下懷中的人兒。當他將棉被的一角掀開後,茯苓認出了棉被裏的竟然是清兒。
“你為什麼要將他抱到這裏來?難道他成了活死人還不夠,你還想把他關起來,準備秋後問斬嗎?”
“他不是活死人。”軒轅昊天憐愛地梳理著清兒的黑發,連看也沒看茯苓一眼。
“什麼?”茯苓疑惑地問道。
“他醒了,所以他不是活死人。”他幾近貪婪地看著清兒,眨眼成了世上最奢侈的事。
“那你為什麼要把他送到這裏來?是還想讓他再死一次嗎?”
“我把他送到這裏,是因為這裏是整個德王府,甚至是軒轅國最安全的所在,他可以在這裏好好休息。”說完這句話後,他好像懶得再理秦茯苓,隻是一徑地盯著清兒。
確定他不會再對自己說話後,茯苓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目養神,也仿佛這裏沒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人。
“對不起。”在久久的寧靜之後,軒轅昊天沒頭沒腦地說道。
“什麼?”茯苓睜開了眼睛,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因為昨夜沒有睡好而產生了幻聽。那麼狂妄的軒轅昊天竟然向她道歉,就算是她對他了解得不深,也知道他是那種永遠都不會服軟認輸的人。
“昨夜我罵你是欺世盜名的庸醫,我那時實在是太衝動了。”軒轅昊天是前所未有的低姿態,事實上就連他的親生父母也沒得到過他這樣的禮遇。
“好了,我記得你昨晚是怎麼說的,你不用一再地重複。還有,我不是第一次挨這種罵,所以我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因此挾怨報複。”
作為一個醫者,無論她的醫術有多麼高明,但對於有一些病她一樣無力回天。當那些病人死去時,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醫者身上的病患家屬們,罵過太多比他更難聽的話。
說實話,對於那些無禮的謾罵,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反倒是他出人意料地道歉讓她有些吃驚。
“你……你很喜歡清兒,是嗎?”事實上這個世上很少有人不喜歡清兒,他的人緣一向很好,隻是因為他的原因,他一直交不到什麼朋友。
那些人一旦知道了清兒的身份,原本的熱絡便會變得冷淡而輕蔑,秦茯苓大概是第一個知道清兒的身份而不輕視他的人。
“我更同情他。”秦茯苓並不否認她對清兒的好感,清兒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鄰家討人喜歡的弟弟。
“這樣就夠了。”軒轅昊天終於站起身來,一雙出奇晶亮的藍眼望向茯苓,“我給他吃了一些安眠的藥物,大概要到晚上他才會醒來。等他醒來之後,你把這封信交給他。”
“我以後大概都不能再照顧他了,所以他就拜托你了。”軒轅昊天將信交到茯苓手中之後,深深地向她施了一禮。
茯苓緊緊握住他交給她的信,雙眼不由自主地望向在睡夢中尤帶著一絲笑容的清兒。
“對不起,這句對不起是對軒轅家所有人說的,希望你替我轉達。”昊天將依戀的眼光放在清兒身上,深情地看了他最後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
“王爺,該吃藥了。”一位女侍將冒著熱氣的藥端到昊天麵前。
“嗯,放下吧。”昊天點了點頭,示意女侍退下。當女侍離開後,他輕扯嘴角,冷冷地一笑。那位軒轅皇叔還算厚道,沒有在事成之後立即停他的藥。
將藥碗端至窗前,他緩緩地將藥倒入花盆中。花盆中開得正盛的月季花,在轉瞬之間枯萎,他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一樣,依舊笑著。
忽然一陣熟悉的疼痛感襲來,因為沒有按時吃藥,這次的疼痛如同過去的每一個夜晚中,那種痛得恨不得將身上所有的血肉都撕扯下來的疼痛一般,讓人無法忍受。
從懷中掏出藥瓶,倒出一把紅色的止痛藥,他連數都沒數就全數吞了下去。足夠了,這些藥足夠支撐他把這個連環計的最後一步完成。
“王爺,酒席已經備好,習先生請您入席。”一位仆人在外麵低聲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換上官服,他站在鏡子前最後一次整理儀容。好戲就要開場了,所有的一切都將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傍晚,地牢裏的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了。這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也許是因為這裏有一個小窗戶的原因,所以並不憋悶。
“天還沒亮嗎?”清兒從夢中醒來,感覺自己睡了好長的一覺,但他睜眼的那一刻卻發現周圍還是黑的。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回答他。
“你是秦大夫?這裏是哪裏?”清兒終於發現自己並沒有睡在房間的床上,這裏的一切陌生得嚇人。
“是我,這裏是德王府的地牢。”秦茯苓給了他明確的答案。
“噢。”清兒沉默了,這麼說他自殺之後,在半夢半醒間聽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了?王爺從來就沒有愛過他,才會在他昏迷時將他送到這裏來。
“你別誤會他……他……”茯苓破天荒地想安慰人,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了,他留了一封信給你。”茯苓將昊天交給她的信遞給清兒。
“該死,這裏竟然連盞燈都沒有,你要想看信就隻能等到明天天亮之後了。”
“他有信給我?”清兒站起身來接過信,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還說了些什麼嗎?”
茯苓沒有回答他,事實上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軒轅昊天是在交待後事。也許該發生的事,已經發生或正要發生。
就在他們的對談之間,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雲霄。小小的地牢被震得搖晃了許久,清兒和茯苓被巨大的爆炸聲震得一陣耳鳴。
從小小的氣窗外透進來明亮的紅光和嗆鼻的煙塵,爆炸引起的大火隨既蔓延開來。這間牢房的溫度逐漸升高,逼近的火光把這裏照得亮如白晝。